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心善, 又何尝不是燕洵用大笔大笔的金钱,用自己所知的独一无二的本事, 用自己一点一点的运筹帷幄,为幼崽们铺开的, 绝对安全绝对安稳, 充满鲜花和欢声笑语的路呢?
逐渐懂得人情世故的幼崽们, 慢慢的也明白了燕洵的良苦用心。
他们这些本不为世人所容的妖怪幼崽, 本是人人喊打的妖怪, 本是懦弱无能的妖怪,本是压抑着随时都会爆发的妖怪, 就那么被燕洵一点一点送上铺满鲜花, 满怀善意的路。
“我们都是幸运的。”花树幼崽对绿鸟说。
“是。”绿鸟攥紧手中的战伞,打心底里这般认为。
穿上厚重大衣, 戴着厚厚的帽子, 遮住整个脸, 怀里揣着保暖的水壶, 甚至幼崽们还送了加热炉, 风再大火也不会灭, 保证他们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身子变暖和了,心中也更暖了。
这些道兵目送幼崽们下外城墙, 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得偏向了他们。
若是穿着幼崽们送来的大衣,怀里揣着幼崽们送来的胭脂药膏, 吃着幼崽们给的罐头, 还要去怨恨仇视他们, 那样的道兵肯定有,但肯定会被周围的道兵教做人。
*
赵飞腾带着一帮人,捉了战马,把原来的马匹全部替换掉。
非但如此,他还打上了别的主意。
“赵公子,你说那杨小将军能把战袍借给我们吗?”小辈得了战马,骑在上面意气风发的跑来找赵飞腾。
这几个小辈胆子大,身上也有些修为,是最早捉到战马的那批人之一,这便得意的不行,再加上背后家族都高出谢贾赵三家,此次前来边城不过是为了去妖国荒山抢攻而已,自然不把赵飞腾放在眼里。
赵飞腾没说话,领着一众小辈,后面又跟着笼络来有修为的下属,浩浩荡荡的去了外城墙。
刚到马场的第一晚,赵飞腾就去见了裘保。
“裘将军,这是皇上给你的密信。”赵飞腾看着端坐在屋中一动不动的裘保,心中止不住的感慨。
当初裘保是京城大营的大将军,深受皇上信任,只是没想到来到边城却落得如今这番田地。
不过只要皇帝没有真正的厌弃他,他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多谢。”裘保看完密信,投入火中烧掉、
赵飞腾完成任务,心中得意非常。他甚至知道皇帝为什么没有厌弃裘保,不过是因为他得了机会杀了妖国男爵杜美奇,而皇上很满意这样的态度,故而不但没有厌弃裘保,还特地写了密信让他送来。
不愧是跟皇上相识多年的臣子,论揣摩皇上的心思,怕是没人能超过裘保。
这般想着,赵飞腾便愈发的得意,一路骑马飞奔,直到外城墙。
巍峨的外城墙高耸入云,战马和人都显得渺小无比。
不远处的小门被道兵层层包围,且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手中的槍也对准了他们。
几个小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强撑着道:“看什么看,知道我们是谁吗?说出来你们都得过来行礼!”
‘砰’!
一枚子弹飞过来,砸到地上,‘轰’地一声炸开。
战马淡定的低头看了眼,没有动,倒是马背上的小辈吓到了,自个儿跌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往后跑。
“恳请这位军爷通报一声……”赵飞腾耐着性子拱手,老老实实的请求。
早有道兵看到这伙人上外城墙通报,赵飞腾刚说完,杨琼就已经带着一队道兵下来。
这些道兵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厚厚的帽子,满身的药香,就这么虎视眈眈的下来,站在杨琼身后盯着这些人看。
赵飞腾看到有几个道兵因为热,拉开大衣和里面的袄子,露出穿在最里面的战袍,那种绿棉布极为稀少,在京城万金难求,然而他看到过燕洵身边的汉子拿的战伞就是绿棉布缝的,还看到过幼崽们穿着战袍,如今又看到这些穿着战袍的汉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发热。
若是有战袍,又有槍和炮,赵飞腾觉得就算自己修为不行,也肯定能守护住外城墙!
这样珍贵无比的战袍就被这些道兵穿在身上,倒是不如给他们,也只有他们才能去妖国荒山,立下莫大功劳!
然而话到嘴边,赵飞腾却没敢这般嚣张的说,而是委婉道:“杨小将军,不知你还有多少战袍?我等奉旨去妖国荒山,妖国危险无比,我等想借些战袍,不知杨小将军是否愿意……”
一路跟着来到边城,一直躺在帐篷里的贾求孤终于有了精神,他上前一步傲慢的看着杨琼,指着身边的贾家小辈道,“这些都是国公府的少爷、小姐,若是去了妖国有什么三长两短,杨小将军担待得起吗?”
