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钟应两人离无尽深渊并不远, 直接被淹没在邪物潮中, 花了整整七天时间,才狼狈的摆脱邪物群。
他们并不把普通的邪物当一回事, 随随便便就能宰了, 唯有人形邪物能让钟应提起兴趣, 因为人形邪物又棘手又凶残。
然而蚁多咬死象,更别说这些“蚁”中还藏着凶兽级别的人形邪物了。
钟应两人只能在邪物潮中逃窜自保,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在逃亡路上, 两人各自掀了不少底牌。
君不意拿出了山河卷、春秋笔以及种种珍贵的保命灵宝,钟应拿出了便宜爹爹送给他防身的十道剑意。
最危险的那次,钟应用尽了十道剑意, 不得已之下,直接动用了神魂的力量, 将方圆一里的邪物清的干干净净,仿佛一张被墨水浸泡的纸张上, 突兀的留下了一小块空白。
收回灭却枪, 钟应抬眸,向着无尽深渊的方向望去。
墨色瞳孔中浮现点点金色, 如同金乌光辉一般夺目。
钟应的目光穿透了重叠山峦, 穿透了如潮如浪的邪物,穿透了浓郁如血沉黑如墨的云雾, 看到了盘膝坐在堆叠邪物身上的绿衣人。
绿衣布料是全新的, 衣袖衣摆却是破破烂烂的, 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爪子撕扯过。凶残邪物盘桓于他面前,臣服于他的脚下。
钟应想,这应该便是深渊之主了。
然而钟应一时间分不清深渊之主是男是女,自从五年前闹出把君不意当姑娘的黑历史后,钟应分辨男女便不靠眼睛了,而是靠“望气”。
阳者为男子,阴者为女子。
然而深渊之主气息一片浑浊,模糊了男女概念,既像妖异的少年,又像妩媚的姑娘。
钟应觉得深渊之主隐约有些眼熟……
深渊之主似乎发现了钟应的窥探,凶戾的朝着钟应的方向望来。钟应在此之前收回了神识,拉着君不意,彻底冲出了邪物的包围圈,在一处溪流前停下。
才一站定,钟应身子便晃了一下,被君不意扶住。
“我没事。”钟应揉了揉太阳穴回答。
随着修为提升,他已经能用自己的身体施展前世的一部分力量了,不必再像五年前一般,借助谭家管事的身体出手。
不过到底比不上魔君时期,自然会有些许不适应。
君不意见钟应脸色正常,只是气息有些不稳后,放下了心,将帕子沾湿,蹙着眉头擦拭钟应手指上沾染的污血。
钟应笑了起来:“君不意,想不到你还藏了后招,论道之战决战时,你居然没使全力!”
君不意头也没抬:“比试罢了,又不是生死厮杀,有些手段,只有绝境之时才能用。”
“也对。”
君不意将染上污血的手帕毁去时,钟应倾身凑了过来:“你不问问刚刚的事吗?”
“那是……血脉神通?”
君不意掀开眼帘,眸光纯粹如冰雪,没有丝毫质疑。
四目相对之时,钟应一时间哑然。
钟应突然意识到,君不意全然相信他这个事实。就算他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君不意也不会去深思,而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钟应的小秘密,而他选择尊重钟应,并不会追究。
唇角上扬,桃花眼潋滟无双,钟应笑道:“差不多吧,反正我突然就会了,总有一天能完全掌控。”
君不意轻轻嗯了一声:“那便好。”
“咳咳!”身后猛的传来几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钟应回头,看到了一高大落拓的男子,男子头顶的两只角外的瞩目。
是魔族……
“打扰你们卿卿我我了。”男子爽朗一笑,摇晃着手中的身份令牌问,“你们是钟师弟和君师弟吗?”
