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粼粼往前行驶着。车内，沈亦安没有不说话，夏扶薇也不说话，沉默的因子就这样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着。
夏扶薇想，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吧。
在和离之前，自己就这样挂着他妻子的头衔互不打扰。需要的时候两个人就演演戏，平时我不挡他的路，他也不会来干扰我的计划，真是再好不过了。
路程似乎还要有好一段儿，可车内狭小又无事可做，夏扶薇便也无聊地顺着沈亦安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与清晨刚出来时的稀少人烟不同，如今的京都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小贩们该出摊的出摊，该开张的开张，该送货的送货。车水马龙，迎来送往，一切都是看似太平盛世的模样。
“很快就会不一样了。”
蓦地，原本正看着窗外似乎若有所思的沈亦安，突然这样没头没尾的沉声来了一句。
那落地通透而清澈的嗓音，既像自言自语，却又好像是在对夏扶薇说。
“啊？什么？”
他该不会是说他的复仇计划吧？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
夏扶薇被沈亦安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些懵，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些茫然。
那种专属于女孩子的娇弱和茫然，倒是很能让人激起保护欲。
但沈亦安没回答，而是默默了放下了帘子。男人的眼睛看向前方，目光清冷而深邃，白净而修长的手指慢慢放到了膝上，缓声道:
“夏扶薇，你嫁给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想起从前的这个女人，总是隔着远远的默默看他。那双含水的眸子里面似乎总有哀怨，有不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的样子。
她也曾拉住他的袖子，说她是真的喜欢他，说她希望可以和他像寻常夫妻那样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可那时候的沈亦安还只是疑惑。明明他们只是在上元侍宴上见过一面而已，为什么这女人却能够一副无比深情的样子？甚至胆敢拿圣旨来压他娶她？
他自认为不相信一见钟情，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因为沈亦安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根本不想在这些儿女情长上浪费精力。
若夏扶薇不用圣旨逼他，或许沈亦安还不会讨厌她。可当时她用圣旨逼他娶她，沈亦安就真的开始厌恶她了。
所以沈亦安甚至怀疑，这个夏扶薇就和外面那些女人一样，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他这辈子最讨厌，最厌恶的感觉就是被人管着去做什么事，否则也不会一直想着要复仇造反。素来都只有他逼迫别人的份，怎么能容忍别人和自己不讲理呢？他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女人的。
不过，她说她喜欢他？
以前的沈亦安勉强还能相信，可经过这几天的事情看来，他连这个都开始有所怀疑了。甚至开始觉得，这分明就是夏扶薇的一个借口。
因为，他之前自以为自己看得懂夏扶薇，可现在却越来越看不懂了。
夏扶薇：“……”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个自恋的家伙又开始了，夏扶薇简直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目的？哎呦喂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而已。”
夏扶薇回答地十分干净利落。
其实她心里有些生气，主要是替原主感到不平。人家妹子明明一心一意喜欢你。你到好，天天冷落耽误人家不说，还怀疑这个那个的。
“沈亦安你不用想那么多，我根本不是图你什么东西，更没想过要害你。只是单纯的以前喜欢过，现在想通了，不喜欢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再会找你麻烦，现在只是在等过段时间才能和离罢了。”
沈亦安：“……”
“而且你真的以为你妻子这个位置那么好坐的吗？很招情敌和仇人的好不好，我一天天顶着这个头衔也很心累的……”
一提起这茬，夏扶薇就不免有些情绪激动。她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打发走的巧儿阿岚，想起那个郡主叶莺晚，想起还有不知道多少藏在暗处的情敌……
“万毒派本来在江湖上树敌就多，若不是她真的喜欢你，又何苦承担这种风险和那么多流言蜚语？她心思那么单纯，她怎么会有什么目的？依我看，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喜欢上你，非要嫁给你。”
说完，夏扶薇把头偏到一边，不想再看到沈亦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越说越激动，心里甚至还涌上一种莫名的委屈。从最开始的宣泄到最后一句话，她忽然哽住了，每一个字音都带着轻微的颤音。
夏扶薇想，她应该是替原主在委屈吧。
可是为什么，这种委屈会那么真实……那么感同身受呢？
沈亦安：“……”
夏扶薇很反常，太反常了，反常到让沈亦安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白净清俊的眉宇间微微皱了皱。
“她？”沈亦安有些疑惑，不由得开口问。
“就是以前的夏扶薇。”
夏扶薇回答的冷淡而迅速。她吸了吸鼻子，迅速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淡漠答道。
“……”
沈亦安以前没有仔细瞧过夏扶薇，如今近距离一看，只觉得女人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很是清澈，鼻子挺翘而小巧，嘴唇也是玫瑰色的，水润润的。
居然还挺好看……
他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轻轻咳了一声。
“若是和离，最早也得是半年以后。不过和离也是你要和离的，你确定你想好了？”
他思索了一下，沉声问道。
“想好了。”
夏扶薇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回答。还不想好，难道要守着这冰块恶毒男配过年吗？还是等他造反失败被株连九族，自己也跟着倒霉吗？
“那和离以后的安排，你也想好了？”
毕竟和离不是简单的事。一旦他俩和离，必定会传的满城风雨。沈亦安倒还好，男人也不在乎这些。但夏扶薇毕竟是女人……
“想好了。”
夏扶薇答得更简洁了。
“……”
沈亦安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大发善心问一下她，没想到反被泼了一盆冷水。搞得他心情都一下子沉了许多。
“你想好了就可以。”
男人转过头去，恢复了以往的尊贵清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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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安的话音才刚落没多久，马车就慢悠悠停了下来，原来是将军府到了。
可算熬到这个时候，夏扶薇想。
亏得她以前还以为沈亦安虽然当另一半不行，做个朋友还算可以呢。结果这一路看来，他们之间实在沟通困难，果然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的。
马车刚一停，她简直有一种苦日子终于到头，终于可以脱离苦海，要喜极而泣的感觉。
估计自己再跟沈亦安在这个小空间呆下去，沈亦安还没怎么样，她就要先被那种压抑的气氛尴尬死了。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沈将军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再找我。”
夏扶薇这样说道，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继续补充道:“哦对了，谢谢你帮我找了侍女。不过我现在不需要，我自己过得就挺好的。”
沈亦安：“……”
夏扶薇完全没等沈亦安有什么回应，连视线都特意没跟男人有任何交汇，说完就风风火火地下车了。
等夏扶薇走了，沈亦安才慢慢下车。他长身玉立站在马车旁，黑曜石般的眸子落在夏扶薇那一抹走得飞快，热烈而温柔的背影上，心里忽然有一种非常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那种感觉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因为在这以前，从没产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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