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钟应提了条圆凳过去, 在疏影君面前坐下,这个角度, 正好将屋中一切景象收入眸中。
疏影君屈膝而坐, 扯了扯衣领, 衣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肩头, 肩膀上三道血痕, 伤口泛着玄黑色雾气, 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 格外的刺眼。
打开玉瓶盖子, 两根修长的手指将丹药碾成粉末, 漫不经心涂抹在伤口上。
血痕愈合慢的原因,主要是那道顽固的阴邪之气,此时丹药发挥作用,将玄黑气体慢慢蚕食。
钟应肩歪着头问“你小时候的任务目标有现在这么棘手吗”
“差不了多少。”
钟应指了指伤口部分“经常受伤”
疏影君微微抬首, 隔着帷幕, 一道冷清的视线落在钟应身上, 他不怎么在意的回答“现在已经很少受伤了。”
钟应“”
如今的疏影君自然能轻易对付那些目标, 就算不小心受伤了,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可是才十岁的孩子是怎么斩杀那些棘手的目标的
便是真正的怪物,在年幼时期的利爪也不够锋利。
钟应十岁时, 也就面对齐家的虚伪和压抑, 将自身的愤怒发泄在同辈身上罢了。
而疏影君了
十岁的孩子是怎样握着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唐刀, 在九死一生的险境中,遍地鳞伤、奄奄一息的撑起身体,凶狠的斩杀目标
只要稍微想一想,便让钟应蹙紧了眉头,心中一阵不快。
他一直都知道,重明皇对君不意的教导严苛到冷酷,却不想重明皇对他其他的孩子也这么残忍。
他还以为,重明国别的皇子公主,不是像君九思一样,被宠的肆无忌惮。就是像君靖安一样,借着重明国的威势,活的舒舒服服,自在自由
想到这里,钟应又记起了自己在重明国所见所闻。
清冷的太子殿,癫狂的惊鸿夫人,霄后口中的陈年往事,以及君不意身上时不时出现的伤。
身为赤丹太子,君不意背后受到的磨砺,怕是比起疏影君也不遑多让。毕竟,重明皇不惜一切代价培养君不意,是为了斩杀神君。
钟应面具下的脸色渐渐变得极为难看,只能低着头,垂下又浓又密的睫毛,掩饰瞳孔中骇人的杀意。
“帮我上药。”沙哑的声音传来。
钟应一时间没听清楚,直到疏影君又重复了一遍,才极轻的应了一声。
疏影君后背也有三道血痕,并不深,皮肉间却弥漫着同样的阴邪之气,钟应紧捏着玉瓶,心不在焉的用丹药粉末涂抹伤口,一不小心便戳破了伤疤,血液溢出,血珠子沾上了指尖。
桃花眼微微睁大,钟应下意识道了一声歉,问“疼不疼”
出乎意外的,疏影君闷闷回答“疼”
“”
钟应心虚的朝着伤口吹了一口气,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不疼了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
言罢,掐了个枯木逢春术过去止血,随后将衣袍拉回去,离开床榻“没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疏影君将散乱的长发拂至耳后“去哪里”
“你不是说空房间随我怎么处理吗我打算收拾一下,今晚就住进去。”
钟应觉得,他总不能一直窝在门槛看门吧
手指微顿,疏影君轻念“今晚”
“嗯,没错。”
走至门口,钟应推开一线门,风雪从细缝中挤进来,正要抬腿离开时,面前的门窗“啪”的一声合上。
钟应惊讶挑眉,回首“怎么了”
“过来”
钟应面对疏影君时,脾气比平时好一分,特别是他刚刚从疏影君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他的过去,联想到君不意后,脾气又好了三分,所以几步来到了疏影君面前,语气居然含了一分关心“丹药不管用吗”
话音未落,疏影君拂袖,灯罩下的烛火瞬间灭了,室内陷入昏暗。
钟应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向着一边扯去,将钟应拉回了床榻上。
睁着一双乌金瞳,钟应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刻,疏影君倾身而来,在他耳畔低语“闭上眼睛。”
言罢,苍白的手指去摘帷幕。
这种情况,钟应碰到过一次,两人至今和平相处的原因便是互不相扰,钟应不去探究疏影君的真容,疏影君不摘钟应面具。
所以,钟应闭上了眼睛。阖上眼帘之前,疏影君已经撩开了半面黑纱,露出了苍白修长的颈项和弧度精致的下颌。
莫名的,钟应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疏影君要做什么,沉思之时,帷幕被抛至一边,微凉的手指落在他脸上,指腹摩挲着唇角的皮肤。
钟应声音冷了下去“你”
轻薄、柔软的布料贴上眼睛,握住丝带的手指划过他的耳廓,不经意的勾起一缕长发,在他后脑勺打了个结。
眼前一片漆黑,感官比平时更加敏感,身子不由一个激灵。