“担待不起、担待不起。”杨琼似笑非笑道,“不过既然各位是奉旨去妖国荒山,又跟本将军有何关系?”
“你!杨琼你可别自视甚高,今日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比你重要!”贾求孤高傲道,“他们学问比你强,见识比你多,家中长辈都任朝廷要职,今日借你战袍是给你面子,你可得看看清楚!”
贾求孤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且他自己文采不错,写个传承颇广的文章根本没有难度,再怎么说贾求孤也是当年风采冠绝一时的状元,只要他肯,杨琼瞬间就会变成十恶不赦的恶将军。
这便是文人的本事,无需一兵一卒,只需要一杆笔,便能翻云覆雨。
“战袍不借,开城门,放他们出去!”杨琼瞥了眼贾求孤,实在是懒得浪费口舌,亏他爹杨叔宁还心软,换成是他,不可能给这么多战马。
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外面就是妖国。
寒风呼啸着吹进来,战马纹丝不动,马背上的人却开始发抖,浑身冒冷汗。
“敬酒不吃吃罚酒!”贾求孤冷冷的看着杨琼,一夹马腹,率先冲向城门。
后面看好戏的赵飞腾连忙追上去想要阻拦,却没注意到身后的人都跟着动了。就连早有准备的谢然书都没能做什么,只能打马跟上。
杨琼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骑着战马离开,嗤笑道:“如此经不起激将,怕是也成不了什么事,关门!你且去找燕大人,就说赵飞腾那帮子人直接跑了……”
这几日愈发的冷,外面几乎滴水成冰。
燕洵每日去作坊和新建的水泥楼那里溜达一圈,再去马场一趟,把大黑牵回来,便缩在屋里猫冬。
大黑在屋里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棉垫缝的窝,就在蛋巨巨不远处,不过大黑对蛋巨巨没多少兴趣,它即便是趴在窝里,也是向着燕洵这边,总是时时刻刻的注意着燕洵的动静。
蛋弟弟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忽然道:“该洒水了,哥,我帮你!”
“好。”战兔幼崽把喷雾器递给蛋弟弟。
小幼崽们自己安排了时辰,确保蛋巨巨的蛋壳是湿润的,还会按照时辰帮蛋巨巨翻身,不过每次不用等小幼崽们帮忙,蛋巨巨就会自己偷偷摸摸的翻身,还要假装自己一动不动。
帮着蛋巨巨洒满水,蛋弟弟摸了一把蛋巨巨的窝道:“等明儿个日头好得出去晒晒日头,窝没有那么干爽了。”
“是啊,蛋巨巨不喜欢新缝的窝,就喜欢这个窝。”战兔幼崽摸了摸蛋巨巨,见着蛋弟弟忙着帮蛋巨巨整理窝,他赶忙把放到一旁的喷雾器收到柜子里。
庞大无比的蛋巨巨每日每日都是温热的,虽然很喜欢安静的一动不动,但还是能感受到里面蓬勃的生命。
蛋巨巨跟当初燕洵孵化的两个儿子完全不一样,他庞大、安静,看似什么都不参与,但其实很喜欢跟幼崽们在一起。通过幼崽们造的听诊器能听到里面‘砰砰砰’的心跳声,强有力!
听杨琼派来的人说完,燕洵沉吟不语。
蛋弟弟立刻跑过来,担忧道:“阿爹,咱们要去救人吗?那蛋巨巨怎么办?”
从蛋巨巨上岸开始,小幼崽们就一直配合着孵化蛋巨巨,其中蛋弟弟最用心,因为他是最小的幼崽,还没有弟弟呢,为了让蛋巨巨破壳后喊他哥哥,蛋弟弟比谁都用心的照料这只巨大无比的蛋。
躺在炕上的蛋一动不动,但是心跳变快了。
“蛋巨巨肯定要继续孵化,但是那些人也不能放着不管。”燕洵道,“不如这样,我和镜大人去,你们留下来孵化蛋巨巨,如何?”
