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59章

    钟应看到这里, 差不多猜到了前世谭家被灭族的原因。

    谭家布置的阵法被谭霈破坏, 谭婧不仅没能和谭家老爷子同归于尽,反而让谭仲祁修成天魔。

    成为天魔之后,谭仲祁听从谭霈的命令,肆意屠杀。

    那个时候,木夫人和沈城根本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尚合郡谭家, 居然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两人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对付不了天魔和谭霈, 只能勉强带着自己的学生逃跑。

    瑶光院学生虽然受了些伤, 但是在两位夫子的庇护下, 并没有人陨落, 整个谭家却被屠戮殆尽。

    谭婧死在了自己亲哥哥手上。

    沈城容貌被毁,性子大变。

    木夫人闭口不谈此事……

    最后,谭霈带着谭仲祁离开青州,不知所踪。而天魔出世一事, 则被书院压了下来。

    谭府经历了那场劫难后, 地面血流成河, 尸体堆叠成山。天魔出世时的邪气阴气弥漫四周, 经久不消,往日繁花似锦的谭府, 成了个鬼宅。

    惨死的谭家人魂魄被锁在谭府, 无法转世, 本便怨气冲天,又被阴邪之气滋养,便相互厮杀、吞噬,形成厉鬼,为祸一方……

    当然,这些只是钟应的猜测,不过钟应觉得离真相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最多遗漏一些细节,猜错了一些人的结局罢了。

    这一世,因为钟应提醒了一句,木夫人将信将疑查看了观海阁后,察觉到魔头的气息,非常果决的搬来了阿宛这位瑶光院主。

    那么谭府被灭的事,便不会出现了。

    毕竟,瑶光院主还不至于处理不了这件事。

    钟应唯一疑惑的只有一点,便是那位朝阳先生在谭府之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是什么身份。

    唇角微微一弯,钟应桃花眼中映出整个谭府的景象,冰冷又剔透。

    他暗暗哼了一声,心想,谭霈和谭仲祁在这里,只要那些人还有用的到谭霈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带谭霈离开,除非,他们把谭霈当成了弃子。

    而只要朝阳先生敢出现,不管他们是什么牛鬼蛇神,今夜钟应都要扒下对方一层皮来。

    ·

    谭霈在阿宛出现之后,唇角那抹势在必得的笑容便凝固了。一双眸子若有若无的扫过四周,他能够感受到,谭府之外来了不少修士,将他们封锁在了此地。

    谭仲祁以守护的姿态站在他的身前,喉咙间发出含糊的声音。

    “瑶光院主?”虽然是疑问的语气,然而谭霈心中已经肯定了这小姑娘的身份,毕竟瑶光院主实在太好认了。

    阿宛弯眸一笑,算是承认了自己身份。

    谭霈虚虚一礼:“没想到院主会亲自来谭府,真是失敬。”

    “我能不来吗?这里都快被你小子掀翻天了。”眸光陡然转厉,阿宛冷冷开口,“毒害祖父,谋杀兄长,还想屠戮全族,小子,你厉害啊,你出生时,你爹娘怎么没把你溺死啊?”

    谭霈被阿宛毫不留情的话一堵,顿了顿,方才认认真真为自己辩解:“谋杀兄长一事,晚辈认了,屠戮全族一事,晚辈可还没开始做,至于毒害祖父一事……晚辈可不认。”

    最后五个字,谭霈微微抬高了音量。

    “你小子可真奇怪,难道你没有毒害祖父,便是无辜了?”

    谭霈回答:“自然有所不同。”

    “我也懒的跟你废话了,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亲自动手杀你?”阿宛斜斜暼过去一眼,居高临下,威严重重。

    与此同时,跟随阿宛前来的修士,联手封禁了整个谭府。

    “晚辈自然都不想……”

    话音未落,阿宛冷哼一声,手掌微微抬起,手心牵扯着无数银色丝线,丝线织成巨网,将天空都笼罩在内。

    谭霈立刻下令:“爷爷,撕破灵线。”

    谭仲祁提起谭霈,广袖一笼,将谭霈护在羽翼之下,遮挡了疾风暴雨般的灵线切割。

    谭霈年纪尚轻,资质也比不上几个哥哥,在阿宛等人面前,他的确只是晚辈,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逃跑都勉强,可是他身边有谭仲祁。

