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蛋弟弟再着急也不能着急, 不但不能着急,还得稳住,要维持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最后才能在这平稳中寻找时机。
不过边城来了两个小孩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 幼崽们包括杨叔宁和杨琼也都没打算瞒着旁人, 于是第二天就有人来了水泥楼。
来人跟沈书郎有些像, 只是看上去吊儿郎当, 一双眼睛浑浊无比,跟满身书生气质的沈书郎又是完全不同, 叫人能一眼看出来他跟沈书郎有些关系,却不会认错。
“我兄长可在”沈三郎不客气的进来, 见着厅堂里放着软乎乎的软垫,便直接上前坐下, 冲着屋里露头的幼崽喊,“我兄长沈书郎跟你们关系很好, 我是他弟弟,你们不会跟我见外吧”
他脚上的鞋子沾满尘土, 从玄关几步走进来, 就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极为明显的脚印。
花树幼崽从里间探头看了眼,就又缩了回去。
蛋弟弟立刻蹦起来,背着手就往外走,“哥哥们都歇着, 弟弟好好念书, 我来对付他。”
“哥, 要不喊沈书郎或者怜哥儿来”蛋红红问。
“成,让他们来吧。”蛋弟弟老气横秋地说着,从炕上跳下来,穿上小巧的拖鞋,溜溜达达地就出去了。
这些日子燕洵一直没有消息,这栋水泥楼不但外面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就是一些想要来打探消息的牛鬼蛇神也都有不少,基本上都是蛋弟弟出面解决了。
还有一些按捺不住想要闯进来直接对幼崽们动手的,遇上这种人蛋弟弟倒是没出手,还避让了,出手的是小皇子,直接把人打了个半死。
旁人觉得燕洵不在了,这幼崽保育堂就是一盘散沙,这群幼崽肯定不顶事,但要真是小看了他们,那可真就是大错特错了。
明眼人只要稍微打探打探就能打探出来,但凡是遇上来者不善之客,出面的基本都是蛋弟弟,有时候是蛋红红,只有极少的时候才是撼山幼崽,而其他幼崽呢,全都乖乖躲在里间,等闲是不会露面的;而若是要遇上应该下死手的人,一般都是小皇子直接出面,甭管他把人直接打死还是大哥半死,都理所应当,就算是将来捅到御前,皇帝知道了也定然不会说什么。
哪怕是小皇子现在的身份不明不白,但身体里的血却不会改变。皇家自己人可以对小皇子下手,但若是外人想下手,皇帝定然是不肯的。
而有些事蛋弟弟和蛋红红出面,也正是因为他们俩是燕洵的亲生儿子。
虽然两只小幼崽也是妖怪,但他们亲生的阿爹是人啊,所以哪怕是他们得罪了人,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恼怒,他们还害怕等将来燕洵回来找他们秋后算账呢。
其他幼崽就不能这样。
“哎。”蛋弟弟装模作样的叹气,嘟哝道,“其实阿爹看待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小时候基本上是哥哥们带着的,感情深厚的很。可在旁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他们总以为别人的见识都跟他们自己似的,窄小的很”
里间的门开了一道缝,声音刚好不大不小的传进来。
同样坐在炕上暖和的沙狐和赤狐就有些面面相觑,不太懂蛋弟弟说的话。他们俩觉得这个保育堂当真是古怪 ,遇到事情竟然是那么小的一只幼崽跑出去跟人打交道,炕上的这些哥哥们似乎都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你觉得奇怪”小皇子问。
沙狐抿着嘴不说话,他总觉得小皇子跟寻常的小孩儿不一样,反正就是觉得他跟官老爷似的,举手投足都不一样,特别有气势。
旁边蛇身幼崽就凑过来,甩着尾巴尖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让赤狐吃,又笑眯眯地说“我们毕竟身份特殊,这些场合露面不太好,两个弟弟出面刚刚合适呢。有大人在,两个弟弟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名正言顺的。”
早就被桌上的点心散发出来的香味吸引住的赤狐伸手拿了一个吃,又看了看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小声问“我可以摸摸吗”
这只幼崽长得最奇怪,没有手脚,身上古里古怪的,不过他最活泼,很喜欢跟人说话。赤狐早晨的时候就看到过蛇身幼崽趴在炕上,隔着窗户跟外面的一个道兵喊话,看他们很熟悉的样子。