燕洵摸了摸肚子,已经能摸到些许肌肉轮廓,他虽然没有继续胖,但力气一直在增大,再加上镜枫夜,他觉得两个人足够了。
“我也去。”战兔幼崽赶忙道。
“还有我。”光明幼崽也赶忙出声,“我锁住的光明很有用,说不定能用上。”
“再带上大黑。”燕洵拍板道,“你们留下来,好好的照料蛋巨巨。小花多去外城墙看看,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我怕那些道兵还会有冻伤。等回头咱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在外城墙上面盖一排简单保暖的房屋……”
仔仔细细的叮嘱完,燕洵便带上大黑出了门。
大黑这只蚂蚁行军妖已经长得比原来的两个还要大了,强有力的牙齿和爪子都有些许变化,上面出现了一些神秘暗纹,也变得更聪明了些。
幼崽们一致觉得这是进化,只不过只有大黑一直蚂蚁行军妖如此变化,还说不好进化的原因是什么。
到了外城墙外面,燕洵骑在大黑前面,镜枫夜在后面,当中是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
“走。”燕洵摸了下大黑的触角。
已经长成庞然大物的大黑跑起来比战马还快,且半点颠簸都没有,只需要燕洵轻轻说一句,大黑就能完全照办。
*
妖国比想象中的更危险,且更绝望。
那种无孔不入的恐惧和绝望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所有人的意志,甚至如果不是战马还能前行,马背上的人早就想回去了。
“汤药都喝了吗?”谢然书大吼。
“喝了,但是没多大用。”
“喝得再多也没多少用处。”
“要不我们回去吧?”
“啊……”
有人受不了,拼命的抽打战马,被战马掀下来,便一骨碌爬起来,疯狂的跑向远处,拿着刀,狠狠的隔着自己的身体,不停的惨叫,身体不停的扭曲,直到慢慢没了动静。
赵飞腾咽了口唾沫,带着人过去看了看,发现那人已经气绝身亡。
出了人命。
“啊……”又有人控制不住的大吼。
谢然书赶忙上前打晕,他看向赵飞腾,发现后者刚好也看过来。
两个人都看懂了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东西。
谢家准备的汤药根本就没有用,而谢然书和赵飞腾运气好,曾经吃过不止一枚燕洵给的药丸,还喝过汤药,所以到现在也依旧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流护着自己,没有受到那些恶意和绝望侵袭。
但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控制不住的失去理智,发疯、尖叫、狂奔,甚至有姐儿和哥儿开始巴拉自己身上的衣裳,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觉得自己很热很热。
谢然书只能把他们一一打晕,捆在马背上。
战马老老实实的跟着队伍,再如何打骂也不会自己脱离,这些战马沉默前行,比马背上的人更坚定。
“那时候就应该想到的!”谢然书喃喃道,“大秦百姓尚且承受不住大妖一句吼,我们又哪来的本事敢来妖国,这不是送死么?”
“你敢不来吗?”赵飞腾恶狠狠的看着谢然书,“京中的大人们知道妖国的危险吗?他们相信吗?你觉得我们都有拒绝的权利吗?明明都只是家族里被抛弃的弃子,还去边城耀武扬威,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贾求孤翻着白眼,被整个绑在战马背上,他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听到赵飞腾这么说,便忍不住破口大骂,“胡说!我等都是皇上赋予厚望的栋梁之才,这次若是能去妖国荒山,那边是名垂青史的大事,往后家中子嗣也有享不尽的功劳,跟京中的大人、大人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任不入流的闲职,明明是状元出身,却依旧得不到升迁,这次得了机会,他就是死也不会错过的。
“驾……”贾求孤挣扎着喊。
“不,我要回去!”赵飞腾勒住缰绳,想要拐弯,“我跟你们不一样,便是去不了荒山,我也能活下去。这天大地大,何必非要去荒山呢……”
战马嘶鸣,不肯掉转方向,依旧跟着队伍。
“畜生!”赵飞腾拼命的挥着鞭子,然而战马依旧不为所动。
他干脆跳下战马,转身就往回跑。
有被打晕后重新醒过来的小辈,开始在马背上挣扎,眼睛里的恐惧仿佛在无限放大,他们的声音开始扭曲,整个人都不像样子了,倒像是一个个妖怪。
这些人半点用处都没有,赵飞腾毫不犹豫的往回跑,他还有修为,他还没有受到影响,他能跑回去!
远处,燕洵在大黑背上打了个瞌睡,打开包袱拿出点心分给后面的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镜枫夜拿出用石灰发热的汤,递给燕洵,又分别给两只小幼崽。
光明幼崽好奇的看着荒凉的妖国土地,吃着点心,喝着热汤,一边问:“大人,妖国一直都这般荒凉吗?”
“目前我们看到的都这么荒凉,或许多年以前这里是有植物的吧。”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脑袋,递给他一块红烧肉,“大黑原来的巢穴也很荒凉,观妖塔也能隐约看到那里的蚂蚁行军妖吃的似乎是石头和土块……”
“这里或许就跟边城一样荒凉吧。”战兔幼崽若有所思道。
只不过边城原本荒凉,而现在已经变成一片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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