第19章 一周目(十九)

    到了医务室, 校医给舒望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舒望不肯去上课, 就在医务室找了张床躺了下来, 她将脸埋到被子里, 缩成一团。

    锦林伸手将被子往下拉,她却固执地不肯将脑袋露出来。

    “你这样会闷坏的。”锦林好说歹说,和舒望扯了半天才将被子拉下一点。锦林给她盖好了被子才发现盛安星还没有走,便问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盛安星看了眼病床上的舒望, 问:“这是谁做的?”

    锦林沉着脸,良久才道:“你应该清楚。”

    盛安星和陆肖铭是朋友,他对陆肖铭的事不可能一无所知。即使陆肖铭没有直接把舒望关进器材室,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事是他纵容默许的结果。

    “锦林,我会帮你们解决这事的,”盛安星紧紧地盯着她, 眼睛连眨都不眨。

    锦林并不相信他的话, 她低低“嗯”了一声,侧头扫了一眼身后的病床, 舒望已经睡着了, 呼吸均匀,被子上那一坨有着微小的起伏, “你回去吧, 我守在这边就行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离开的意图, 表情反而带着一丝明显的苦恼与委屈:“你三番五次赶我走, 是因为周日的聚会吗,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

    锦林不太想打扰舒望睡觉,便指了指门:“出去说。”

    他们来到走廊上,锦林掩上了门,盛安星的视线一刻未从她身上离开,在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转开目光,盯着病房的门。

    他安静地站着,似乎在等着一个答案。

    锦林说:“你很好,只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什么?”

    锦林垂下眼帘:“你是陆肖铭的朋友,会吓到舒望的。”

    下一刻,她就感觉他突然走近,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说的是你。”

    她抬起头,走廊里没开灯,只有首尾两端传来光照,盛安星大半张脸都淹没在晦涩不明的昏暗中,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我做错了什么吗,让你这样讨厌我?”

    锦林说:“我没有。”

    盛安星叹了口气:“还是因为我和陆肖铭的关系,你就认为我一定会站在他那边?”

    锦林这下倒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指在上衣兜里捏紧又放松,半晌,才开了口:“你用不着跟我套近关系,那些谣言想必对你来说也是困扰。”

    盛安星忽然失笑,他倚着墙壁,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以为你不会在乎流言。”

    未等锦林弄清他话语中奇怪的情绪,便听到他接着道:“自从上周在思夫楼看到你打架,我就觉得你什么都不怕,没想到你还会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事苦恼。”

    锦林愣住了。

    盛安星两眼微微弯起:“顺便说一句,你打架很厉害。”

    思夫楼是U型建筑,当时楼梯口在楼层的一角,盛安星在另一角,有窗子能看到对面楼梯间的情景,但因为锦林以为整层楼的人都走光了,于是就只注意到了那里没有监控。

    锦林没想到自己打架遭到了围观,她回忆起盛安星主动送她回家,和在顾洋的派对上主动和她聊天示好,都是在那之后的事。

    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脑海里乱糟糟的。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也是个勇敢的人,会不顾一切地帮助别人,”盛安星笑得露出了酒窝,声音十分柔和,“所以这个理由还不充分吗?”

    锦林茫然道:“什么理由?”

    “成为朋友的理由。”

    她的视线总算能在他的脸上聚焦,她听到自己的回答:“充分。”

    盛安星舒了口气:“所以不要防备我,好吗?那些事我会帮你们解决的。”

    他话语诚恳,像是本身就有种引导别人顺着自己的思维行事的魔力,锦林点头道:“好。”

    “虽然帮别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盛安星笑着拿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了锦林,“鼻涕快出来了。”

    锦林身子一僵,面无表情地接过:“谢谢。”然后转过脸擦了擦。

    “你好好休息。”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便离开了。

    锦林还有些发愣,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之前尴尬仿佛还残留在自己周身。

    她回到医务室的病房里,舒望依然在睡,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了一会儿舒望的睡颜,然后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搜索着有关盛安星家里的信息,却看到了一年前的新闻《盛庭集团董事长盛彦禾携独子参加亡妻悼念活动》。

    内容说的是盛彦禾妻子左宁是聿东大学化学系教授,在2010年的实验室火灾中为了救学生死亡,而聿东大学去年举办了一次左宁的悼念活动,盛彦禾和盛安星出席了。

    文章将盛彦禾描述成妻子亡故后再也没新娶的痴情男人,和她所知的他情妇多不胜数的传言完全不一样。

    锦林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了很久,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回了趟数学课的教室,把自己的物品都拿回来。

    之后的课她都请了假,直接在病床旁边自习,舒望没过多久就睡醒了,她表情恹恹的,精神很不好,也不像平时那样一直缠着锦林聊天。

    锦林看了一会儿书,忽然道:“过两天带你去干件事。”

    舒望没什么兴趣,还是强迫自己问了一句:“什么事?”