蛇身幼崽就把尾巴尖伸过去,“喏。说起来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他在灭妖城,那时候我头一回见他,他就觉得我长得很奇怪,想摸摸我的尾巴尖来着”
那是小泡儿,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不过都有通书信,蛇身幼崽也托人捎过东西去,并没有断了联系。
见着赤狐跟小泡儿差不多,蛇身幼崽就巴拉巴拉的说了,又说“你不用担心蛋弟弟,他能处理好的,你且听着就是。”
小皇子就眯起眼睛笑了,给依旧有些迟疑的沙狐解释道“可千万别小看蛋弟弟。大人的三个儿子中,小蛋打小就跟着北大人学艺,后来直接领了差事帮着查案,学问本事可以说是北大人这个师傅教的;像是蛋红红,跟我形影不离,本事大都是我教的。只有蛋弟弟,打小就跟着这个哥哥两个时辰,又跟着那个哥哥三个时辰,就是小蛋当初也单独带过蛋弟弟”
幼崽们当中,蛋弟弟的能耐不说最厉害,但绝对最全面,因为几乎所有幼崽都对他倾囊相授。
而蛋弟弟现在能出去独当一面,当然不是靠他自己,而是靠着背后的这些哥哥们。
“我懂了。”沙狐就明白了,这其实跟他和赤狐有点像,他们爹娘很早以前就不在了,那时候赤狐还小,可以说是他这个哥哥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
到现在赤狐身上的本事不也都是自己教的。
“且听着吧。”小皇子抿了抿嘴,拿着铅笔在蛋红红面前的书上圈了几个重点,让他重点理解。
外面,蛋弟弟冲着沈三郎拱手,“你且等一会子,沈书郎马上就来。”
一听到这话,沈三郎身体却缩了下,他来水泥楼当然不是为了见沈书郎,先前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让这群幼崽知道自己跟沈书郎有关系,好借着沈书郎的名号说些什么罢了。
蛋弟弟却不管沈三郎什么反应,自个儿跳到旁边的软垫上盘腿做了,没有像往常那样接待客人的时候上点心上茶的。
屋里一时有些沉闷。
沈三郎忍了忍,终于是忍不住,冲着蛋弟弟道“蛋弟弟,我知道你是燕大人的亲生儿子,你说话比谁都管用。”
“你想说什么”蛋弟弟撩起眼皮,瞥了眼沈三郎。
“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着沈家不放了我爹娘年纪都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我大哥他身体也越来越不好。牢里那是什么地方,寻常人进去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更何况是他们。对燕大人来说,沈家就是不起眼的芝麻粒大小的人家,只要蛋弟弟你说句话,放过这芝麻粒吧,给我们家一条活路。”
说着说着,沈三郎都哽咽了,觉得自家特别可怜,自己好歹是出来了,还有了不大不小的差事,可一想到爹娘还在牢里,大哥也还在牢里,生死不知的,他就难受。
“沈家究竟触犯了什么律法,坐了这么久的牢也够了,我大哥更是舍了万贯家财,现在我大哥的那些家人都穷的叮当响,他们以前可都是腰缠万贯,仆役成群啊”
沈三郎眯起眼睛悄悄看蛋弟弟,想看他的反应。
“恩”蛋弟弟站起来,走到沈三郎前面,很平静地问,“所以呢现在朝廷律法早就改了,你领了朝廷的差事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爹妈犯了事,衙门都有卷宗呢,写的清楚明白 ,不然你以为衙门是什么地方,想让谁坐牢就让谁坐牢吗”
“你现在是出来了,你就以为衙门是你家的 ”
“沈千银手上有人命,现在他还能活着就烧高香了,不老老实实的坐牢,还想着出来怕再不能犯事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我可没本事左右衙门那边。你今儿个是替谁打探消息得吧何必兜那么大的圈子呢,你要是直白的说出来,我还觉得你光明磊落,说不定能给你透露些什么也不一定。可现在看你这般不敞亮,那我可就没心情跟你说什么了。”
三言两语说完,蛋弟弟就又重新回去坐下,干脆闭上眼睛不看沈三郎了。
他是不像燕洵那样说话滴水不漏,还能四两拨千斤,不过他身后有那么多哥哥,自己想不到的哥哥总能想到,所以这些话也不都是无的放矢,胡乱开口的。
果然沈三郎脸上就有些惧怕,他确实是得了好处,特地想了这么个由头来打探消息的,只是没想到会被蛋弟弟这么直白的点出来。
正好沈书郎和怜哥儿前后脚进门,两个人瞧见沈三郎脸色都很不好看。
怜哥儿在玄关换上干净的草鞋,瞅着地板上的脚印,脸色就更难看了,“我来之前特地打听过,住在火车站里的钦差差不多都不在,只有小甲和贾沈在,其他人可都出来打听消息了。水泥楼外面就有好几个人守着,他们倒是也想进来,还说等会子就从沈三郎身上找借口,总能进来水泥楼。”