钟应这才明白过来,疏影君把自己拉过来是为了遮住眼睛,偏了偏头,钟应颇为不自在的说“我自己绑就行了,君少舒,你到底有什么事”
“别搬出去。”
这是不许自己睡他的屋子
一个小小的“魅魔”只配看门
钟应难得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扯了扯嘴角“行吧,我知道了,我继续看门总行了吧。”
反正没几天他们便两不相欠了。
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腰腹,撑在被褥上,疏影君的声音近在咫尺“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买下你可不是用来看门的。”
他在钟应耳畔低语“你是我买下的男宠。”
加重语气“你是我的”
最后四个字,声音恍然褪去了低沉沙哑,清雅如弦,有如山巅一捧沁凉冰雪,极清极净,却又带着势在必得的执拗。
钟应惊愕至极,被第一句话就砸懵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疏影君会说这种话。
就算疏影君买了身为男宠的“魅魔”,就算钟应跟疏影君接触时间并不长,他也下意识觉得,疏影君该像君不意一般。
清冷、从容、目下无尘、立于神坛可望而不可即。
就算动了情,也是克制又珍惜的将心上人捧在掌心,只要稍微撩一撩,便会红了耳尖
所以,钟应从未想过疏影君居然是个断袖更从没将他与“情欲”之事沾上边。
呸他又不是变态,也没存什么龌龊心思,怎么会瞎想
腰身被掐住,一只手摁在肩膀往下压,钟应整个跌入被褥中,身上压上一具微凉的身体,属于他人的发丝垂落在颈项处,微微酥麻。
在他愣神时,温软又熟悉的吻落下,足以令人沉溺。
帷幔垂落一半,随着软塌之人的纠缠而如水纹般波动。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床榻整个塌了。
一巴掌拍塌床榻的钟应气急了,杀气外泄,一拳头轰过去。虽然丝带遮住了双眼,却丝毫不妨碍钟应将人揍成狗头。
疏影君偏了偏头,身侧的物件在拳头下直接成了粉末。
钟应紧紧盯着他,有心想放几句狠话,最后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开。
疏影君缓缓起身,拉拢衣襟。微乱的额发下是一双清冷的凤眼,微勾的眼尾各有一颗朱砂痣,平添几分妖冶。
手背遮住了半边脸,他抿了抿唇,唇上还残留着些许小混蛋的气息
钟应一出门,外头刺骨寒风一吹,一团乱麻的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火苗从心尖升腾而起,钟应一把将遮掩的丝带撕碎,特别想回去好好干一架。
这算什么事
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轻薄了
轻薄他的那个人偏偏是君少舒,他的恩人。
钟应想到这里,踢翻了身侧的圆凳,一蹬脚落在了船首的骨鸟石雕上,双手环胸吹着冷风,企图把身上的热气全部吹散。
火热渐渐散去,手脚凉的像冰块时,钟应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发觉,除了被轻薄的怒火、以及不愿意和除了君不意之外的人亲近的抗拒外,他并没有别的不适反应。
不会觉得厌恶,更不会觉得恶心想吐
他当初为了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找孟长芳、白漓等人试过,别说亲下去,就是靠的太近,他都觉得恶心。
可是,他对疏影君却不会。
钟应摸了摸心脏部位,隔着皮肤,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道心中,唯有君不意一人留下了痕迹。
钟应虽然睡了就溜,却很确定自己并非三心二意之人,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数百年孑然一身了。
那么为什么
心头埋下疑惑,钟应百思不得其解,怀疑自己粗心大意遗漏了什么
灵船越过雪山,前方骤然开朗,出现一块广阔的平地,平地上建立着五六个小城池,濒临玄龙一脉所在的乌蛇山脉。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疏影君扶着栏杆,平淡的问“为何不愿”
钟应现在已经不想动手了,白了他一眼“我有心上人了。”
疏影君沉默了许久,声音居然隐含嘲讽“魔族也会有心上人也会为人守节”
钟应嗤笑“别的魔族怎么着我管不着,但是我自己想怎么做,别人也管不着。”
“你不是男宠。”疏影君笃定。
钟应“”他开始检讨刚刚那几句话有没有露馅。
幸好疏影君并无追究之意,只是问“你说的心上人,可是送你面具的那个人”
钟应回首,桃花眼潋滟,唇角微弯,笑道“是啊。”
手指颇为爱惜的碰了碰玉色面具,他补充“我心上人。”
疏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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