钟应默默拿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
双方互证身份后,钟应知道了这位魔族男子是他一位没见过的师兄,名叫流淙,先前一直在魔界闯荡,这次因为邪物潮的事,被雪回神君召回了太一宗干苦力。
流淙拍着钟应两个的肩膀,感叹:“可算找到你们两个了,幸好你们没出事,不然师尊……”
“师尊?”
“这次邪物潮爆发的太突然了,镇守无尽深渊的几位合道仙人为了争取时间,陨落了几位,活着的几位也受了重伤,然而当时在无尽深渊附近的同道依旧没几个活下来,包括我们太一宗弟子……”流淙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两位师弟。
还未合道的道修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淹没,骨肉被撕咬,灵魂被吞噬。
不止如此,邪物潮肆虐的范围远远超出了百里,好些个凡人国家直接成了空国废墟,便是一些小宗门也不能幸免,直接被灭宗,只有少数几个苟延残喘之辈,逃进了龙首山脉,受太一宗庇护。
钟应急急询问:“乾元大师兄,梵音师姐、谨约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受伤不轻,却无性命之危。”顿了顿,流淙垂头丧气,“但是谢师弟、于师弟他们的魂灯都灭了,师尊因此震怒……我拜师上千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尊如此恼怒,唉。”
钟应愣住。
谢檀死了?
也就是说,那次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些以后再说,你们先随我回去,这里可不安全。”
·
钟应回到太一宗后,在龙首山脉发现了不少外人,那是太一宗收留的道修。
然而,太一宗不仅没能热闹起来,反而清净了几分,门中弟子皆佩戴白色缎带,神色沉郁悲伤,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打扰到什么似得,显得压抑又沉重,仿佛无形中后背多了一座大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丧钟敲响了七日,钟声在山脉间回响了七日。
钟应和君不意梳洗一遍后,系上了同样的白色发带,往龙首峰而去,途中遇到了代宗主君长生。
君长生眉眼闪过一丝疲倦,见到钟应两个后,又打起精神来,说道:“你们回来了。”
两人嗯了一声,君长生又道:“师祖吩咐了一些事,我现在要去办,便不跟你们唠叨了。”
走了几步,君长生回首:“先前本来说帮你们几个举办拜师大典的,东西都全部准备好了,就差宴请天下修士了,没想到被一件件的事耽误了。”摇了摇头,“这件事一出,我估计拜师大典会彻底耽搁下来。”
君不意微微抿了抿唇:“不要紧的。”
钟应则道:“总不能谢师姐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便拜师吧?没有拜师大典就没有拜师大典呗。”
“也对。”君长生失笑,“你们是神君亲传弟子,我的小师叔,有没有拜师大典都一样。”
君长生离开,钟应两人则踏入了正殿。
雪回神君正在忙着什么,在他们进来时,抬头瞧了他们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半晌,他垂下眼皮子,只说了六个字:“你们没事便好。”
接下来几天,钟应和君不意发现君长生忙的团团转,甚至分出几道分·身忙碌,便给君长生打下手,帮点儿小忙。
同时,钟应也知道了神君吩咐了什么事。
神君打算召集天下宗门家族,于太一宗正鸿台商议无尽深渊之事。
立秋,宗门宗主、家族老祖、城池城主等,如约而至,无论是传承上千年的大宗门大能,还是才开宗立派百年的小宗门老祖,真算起来都是神君晚辈,因此他们都平和的坐在蒲团上等候,时不时小声跟周边之人谈论着什么。
话题七成是无尽深渊,两成是神君会如何应对,还有一成是对太一宗的赞叹。
君长生知道神君要商讨极为重要的事,便做足了场面活,让那一方方大能明白,太一宗是何等的气势磅礴。
——他没准备珍贵的灵宝灵果,但是今天正鸿台上所有穿太一宗镶金雪袍的人,几乎都是合道仙人,最低也是炼虚境界。
要知道,很多小宗门老祖也就炼虚修为而已,太一宗如此底蕴,怎么能不让人敬畏?特别是在这种邪物作乱的特殊时期。
钟应站在正鸿台下,看着这一幕,跟君不意咬耳朵:“你父皇可真有一手。”
君不意点了点头,指了指一处。
钟应顺着他手指看去,看到了混在众大能中的洛岭,不由挑眉:“他怎么也在?”
