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第249章

    第249章

    钟应的声音惊动了院中之人,老院主对君不意道“解开丹药的禁制需要半天时间, 你若不急着走的话, 便在书院走一圈吧, 也算是故地重游。”

    老院主一边说,一边拉开了篱笆门, 目光扫过院外“不请自来”的两人,君不意慢了一步, 站在老院主身后,他目光澹澹, 声音平缓“钟应, 秋师弟。”

    钟应身子稍稍一僵,胡乱应了一声, 随后又颇为乖巧的跟老院主打了个声招呼。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老院主曾经用失望、哀伤又愤怒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 这一世老院主眼中唯有平和和无奈,好像钟应并非魔界少君,只是一个难以管教的顽皮学生。

    “今儿是什么日子。”老院主慈和一笑,“一个个的都来老夫这瓜果院子。”

    钟应目光瞟过君不意“我”

    老院主笑呵呵的打断钟应的话“老夫知道了, 你们都是来蹭甜瓜的。”

    言罢,老院主转身回了田地,抱出三个又圆又大的甜瓜,一人塞了一个, 朝着三人摆了摆手“甜瓜已经给你们了, 你们自个儿去玩吧。”

    秋时远抱着甜瓜赶忙开口“老院主, 我想问问今年七院试炼的事”

    “按惯例来便行。”

    篱笆墙阖上,老院主戴着一顶草帽子,扛着锄头在瓜田里除草。

    三人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钟应厚着脸皮开口“我们去看看以前的院子吧很久没回丙字叁号院了,也不知道那院子换了几次主人,他们有没有善待那架紫藤萝。”

    “丙字叁号院一直空着,并没有换主人。”回答钟应的是秋时远,岁月如梭,秋时远大多时候依旧沉默寡言,却并非少年时期因为自卑腼腆而羞于启齿,仅仅只是因为性子沉闷罢了。

    钟应好奇“为什么”

    秋时远摇了摇头“因为钟师兄君师兄都没有从书院毕业,自然无人取代。”

    短短闲谈几句后,去丙字叁号院的路上再度陷入了沉寂。

    六十年过去,摇光院并没有多大变化,一路景致都非常眼熟。

    青涩的少年少女们在小道上闲逛,嬉笑怒骂,见到秋时远后,笑盈盈的喊“夫子。”

    几乎没有学生不认识秋时远,足以看出他极受少年们的爱戴。

    秋时远点头回应后,这些孩子们便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奇的瞧着钟应两人,满脸惊艳。

    在得知钟应两人曾经也是书院学生后,有礼貌的喊一声前辈,活络的喊一声师兄,胆子大的厚着脸皮跟两人搭一句话。

    瞧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繁茂花木之间,好奇的学生忍不住八卦起来。

    “两位学长生的可真好看,可惜,我没早个几十年出生,不然就能和他们当个同窗了。”

    “若是和他们一届,花名册上的第一美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光有容貌有什么用,有实力才是正经。”

    “你个猪脑子,不想事,秋夫子的实力你还不知道能让秋夫子喊一声师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嘶白发、泪痣、容色无双我知道那位白发前辈是谁了,六十年前的书院第一美人,也是九州天字榜榜首的莲中君”

    “真是真是”

    “肤浅”一少年呵斥。

    “你什么意思想挨揍的话,咋们去演武场比划比划啊”

    “不去”少年抬了抬下巴,“你们光盯着九州美人榜了,可看过天地玄黄榜”

    天地玄黄碑的名号可比美人榜大的多,也有威力的多,美人榜不过是饭后闲谈的趣事罢了,天地玄黄碑纪录的却是惊才绝艳的天才、翻云覆雨的大能。

    有人惊叹的开口“莲中君可是次次冠绝榜首”

    “那么,和莲中君一起的另一位学长是谁”

    “姓钟难道是和黄字碑上和莲中君齐名的那位那位学长据说失踪很久了。”

    “我若是也能有这般天资,这般修为就好了”

    钟应没空理那些少年们,待看到熟悉的碧蓝湖泊时,钟应开始紧张起来。

    他故意慢上一步,落在君不意身后,目光扫过秋时远,瞳孔中含着几分探究。

    秋时远身量高了许多,肩背挺直,如一株修长的苦竹,他虽然不似少年时期那般瘦弱,但是古朴深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临风之时依旧有种空荡荡的意味,除此之外,更多了几分古井无波的气韵。

    最重要的是,他少年时期的好友死遁了六十年

    虽然明白秋时远、孟长芳的情况和自己稍微有点儿不同,但是都是跑路,应该差不了多远,取取经还是可以的

    钟应传音“小石子,我问你一件事。”

    秋时远瞅了钟应一眼,却并未揭穿他,传音“什么事”

    “胖墩当年去世时,你伤心吗”眼看着丙字叁号院越来越近,钟应直接开门见山。

    “胖墩”两个字如卷入深井的一片枯叶,泛起层层涟漪,秋时远抿了抿唇,声音非常轻,却有着万钧重,“此生再无知己。”

    钟应“”

    他觉得前路崎岖,凶险无比。

    秋时远没直接回答伤不伤心,但是短短六字中透出的重量,远非“伤心”两字可以比拟的。

    钟应虚弱的问“若是有一天胖墩回来了,你发现他其实没死,只是假死跑了而已,你会如何”