    锦林朝她挑了挑眉毛:“报仇。”

    她说到做到,问清了是哪几个人将她锁在房间内的,当晚回家就戴着橡胶手套制作起简易飞镖,这对她来说很容易,飞镖和弹弓是她在衔岗最擅长制作的武器。

    她用细长的刀片代替了长矛状的头,使其更加锋利。

    锦林花了两天的时间弄清了这几人的车子,又摸清了学校停车场的摄像头位置,其中主谋之一的狄俊阳和另外一男一女就开着跑车上学。

    周五的时候,她就趁着午休拉着舒望来到了停车场,舒望还不太清楚她的意图。

    锦林让舒望弯着腰,贴着一排排车子走,躲过摄像头,她们蹲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锦林稍稍探出脑袋,看到狄俊阳的车子就在对面。

    她套上手套,又让舒望戴上,然后取出了飞镖,朝着舒望眨眨眼睛:“那辆蓝色的车子是狄俊阳的。”

    她说完就往后退了退,对准了车子轮胎,用力投掷出去,飞镖正中轮胎,牢牢地卡在上面,虽然不会直接戳破,但把飞镖围带着金属锯齿,当车子开动起来会让整个飞镖都深深嵌进去。

    舒望眼睛亮了亮,拿起一只飞镖跃跃欲试。

    不过她投了一次只是砸到车前盖,被弹到地面。

    舒望失望地叹了口气,她向来体育渣,觉得再怎么扔也是浪费飞镖,便不肯再投了,锦林却不同意,她强迫舒望一定要自己扔出去,她不断指挥着舒望调整姿势,教她投掷的力道和技巧,过了半个多小时,舒望才将一只投中轮胎。

    最后一个飞镖被舒望扎进了陆肖铭的跑车前轮,成功的那一刻,她抱着锦林兴奋得直跳。

    又花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她们才顺着监控死角路线若无其事地返回教学楼。

    心情好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放学前锦林收到了历史小分队的消息,许芝提醒他们走之前要把近代史小组论文的题目发给乔宾,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在图书馆碰头。

    锦林以为陆肖铭不会去,结果等到了图书馆,他居然已经坐在了许芝和季旭旁边,泰然自若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错。

    锦林忽然有些做贼心虚,毕竟陆肖铭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爱车轮胎被扎,锦林放轻了脚步,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坐到了他的斜对面——整张桌子与他直线距离最长的位置。

    许芝咳了一声:“之前在群里就说过了,论文的主题是研究陆泽韦,他在黑鸢尾运动里的动机。”

    黑鸢尾是百年前反对皇室要求立、宪的运动,一小部分渴望限制皇室权力的精英群体就在礼服的领口上别着黑色的鸢尾花,他们自称同盟会,在背后不停煽风点火。

    陆泽韦出身皇室,被受封为子爵,却是黑鸢尾的领导人之一,甚至将运动搬上了台面,虽然立、宪取得了胜利,他却被皇室和新政府放逐,后半生流落异国,再未返回故土。

    陆泽韦是个传奇,市面上有许多研究他的资料,甚至连同人小说都能找到几部,以他为主题是个方便的选择,但与他同一姓氏的远亲后人——陆肖铭却面露不屑:“这题目早被人写烂了。”

    许芝合上书,努力挤出一点笑容:“那你说你想写什么主题?”

    陆肖铭压根没有看任何阅读材料,想一出是一出:“随便什么都行,可以写写服饰风俗变化。”

    风俗人文的改变只在近代史课本里一笔带过,其他书籍里的资料零碎,查找多且麻烦,锦林觉得陆肖铭就是过来捣乱的。

    锦林说:“我觉得写陆泽韦就挺好。”

    陆肖铭瞥了她一眼:“那个疯子有什么好写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冕兰国的贵族对陆泽韦怨气依旧。

    锦林向许芝建议道:“不如我们投票决定?”

    许芝抬起胳膊:“支持写陆泽韦的举手!”

    锦林和季旭立即高高举起手臂,许芝下结论道:“3比1,题目就定下了。”

    陆肖铭脸色青了,季旭放下胳膊时还对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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