只不过今日的洛岭神色灰白,背影萧瑟,跟失了魂魄的空壳似得。
君不意比钟应细心的多,回答:“药王宗建立在长岚峰,长岚峰离无尽深渊只有数百里,邪物潮时,药王宗来不及迁移,加上门中弟子只擅炼丹,不擅战斗,全宗覆灭,只剩下他一人,所以他有资代表药王宗站在正鸿台上。”
“……啧,真惨。”
·
太阳星升至正中央,雪回神君姗姗来迟。
银发的神君并未流露出丝毫气息,身边也只跟着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徒儿,然而他缓步而来,踏上正鸿台时,先前交谈的大能们纷纷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
雪回神君在上位的蒲团坐下,曲行止便非常伶俐的抚平师尊的衣摆,然后乖乖站在雪回神君身后,腰背挺直,一动不动。
众人则纷纷落座。
雪回神君只有一个意思:“本座欲与天下同道联手,不惜一切将邪物封禁于无尽深渊。”
正鸿台陷入沉默,唯有天风吹动落叶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不想把邪物砍得稀巴烂,不管是为心中正道,还是为惨死的弟子,或者是为了自身利益。
然而邪物潮实在太恐怖了,彻底吓破了大半人的胆子,他们根本不敢正面对邪物交战,只想着龟缩在宗门阵法下,偷得片刻安生。
能有如今这成就的都是老狐狸,谁都知道,按雪回神君的说法,天下不知道会死多少修真者。
并且,死的那个人还很可能是自己……
“神君,您可有把握?”有人迟疑开口。
又有人接口:“若是神君有什么法子,可否告知我们?这样大家心里才有底啊。”
“若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不就是送死吗?”
“说实话,我亲孙子被邪物噬了魂,老夫心中恨啊,可是恨又有什么办法?”
一道道质疑的声音响起。
雪回神君笑意渐渐收敛,眉眼依旧温润,却不容置疑:“邪物将会渐渐散布整个九州,天下没有一处安生之地,诸位同道只能龟缩于方寸之地,当个缩头乌龟罢了。”
这是雪回神君说过的最难听最直白的话,一时间却无人反驳。
雪回神君声音清晰的传遍整个正鸿台:“若想驱逐邪物,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唯有一字——杀!”最后一个字音节咬重,令人心头震颤,“将它们杀回深渊,永世封禁。”
他问:“诸位同道,你们敢不敢?”
“……”
众人或垂头沉思,或满脸沉痛,或神色复杂,或目光挣扎……
“不可能的。”一道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平衡,“不可能对付的了这么多邪物的,太可怕了……我们……我们……”
洛岭坐在最前头,拉住了雪回神君一角衣袖,青白的唇瓣开合:“我们不可能赢的,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一连重复了十来遍,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不一会儿便冷汗涔涔。
手中的衣摆被抽离,雪回神君拂袖:“本座可以承诺一事。”
洛岭呆呆抬头,眸子空荡。
雪回神君神色淡然自若:“若有人因此陨落,本座便送他去轮回,若有人魂飞魄散,本座为他聚集魂魄,若有人被邪物吞噬又无人报仇,本座便亲自为他报仇,如此你们还不敢吗?”
洛岭怔怔然:“可是……可是……”
雪回神君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子蕴含万般玄妙:“朝有曦曜,暮有玉钩,亿万星辰排列于夜空之上,日月星辰照耀之地,本座的承诺便永远有效。”
众大能叹了口浊气,纷纷应下了此事。
洛岭久久不能言语,心灰意冷一段时日后,他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他看着银发的神君,仿佛看到了日月星辰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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