这些办差的就是朝廷临时点的功曹,哪年都有,算什么钦差,怜哥儿直接说出来,就是说他们赖着不走,比钦差还威风罢了。
直接打沈三郎这些人的脸面。
沈书郎更是涨红了脸,上前打了沈三郎一巴掌,“你就是猪油蒙了心,原本这趟差事你就不该接,现在还瞎掺和”
“凭什么不让我接差事,你现在是跟沈家彻彻底底的分开了,沈家指望不上你,难道还不能指望我”沈三郎振振有词,“现在我好歹还有一份差事,等将来有机会定然能把爹妈弄出来。沈书郎,你可别拦着我,否则我定然会再宣扬一边你的不悌不孝”
“你”沈书郎一口气喘不上来。
旁边怜哥儿就道“怎么不悌不孝了往后这种事可别嘴上乱说,朝廷律法已经改了,究竟是不是不悌不孝是要拿到衙门说道的。沈三郎,你哥心里头还是惦记着沈家,这才跟你说几句真心话,否则要是换了旁人,他怎么可能多嘴”
“哼,不过是见着我有差事他眼红罢了。”沈三郎冷哼道。
这下子就是怜哥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沈三郎这样糊涂,明显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外面不是还有人观望呢么,叫他们都进来。”蛋弟弟忽然道,“既然他们想知道什么,那咱们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就好了。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里间听着的沙狐就是身体一僵,赶忙看向同样听着动静的幼崽们。
蛇身幼崽就小声解释道“放心,蛋弟弟心里有谱。”
沙狐点点头,还是不太敢放松。
外头正观望的赵飞跃、裘什一看有人叫,虽然心中犹疑,可进水泥楼的机会并不多,便抬起脚跟着进来了。
进屋一看,沈三郎好端端的坐在软垫上,对面怜哥儿和沈书郎也坐着,当中有个大软垫坐着小小只的蛋弟弟。
两个人赶忙冲着蛋弟弟拱手。
“坐吧。”蛋弟弟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赵飞跃赶忙上前坐下,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身上早就冻僵了,屋里头倒是暖和。
他身上穿着的衣裳早就不是京城带来的那些了,而是火车站里面给的薄袄子,穿在身上十分轻便,不但暖和,而特别有板型,反正比笨重的厚袄子好看多了。
蛋弟弟身上也穿着薄薄的袄子,他盘腿坐在软垫上,严肃着一张小脸,冲着对面拱手,“你们有什么想打探的直接问吧。”
话音刚落,杨叔宁、杨琼派来的心腹从另外的小间出来。
蛋弟弟面不改色,显然这件事是没打算瞒着他们的。
这样的场面让赵飞跃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蛋弟弟太坦诚,看上去不像是有大秘密的样子啊。
不过既然进来了,还得了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便直接问“听闻前两日边城来了两个小孩,可是被接进水泥楼了”
“正是”蛋弟弟肯定的点头。
赵飞跃眉头一挑,又问“你可知他们的身份,又是为何事来”
“他们只是上元村普通的小孩儿,爹娘早就不在了,兄弟俩相依为命,一路乞讨来的。”蛋弟弟淡定道,然后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赵大人应当知道歧元县吧上元村就是歧元县的一个小村子。”
后面那个问题没回答,但根据蛋弟弟后面的那句看似似是而非的话去猜测的话,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两个小孩之所以来,定然是歧元县出了事,他们应当是奉了贾求孤的命令。
歧元县多少年了都是三不管地带,那个地界乱的很,等闲人都不会插手,贾求孤去上任县令,怕是不可能顺利,而贾求孤跟燕洵的关系那是有目共睹,他派人来边城找燕洵求助,这是再正常不过。
赵飞跃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赵大人是赵飞腾的族弟吧”蛋弟弟状若无意道,“赵飞腾现在生死不知,朝中送出来的圣旨更是不知去向。我倒是觉得歧元县是个好去处,反正那里乱的很,就算是贾大人去了,说不得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也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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