    这位即将成为天魔的魔头,没有记忆,没有理智,却将谭霈保护的死死的。

    他双眸赤红,眉梢眼角蔓延红色花纹,浑身黑雾翻滚。又凶又恶的眼神扫过众人,如嗜血苍狼一般直接迎了上去。

    邪气爬上灵线,灵线发出滋滋的声音,被一寸寸腐蚀。

    阿宛站在彭留春的肩头,摇动手腕上的铃铛,仿佛在跳一只古老的祭祀之舞,银铃之声随着长风在夜空中招摇,丝丝缕缕,不绝于耳。

    阿宛的灵线不断搅碎邪气,发出血肉被撕碎的声音。

    两人交手的余威卷起劲风,向着周边掠去。

    邪气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地面被吞噬的焦黑。灵线划过之处,石瓦碎裂,阁楼被切削的整齐。

    “轰隆——”

    两人在哪里交手,哪里的房屋便成了废墟。

    这般等级的战斗,很容易波及无辜,若是谭妤这种化气期修为的修士被波及,估计连呼救都做不到,便直接陨命。

    沈城带着一呆傻一重伤的两个姑娘往后撤,木夫人和彭留春追了上去,寿衣老人们则围住了八方,断去了谭霈所有逃跑路线。

    入魔之后的谭仲祁是强,但是既要面对阿宛等人的雷霆手段,又要护住谭霈的话,难免受伤。

    这个时候,掌事终于出手,稍微拦住了木夫人,将这场战斗搅的越加混乱。

    阿宛心无旁骛,继续驱动铃铛。银铃之声愈来愈响亮,本是极为动人的声音,谭霈一入耳,便觉得气血翻滚,神魂动摇,咳出几口血来。

    谭仲祁抬手,驱散了环绕谭霈的银铃声,却被阿宛等人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漏洞。

    仓惶之间,谭仲祁一掌跟彭留春对上。

    彭留春只修体,力量惊人。两人碰撞时,便似山丘爆炸,两人各自向一边倒去。

    彭留春被木夫人催生的藤蔓接住,谭仲祁同谭霈落入了阿宛的绞杀陷阱中。

    灵线如月华,又似流水,向夜空扩散一瞬后,猛的一收——

    谭霈拉开谭仲祁的衣袖时,便看到了黑色的血液喷出,落满了自己一身青衫,仿佛在淤泥地里打了个滚似得,一块黑,一块青。

    谭仲祁的皮肤如矿石般坚硬,但是阿宛的灵线依旧可以划破他的皮肤,割断他的骨头。

    “爷爷?”谭霈眉头拧在一起,脸色有一瞬间狰狞。

    广袖滑下一块玉牌,谭霈抬手,直接将玉佩捏成粉碎,失态怒吼:“朝阳先生!你们还不出手?”

    此话一出,本欲直接铲除谭霈这个祸害的阿宛,极速后退。天空一黑,一庞然大物笼罩而来,直接将谭霈罩入其中。

    阿宛几人站稳之后,定睛一瞧,发觉那居然是一樽倒挂的四足青铜鼎。

    “四公子,你别急啊,小道只是个炼丹的,不怎么会打架,这条命又不能随随便便没了,当然要等救兵来了,才敢露面啊。”

    一道花里胡哨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踩在罩住谭霈的炼丹炉上,蹲下身子,一副同谭霈理论的模样:“你可不能诬陷小道。”

    他的手上提着一盏印金纱灯,纱布下的灯火并非暖阳色,而是天青色,像极了指引幽魂前往阿鼻地狱的魂灯。

    随着他左摇右晃,一点火光穿透纱布,落在了地面,刹那间,天地被幽冥之火照亮。

    那些火焰仿佛有自己生命,在阿宛他们脚底下开出一朵朵幽昙,青白花瓣一层层绽放,又一层层合拢,企图将猎物包裹在花心。

    阿宛他们避开的及时,可是一位寿衣老人被幽昙彻底包裹。

    夜间青昙怒放之景,实在美不胜收,可是旁边的老人们脸色大变,轰散幽昙花瓣后,只看到了花心躺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老人们沉默的沉默,悲痛的悲痛。

    这个当口,朝阳先生已经收起了炼丹炉,谭仲祁便带着谭霈冲出幽昙花海。

    谭霈喘气:“救兵了?”

