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去。”小皇子淡定道, “也好叫他看看, 这天底下的事儿, 可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会不会不太好”蛋弟弟摸着自个儿胖乎乎的下巴 ,学着老头儿的样子捋虎须,“到时候打脸可就不好了。”
这才刚刚来到歧元县,还没到县城,还没见着贾求孤、谢然书和燕洵呢。
不过这会子不说蛋弟弟和蛋红红两个人身份特别, 就是小皇子一人便能做主。他直接给拍板, 又冲着两只小幼崽说,“老五现在都还好好的, 便是我再做什么事也不会超过他, 定然不会有事的。”
“我虽然对皇上没什么感情, 可皇上到底是不错。”
皇帝很护短,尤其护着自己的子嗣。身为九五至尊,帝王人家其实最是不应该这样,可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人家哪有长辈不护着自家崽子的, 皇帝也是人,哪怕是再无情, 可也不能看着自家崽子出事而见死不救。
情理之外, 又在常理之中。
小皇子曾经怨恨过皇帝无情,对他当初的处境不管不问,那么冷漠地看着他, 当时的小皇子恨极了, 他怨恨自己的身份, 怨恨见着他变了模样就惧怕不已的贾妃 ,更怨恨根本不管他的皇帝。
可后来跟了燕洵,小皇子又慢慢明白了,哪怕是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也有很多时候都需要妥协。
“天底下当爹的都一个样。”蛋弟弟就忍不住吐槽,“就是我阿爹也只有哥哥们总是觉得阿爹好,可是阿爹有时候很固执,总是想管着我,我也很生气的”
小小只的幼崽插着腰,一本正经地说。
旁边蛋红红连连点头,“就比如说炸石门”
“对”蛋弟弟来劲了,“其实比起阿爹,还是爹更好,总是有求必应。”
“可是爹听阿爹的。”蛋红红也开始吐槽,“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没有爹的幼崽,爹天天跟在阿爹后面,整天也不知道忙啥,根本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没有自己的差事。而且爹还会告状,我有一回找爹帮我写大字,爹帮了我,回头就找阿爹告状,哼”
“可阿爹身子不好,身边总得陪着人,爹是担心阿爹的身子吧。”蛋弟弟想的多一些,也比蛋红红经历得多,见过燕洵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会子回想起来还是十分后怕。
蛋红红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哥,我有一回偷偷听到爹跟阿爹撒娇,说就愿意跟着爹,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都老夫老夫了,还跟刚成亲的小汉子小哥儿似的,实在是不像话。”
“哟,你又懂了。”蛋弟弟就歪着脑袋看蛋红红,直接戳穿道,“你是听旁人说的吧”
“嘿嘿,是阿爹自己说的,嫌弃爹总跟着他。”蛋红红也不恼,就冲着蛋弟弟嘿嘿笑,又说,“爹还说,能跟着阿爹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有时候也能明白,就好比咱们认识的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每回见了面都觉得活着真好。”
蛋弟弟便上前小大人似的摸了摸蛋红红,“咱们倒是还好,哥哥们当初是真的受了苦。”
“知道,知道。”蛋红红赶忙点头。
当初鸿胪寺的幼崽们是如何遭遇,战兔幼崽又是如何遭遇,撼山幼崽以前在边城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梅西又是怎样被李代桃僵换回来的,这些事儿虽然蛋红红没经历过,但早听燕洵说过许多遍。
这些哥哥们对蛋红红都很好,他便也会对哥哥们好。
这边蛋弟弟点了头,秦仪从逃走的八个汉子那里细细打听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便立刻动身。
秦仪一动,所有人都得跟着动,包括逃到秦仪那里还没露面的八个服役的汉子,一百五十左右跟了秦仪的服役汉子,还有依旧站在蛋弟弟这边的五十道兵和五十左右的服役汉子,连带着原本秦仪的人,甚至是还有负责压阵的蚂蚁行军妖,都得一起行动。
好容易慢吞吞地到了营地,蛋红红、蛋弟弟和小皇子都没有动,五十道兵和五十左右的服役汉子就也没有动。
便有秦仪身边的太监去拍门。
里头守门的道兵早就看到外面的动静了,还特地拿着望远镜观察蛋红红和蛋弟弟脸上的表情,见着两只小幼崽都板着脸,便是说话的时候也是严肃着一张脸,根本没有说说笑笑,拿望远镜的道兵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他们凑到一起嘀咕。
“蛋红红和蛋弟弟看上去都不高兴。”
