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第220章

    第220章

    疏影君少舒。

    钟应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前世今生改变了许多,时间变了, 地点变了, 甚至连发生之事也变了许多。他并没有被囚禁, 并没有被百般折磨, 并没有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这一次遇不到疏影君了。

    谁知道在他反杀风月君的属下后,又遇到了疏影君。

    究竟是偶然,还是命运的必然, 或者疏影君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

    钟应稳了稳心神,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时,沙哑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你为什么在这里”

    钟应没想过疏影君会率先开口,一时间有些惊讶。

    随后又想,疏影君原来记得他,并且认出了他

    “我本来便是混血魔族,迟早要来魔界的。”钟应回答。

    疏影君不语, 四下唯有天风送来浓重的血腥味。

    残阳之下, 疏影君的眉眼被帷幕覆盖, 容貌、神态尽皆被掩盖,然而身形挺拔, 风华难掩。

    钟应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却能感受到他在打量自己。

    半晌,疏影君才道“原来如此。”

    声音又低又轻, 如落在水面的一片碧叶, 尾音荡起微微涟漪。

    钟应不由一愣, 觉得这四个字似乎蕴含着极复杂的情绪,正要深入探究时,又听疏影君说“为何杀自己的同族”

    钟应挑眉,声线微扬,既傲然又理所当然“他们想杀我,我自然杀他们,有何不可”

    “你刚来魔界,便树敌”

    上一次见面时,疏影君沉默寡言,似乎懒得与他交谈,都是钟应软磨硬泡,才问出他的真名,这一次见面,疏影君似乎问题多了点

    钟应下意识摆了摆手,回答“没事,过段时间我敌人就遍布魔界了,不在乎这么一两个。”

    “”

    “但是,我迟早削平他们。”钟应笑了笑,露出小小的虎牙来。

    “也对。”疏影君低语,“你比以前强了太多。”

    留下这句话后,疏影君转身离开,随着他的步伐,骨鸟飞离肩膀,盘旋天空。

    钟应看着他的背影,一股古怪的情绪自胸口升腾而起,他觉得疏影君莫名的熟悉,那种熟悉深入骨髓,刻入血肉,令他难受又不舍。

    身体先与意识,钟应几步上前,拉住了一片红色的衣角,没有过脑便道“等等”

    疏影君脚步一顿。

    钟应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错愕,甚至隐隐有些尴尬。因为这么一抓,帷幕黑纱浮动,隐约露出几缕银丝来,在黑纱红裳的映衬下,银丝亮白显眼。

    “松开。”疏影君没有回首,轻轻落下了冷淡的两个字。

    钟应的心神全部被那缕银丝吸引。

    这是

    白发

    意识到这点,钟应脑海里闪过莲中君华发三千,冷漠疏离的模样,突然有些胸闷。他明明记得疏影君有一头极好看的鸦羽墨发

    钟应问“头发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

    “我”钟应一时有些哑然。

    疏影君的私密,的确与他无关,今天他的确怪怪的。

    双方陷入僵持,直到疏影君扯回衣角,漫不经心的问“你来魔界,九州没有人寻你吗”

    钟应干涩回答“时间久了,他们就会忘记了。”

    “我明白了。”

    话音一落,疏影君大步离开,没有任何停留,隐约有些决绝。

    钟应想继续跟上去,却未动分毫,缓缓缩回手,手指收拢蜷缩,有些困扰的拧着眉,眼睁睁看着疏影君跃上灵船。

    黄昏殿载着那道身影离开,破开血色晚霞,驶向残阳。

    直到黄昏殿彻底消失,钟应才察觉到手指有些粘粘,摊开手一瞧,看到了掌心的血印子。

    他先前屠杀风月君的属下时,手指的确沾上了血,可是他收回灭却枪时,顺便擦干净了手指,所以才直接去碰疏影君的衣摆的。

    那么这是疏影君身上的血

    他刚刚杀了人还是受了伤

    不对,刚刚疏影君气息不对

    钟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疏影君自己的血疏影君受了极重的伤

    前世的时候,钟应被疏影君从地牢救出来后,虚弱不堪,闻到了疏影君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那个时候,疏影君答“那是魔族溅上去的血。”

    钟应不疑有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补充“不是我的”