    秋时远沉默了片刻,才用清淡的声音说“还是那句话,此生再无知己。”

    “你的意思是。”钟应艰难开口,“如果他真的死遁,你就当他死了,就算他回来了,也干掉他”

    秋时远没有回答,却回了钟应一个极淡薄的笑容。

    “”

    钟应眼前一黑,觉得前途渺茫。

    实在太狠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就要完蛋

    不对不对钟应勉强扯了扯唇角,稳住了心神,他又没有死遁,我只是睡了君不意而已。而且,前世孟长芳被道修抓住后,秋时远可没趁机砍死他,反而救了他一命。

    所以,这只是秋时远一时的气话而已。

    最重要的是,“疏影君”对他很不错

    沿着湖泊前进,钟应看到了一座依山傍水的院落,六十年无人管理,院落前两块灵田胡乱生长着灵植,每一株都生机旺盛,枝叶繁茂。

    紫藤萝肆意生长,在青墙、房屋上盖了几层严严实实的紫藤花帘,远远瞧着便是一座紫色花海,丙字叁号院成了彻彻底底的紫藤萝院。

    少年时期,君不意曾经在院落中布置了聚灵、除尘、护院等阵法,如今多年过去,屋中摆设依旧一尘不染。

    钟应几人踏进院落时,青墙下的鱼缸中,两条圆滚滚的肥鱼窜了出来,一青碧一赤红,薄薄的翅膀拖着圆滚滚的身躯,在空中艰难飞行,是君不意当年养的文鳐鱼。

    文鳐鱼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小不点,看那个模样,也是文鳐鱼

    钟应恍然,掐着手指头算,才几十年不见,他养的鱼不仅成了鱼中胖子,还拖家带口,跟了一个连的小鱼

    钟应心中顿时复杂无比。

    赤红色的文鳐鱼停在了君不意的掌心,亲昵的蹭来蹭去。青碧色的文鳐鱼停在了钟应后脑勺,吐着小泡泡。

    一个连的小鱼儿学着父母的样子,蹭指尖的蹭指尖,吐泡泡的吐泡泡,热闹无比。

    君不意垂下眼帘,淡淡开口“胜遇也比以前肥了许多。”

    随着熟悉的声音,过往的记忆如书卷一般翻开,钟应弯了弯桃花眼,笑盈盈道“这么肥,肉肯定多,烤起来一定很香。”

    似乎听懂了钟应的话,窝在后脑勺的文鳐鱼一抖,从钟应头顶滚了下来,身边的小鱼也一哄而散。

    花架下有一张石桌,几条圆凳子。

    秋时远拿了一把匕首,将给甜瓜削皮的活揽了过去,钟应便切瓜摆盘,君不意拿出了一坛清酒,一套玉杯,斟了几杯酒水。

    钟应咬了一口甜瓜,又脆又甜又香又冰,糖水在舌尖转了一圈,口舌生津,不由感叹,老院主种的瓜就是比一般人种的香。

    “没想到还有一日,能跟两位师兄坐在一起。”秋时远忍不住感叹,“自从毕业之后,熟悉的同窗都离开了书院,虽然还和慕师兄他们联系,却很难再见一面。”

    钟应问“你为什么选择留在书院”

    “本便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而且”秋时远举杯,明明面容年轻清秀,身上却多了一分老者才有的苍老,这是钟应和君不意永远不会有的,“你们都走了,我觉得总要有一个人守在这里。修炼、教导学生、以及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永远不会腻。”

    钟应君不意同时举杯,玉杯轻撞,声音清脆,酒水微漾。

    三人一饮而尽。

    钟应问当年那些同窗,秋时远便挑自己记得的回答,声音透着几分怀念,仿佛穿过时光长河,回到了那热热闹闹的少年时期。

    “慕师兄毕业之前,已经差不多掌控了召灵之术,唯有召唤超过自身修为太多的生灵时,召灵之术才会出错。在学院最后两年时,他连续两次赢了论道之战,给阿宛院主狠狠长了脸毕业之后,他便回了十城,有十城城主在,慕师兄事事顺遂。”

    慕师弟钟应记起了那个眉心有颗朱砂的少年,十城少城主慕归心。

    “谭妤师妹越来越稳重了,她姐姐跟沈夫子结为道侣后,她便开始接手谭家事务,据说做的有模有样的,她姐姐打算将家主之位让给她,把谭妤师妹吓坏了,差点儿离家出走”

    故友不在身侧,秋时远每提一个人,便斟一杯酒,朝着极远方晃了晃后,一口饮下。

    似乎在同金乌、同湖泊、同紫藤花、同一片碧空下的友人敬酒。

    “颜钰师兄和徐小惜师姐一毕业便结为道侣,之后便在九州各处游历,据说想一起携手看遍山河,偶尔会捎人带一些有趣的东西给我。”

    “乔陌师兄回了妖族,成了妖王近卫”

    “俞薇师姐常常提到他,说没有乔师兄惹祸,很无聊”

    岁月变迁,少年时期的记忆便显得格外美好,同窗十年的友人各自有了不同的未来。

    钟应和君不意错过了这段岁月。

    唯有当年最腼腆,最自卑的那个少年,留守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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