“废话,来得是太子殿下,他们能高兴吗以前在地方驻扎的时候,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太子殿下跟燕大人的关系向来是不好。”
“那咱们咋办太子殿下可不是一般人,咱们要是能靠上去,将来说不定就能去京城当差。”
“去京城能干啥你们也看到京城大营的道兵了,里头混得不错的,要么是家世不错,要么就是跟燕大人关系好的。咱们要是投了太子殿下,那可就得罪燕大人了,你觉得往后还能混得好”
“可得罪太子殿下也不成,那咱们开门”
“开。等着蛋红红和蛋弟弟进来,安排几个兄弟拿着望远镜看,仔细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指示。”
没办法,两只能拿事的小幼崽都个头太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几个道兵嘀咕完,这才开了门。
仪仗进了营地,秦仪这才端着架子进去。
营地里面还是干干净净,地上都铺着水泥,一天扫好几遍,有时候还会用水冲刷。而这会子所有人都在做工干活,根本没有在外面闲逛的,营地最外围则是守着虎视眈眈的道兵,哪怕是见着秦仪进来也都没有擅离职守。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没有人凑上来。
秦仪哪里见过这般无视他的事儿,当即火冒三丈。
就有投奔秦仪的服役汉子狗腿道“太子殿下,要不我把他们都喊出来”
“去。”秦仪冷哼。
那汉子便叫上几个人快步离开。
离了这些人的视线,汉子便低声道,“等会儿该说什么你们都知道吧咱们现在投靠了太子殿下,可手底下没人肯定不行,这营地里的人就是现成的手下,到时候只要他们按照咱们说的做,保准能成功。”
“知道,到时候人手咱们平分,好歹在太子殿下身边也算是有两把刷子。”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野心。
而他们只以为这些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完全不知道蛋红红和蛋弟弟耳聪目明,把他们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便是他们去煽动营地其他人的话也同样听得清清楚楚。
面对这几个人唾沫横飞的煽动,不少人都心动了。
更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大儿子,觉得他就是个狗腿子,当了营地的管事又怎么样,过的日子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半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而现在这么多人都要反了他,往后定然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偏偏大儿子还是八风不动的,“你们想背叛贾大人,投奔太子殿下,从此以后再不会歧元县吗”
他这么一问,就有人反驳,“贾大人原本就不配做歧元县县令,要不是他,咱们又怎么会沦为阶下囚”
“可你们要是背叛了,妻儿怎么办他们也都还在营地中,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岁不大的只要没犯事的孩子,就算是待在营地中也相对比较自由吧我记得有的营地已经开始建学堂,孩子基本都能念书,便是将来科举也行的。”
“谁知道说得是不是真的。”又有人嘀咕,“贾大人能保证么”
大儿子便认真道“当然是真的。我是管事,知道一点银钱的调配,其中有一项就是专门用来建学堂的,到时候还会调派来先生。而且你们都只是服劳役,并不是坐牢,不是戴罪之身,并不祸及子嗣。”
“只要安安稳稳的干活,等将来日子到了,就可以开始拿工钱了,若是表现的好,提拔成管事也不难。”
“子嗣可以念书,将来还能科举。”
“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你们都听给咱们讲课的先生讲过吧里面七成学生都能拿到秀才功名,剩下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走科举路子的,他们有的学医,有的学工匠,造桥、修路、建房那种。往后很多年大秦各个地方都要建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工匠是最稀缺的,而且工匠也是朝廷发放证件,且挂在工部,是官身。”
若是他们投奔了秦仪,就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堂念书,就一定能得了秀才功名吗
他们这样的泥腿子身份,只要不是有大作为,便是投奔了太子殿下,怕是也只能是奴仆,且是世代奴仆,往后孩子别说是秀才功名了,便是科举都没得机会。
这么一想,他们似乎是不应当离开营地,都是这几个汉子冠冕堂皇的一说,他们脑子就开始发热了。
好些个动了心的人都开始迷茫。