    钟应从来没有质疑过这段记忆,如今回想,他陡然发现,前世的时候,疏影君其实也受了重伤,但是他撒谎了。

    为什么撒谎

    钟应想去寻人,却发现疏影君早已不见踪迹。

    黄昏殿上,疏影君身子一晃,如同醉酒之人般跌倒于地,勉强用手臂撑着身子。帷幕因为摇晃,落在船板上,滚了好几圈,露出一头苍冷如雪的长发来。

    君不意低着头,捂住了半边脸,血液从指缝溢出,有几滴溅在了白发上,色彩分明,动人心魄。

    强行从昏迷中苏醒,推开封禁之门,驾驭黄昏殿前往魔界寻找钟应,这一路君不意都是靠着魔体仙魄强撑。

    如今到达临界点,短短数息间,他的气息便虚弱灰败如垂暮之人。

    一只骨鸟停在船板上,迈着小爪子,朝着君不意靠近,白骨尖喙想要碰一下君不意手指。

    指尖苍白,青筋可见,骨鸟才碰一下,便被君不意下意识挥至一边。

    骨鸟尖啸一声,骨架子瞬间支离破碎。

    君不意低声咳嗽起来。

    有人闯入灵船,停在他面前,捞起一缕白发,冷冷质问“你不要命了”

    声音冷漠,隐含愤怒。

    君不意抬头,看到了火凤玄衣的重明皇,看到了重明皇眉心的褶皱。

    “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重明皇指出事实,“还去找他”

    君不意唇瓣颤动,似乎想回答什么,浓重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什么都说不出口,唯有手指拉住了重明皇的衣袖。

    他来魔界,是怕小混蛋应付不来,怕他出事,更是为了带小混蛋离开。

    可是,从钟应的话语中,他却明白了一件事,前往魔界,放弃九州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钟应一人的决定。

    他有些难受,亦有些愤怒,甚至有片刻想要强行动手,可是他更不想让钟应知道他的身体状态

    “父皇。”

    君不意唤了一声,并无过多情绪,可是重明皇的话语却梗在了喉咙里。

    赤丹太子是个完美的继承人,所有的任性、不计后果,全部都是为了一人。

    抓住衣袖的手指失了力滑落,君不意偏头倒下时,被重明皇揽住了肩膀。

    自君不意诞生之后,重明皇便陷入了长久的闭关之中,在这孩子还小小一团时,他便从未像一位父亲一般抱过他。

    如今,几乎算是这对父子最亲近之时。

    默了片刻,重明皇抱起昏睡之人。

    黄昏殿从封禁之门穿过,向重明国驰骋而去。

    钟岳保持着五岁幼童的面容,一直在发烧。

    钟应想着便宜爹爹的身体状态,最终没有去寻疏影君,而是抱着钟岳,去往最近的一座魔族城池虚城。

    自魔皇逐晏陨落之后,魔界并未诞生新的魔皇,而是由十六脉庞大的魔族家族以及大大小小的域主掌控。这些魔族相互征伐吞并,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逐晏的旧部四分五裂,有如风月君一般自立门户,也有追求自由离开的,也有一部分如白漓一般,等待新主归来。

    虚城离封禁之门较近,并不属于任何魔族强者,因为这地方太过荒芜贫瘠。

    而虚城的城主,在边界一带算是有数的角色,在钟应等人眼中,如同蝼蚁。

    被岁月风霜摧残过的城墙下,一队魔族踏入虚城范围。

    守城的魔族各个外表凶悍,却散漫至极,有的在跟同伴吹嘘,有的在睡大觉,有的在比试斗殴,也有的在勒索弱小的魔族。

    看到踏着尘烟而来的人时,守城的魔族笑着说“肥羊来了”,然后三三两两起身,围在城门口,拦住了进城之人,打算捞一笔。

    才靠近,来自血脉的威压便震慑住了他们。

    凶悍的守卫一个个突然变了脸色,面容苍白,神色惊恐,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他们不敢抬头,尽力匍匐身体,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强者,惹来灭顶之灾。

    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把你们城主带来过来,我家主人要见他。”

    平日里,这些守卫根本不敢得罪城主,但是一听这人吩咐,惊慌的应了一声,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前往城主府。

    直到这队魔族进入城中,守卫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这些大人是来自十六脉,还是来自罪域”

    “闭嘴,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要命了老子可还要命。”

    城主忙不迭的赶过来,在弱肉强食的魔界,他没有丝毫的反抗心思,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问“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城主直接将人请入城主府。

    仅仅片刻,虚城便风平浪静的换了城主,前城主比较识相,鞍前马后,将姿态摆的极低,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魔界的飞马载着车辇而来,羽翼收拢停落在地面时,卷起一阵风沙。

    白漓抱着他的白毛狐狸,理都没理城主,皱了皱眉后,懒洋洋的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迎接少主”

    “别摆你魑魅君那套架子了。”青衫人掀开了珠帘,瞥了白漓一眼,“这里破是破了些,但是也有好处,离封禁之门近,少主肯定会经过这里,这不”

    孟长芳察觉到钟应的气息,目光落在远方,低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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