而大儿子依旧清醒无比,他淡定道“你们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却忘了自家人。若是谁能不管不顾自家人的,尽管听他们的,我不会有任何反驳。”
“好了,都暂时停下手上的活计,出去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现在的储君,未来的皇上,他将来会坐上那天底下最尊贵的龙椅上,睥睨天下,一言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喜怒都能让整个大秦震动。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在揭竿而起以前,见过最尊贵的人也不过是给县城中各位大人跑腿的狗腿子,像是狗将军之流罢了,后来倒是见到了带他们走的道兵,也见到了妖怪幼崽,可无论是谢然书谢将军,还是贾求孤贾大人,甚至是燕洵燕大人也都没在他们面前露过面,现如今忽然见到太子殿下,许多人都开始战战兢兢起来,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太子殿下。
还是大儿子淡定,秦仪身边的太监说是让起来的时候,他便淡定地爬起来。
便是看到蛋红红和蛋弟弟都板着脸站在后面,大儿子也还是面无异色。
“都无需拘束。”秦仪一脸温和,“孤就是来看看,这怎么的就弄了营地呢歧元县那大片大片的田地该怎么办,往后属于谁的孤是不忍心看田地荒废啊。”
田地就是百姓的根,百姓的心窝子,他们祖祖辈辈都种田,要是不让他们种田,这可怎么活下去
只要是肯吃苦过日子的,谁家没有几块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永业田这突然被弄到营地里,整天干活,也没人说这些田地都怎样处理,很多人就瞬间想到,怕是田地不会再给他们了。
几个汉子暗中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汉子便尖声问“太子殿下,那都是我们祖祖辈辈种的田,还能还给我们吗”
“当然,原本就是你们的田地,谁都么有权利收走,也没有这个胆子。”秦仪义正言辞道。
不少胆子大的汉子都下意识看向小皇子那边。
而当初秦仪说小皇子只是燕洵特地找来的跟他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且燕洵别有用心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的传了出来。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守卫到营地这边的道兵,再到里面服役的汉子,都知道了这件事。
小皇子跟秦仪长得十分像,若不是有前面秦仪说的这些话,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亲兄弟。
“愿意走的都走吧,不拦着。”小皇子瞥了眼大儿子,心中满意,又见着营地这边驻扎的道兵虽然有几个表情激动的,却也没有投奔秦仪的意识,心中就更加满意,至于那些早已心动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也正好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离开的机会,省得他们往后还会招惹是非。
一开始说话的几个汉子立刻美滋滋地站起来,他们周围的汉子也都低着头起来,生怕被旁人认出来似的。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秦仪的表情也就愈发温和,眼瞅着眼前几乎七成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秦仪甚至是有点忍不住笑。只要他把这些人带在身边,那么这些人就会是明晃晃的证据,若是操作得当,不但更给自己带来东风,也能瞬间吹灭二皇子等人的气焰,更能趁机扳倒燕洵。
这般想着,秦仪便大手一挥,当真是把这些人都带上了。
营地里看上去空荡荡的,仿佛瞬间成了空壳。
“哥,咱们现在应当哭丧着脸吗可离了咱们远的人看不清楚吧”蛋红红就小声问蛋弟弟。
“哭丧着脸。”蛋弟弟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脸蛋,让自己露出很不高兴的表情,然后凑到蛋红红耳边声音特别兴奋地说,“弟,发现没有大儿子当真是贼机灵,要不是我早看过账本,知道营地里的人数,我也会被骗过去。”
蛋红红猛点头,“可他这样阴奉阳违,以后会不会对咱们也这样”
“不一样。不过我觉得他应当是知道做什么的,咱们让小黄打掩护,偷偷去问问他。”蛋弟弟脸上悲伤的表情差点憋不住。
同样耳聪目明的小皇子听着两只小幼崽说话,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又见着蛋红红抬头看他,便赶忙也哭丧着脸,本来很好看的脸蛋就扭曲起来,看上去还真有点吓人。
“小黄,那我们去了”蛋红红一边跑一边冲着小皇子挥爪子。
小皇子轻轻点头,“去吧,我帮你们打掩护。”
本来大家就知道两只小幼崽很小很小,有时候会在地上捯饬着小短腿跟着跑,有时候会忽然挂在小皇子身上,就跟个好看的布偶似的,有时候还会直接躲在小皇子衣服里的口袋中。
大家就是一时半刻的看不到两只小幼崽也都不会多想,谁让他们个头那么小呢
于是趁着秦仪带着人撤出营地,继续向着县城出发,小皇子扭曲着脸跟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样子,而蛋红红和蛋弟弟则是偷偷溜回营地。
外围看守营地的道兵重新平静下来,拿起望远镜例行观察营地外围。
他们盯着营地外面也同样用心,因为只要发现有异常情况,这就是实打实的功劳。
旁边就有道兵说“你们说这究竟是咋回事营地里的人是咱们眼睁睁看着造了反的,没杀头,只是让他们服劳役,这已经很好了,可直接把他们放了”
“谁知道上面怎么想的,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就是,为了归元蓝灵芝,可别有其他心思。”
这几个道兵都是从地方借调而来,平日里也没少被地方官捧着,那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这回秦仪一露面就带走那么些人,虽然事情有些大,可若是没有蛋弟弟来借人,又把那些人留在秦仪那边的临时营地,后面也就不会有这么些事。
老油条隐约能看出来里面的猫腻,那是后退还来不及的,怎么敢上前参与。
就有年纪大一些的道兵告诫一些心思活跃的,“都给我把心收好了,那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千万不要参与,否则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位可是”就有道兵不服气。
年纪大的道兵便道“可是又怎样早就变天了,你们还不知道这几年大秦的变化都有目共睹,里面有几个是的功劳等着看吧,若是皇上百年后,登基,怕是还有的乱。”
这说的是秦仪身为太子,却没有足够的功劳,在民间更是半点名声都没有,已经被下面的皇子压下去了。
“可燕大人何德何能”
“燕大人什么都没做,他做的都是好事,要不然肉、蛋的价钱能这么低我在来歧元县之前刚好跟一位大人吃酒,他说燕大人完全是以一己之力压下猪肉和鸡蛋的价钱,只是作坊给了朝廷,后面就不好说了。你们只看到了燕大人,难道忘了那位”
道兵说着话,比划了一下小皇子的身高。
年轻一些的道兵就诧异了,“可他不是”
“他不是皇子你信吗”
“我不信。”
小皇子那通身的气度是从小培养而成,可不是随便模仿就能模仿出来的,况且燕洵也绝对不屑于做那种事。
拿着望远镜看的道兵忽然道“蛋弟弟和蛋红红来了。”
“快开门迎接”
两只小幼崽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摇大摆的靠近营地,当看到大门已经敞开的时候,蛋弟弟就笑眯眯道“没想到你们早看到我了,我还当我跟弟弟个头太小,你们不会注意呢。”
除非是一直盯着路上,否则的话绝对看不到个头这么小的他们。
这也能说明道兵没有擅离职守,蛋弟弟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就更大。
等着进了营地,蛋弟弟和蛋红红就看到路上有老人正在打扫,饭堂那边又飘出香味,而干活的地方也是满满当当的,根本看不出少了那么些人。
等找到大儿子,蛋弟弟就问了。
大儿子平静道“我特地让想出去的人去面见太子殿下,不想出去的可以藏起来不露面。”
所以那时候愿意跟着秦仪走的人那么多,间接的哄好了秦仪,也因为人数问题哄好了蛋弟弟,大儿子这可谓是神来一笔。
“成,少的那些人回头我让哥哥们调派调派,给你补上。”蛋弟弟心中满意,面上更满意,就多说了几句,“回头你多观察观察,表现的好的可以先记下来,等明年各种福利都有了,优先给他们。”
“你不怕得罪太子殿下吗”蛋红红就问。
大儿子瞥了眼蛋红红,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选择,他们选择抛却家人,谋求更好的前程,我也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但还有更多人愿意留下来,等待跟自家人团聚。”
说起家人,大儿子想到了已经化为一抔黄土的狗娃叔,语气不免有些惆怅。
当初狗娃叔手底下几员大将中好几个都是大儿子的弟弟,一个个全都野心勃勃,大军围困的时候,他们都还想着速死一搏,后面大儿子就不知道了。
大儿子心中倒是也清楚,他那些弟弟们怕是都凶多吉少了,便也没有问过蛋弟弟。
“倒是跟我想的不一样。”蛋弟弟若有所思道。
大儿子并没有去可以讨好谁,他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但偏偏把两边的人都讨好了,这不得不说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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