    “到了啊!”朝阳先生抬头一笑,仿佛在嘲笑谭霈的稚嫩,“瑶光院主可是在谭府外布置了天罗地网,若不是救兵到了,我怎么可能突破封锁,来到你面前?”

    谭霈目光不由一凝。

    不是因为朝阳先生的话,而是因为朝阳先生身后那道仿佛劈山碎石的剑光。

    剑光平滑而下,砍菜切瓜似得,将阿宛的灵线尽皆斩断。

    便在剑光的主人想要收回长剑时,缠着银铃的灵线竟然卷土重来,将长剑捆成了茧。阿宛立足于一片落叶上,目光冷冷盯着朝阳先生的方向,声音几不可闻:“离芳水镜?”

    “哎呦。”朝阳先生搓了搓手臂,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幸好带了救兵,我要是一个人来的话,估计要跟四公子你一起玩完了。”

    在朝阳先生的视线中,空中呈“剑”形的茧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无数冰屑从空中坠落。

    原来发出刚刚那道剑光的飞剑,不过是凝水成冰的冰剑而已。

    “走!”朝阳先生提起谭霈,拔腿就跑。

    阿宛抿了抿唇,并没有追上去,目光紧紧盯住了暗处。她看到了数个人影,那几个人皆穿着白袍,手中提着一盏印金纱灯。

    其中一人抬了抬手,冰屑化为水,又重新回了他掌心。

    阿宛立刻便在心中判定了,这是一名修为不弱的剑仙。这几个人一旦联手,就算有彭留春他们三个相助,她也根本不可能赢!

    眼睁睁看着几人带着谭霈离开时,一道人影冲向几人。

    那是一位脸色蜡黄的寿衣老人,老人神色决绝:“孽障,给我去死吧。”

    老人的目标正是谭霈!

    “螳臂当车。”提着纱灯的白袍人嗤笑,灯火幽幽,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冰剑重新凝聚,以强势的姿态将老人的胸口刺穿。

    然而老人毫不畏死,硬生生挺近。

    几位白袍人察觉到了不对,纷纷后退。

    “砰——”

    老人自爆丹田,以身躯成灰的代价,想要重创他们。

    “老头我绝对不能看着仲祁为邪魔所用。唉……”

    “清除这孽障,我才能含笑九泉!”

    “我谭家的名声不能有污,我便是舍了这把老骨头又如何?”

    一位位老人悍不畏死的冲上去,拦住了白袍人们的去路,企图同归于尽。

    这下即便是高傲极了的冰剑剑仙也变了脸色,骂道:“你们这些疯子!”

    阿宛同样被震住。

    丹田自爆,威力往往是其主人实力的双倍,只有一瞬灿烂,便立刻成为肉末,除非被逼上绝路,无路可走,否认修士根本不可能这么干。

    而今夜,那转瞬即逝的“烟火”,一连在谭府炸开七八次!

    白袍人被炸的狼狈,而掌事为谭霈挡了一下,被震晕过去。

    一名寿衣老人从阿宛身侧而过时,用浑浊却坚定的眸子扫了阿宛一眼:“瑶光院主,拜托了!”

    言罢,截断了白袍人们的去路。

    阿宛下意识掏出一张金色符纸,抛向白袍人。

    那张金色符纸并没有什么繁密而复杂的纹路,只有一个歪歪扭扭得“岳”字,轻飘飘飞向白袍人时,朝阳先生惊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不好,分开跑!”

    截断去路的老人企图自爆,被朝阳先生一丹炉罩住,直接了结了老人性命,只有一具尸体,重重落入尘土。

    这个时候,那个“岳”字已经脱离了符纸,悬浮空中,一笔一划都凝成可怕到令空气冻结的剑意。

    那张符纸赫然封存着天下第一剑仙的一道剑意!

    冰剑剑仙先前那一剑,在这道剑意面前,宛如牙牙学语的孩童和善战的将军,又似萤火和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剑主毕竟不在此地,这一剑的速度便慢了些,以白袍人的反应速度,很难伤到他们。

    而试图拦截他们的寿衣老人,却被一击毙命了。

    阿宛眼中浮现几分懊恼和沉痛。

    她若早知道谭家这几位长辈会如此决绝,就不该收手,应该尽力缠住白袍人,那么即便无法将白袍人全部灭去,也能留下一两个人……

    白袍人即将飞出剑意范围时,原本昏暗的天空,突然变得明媚起来。

    夜空中,日月悬空,群星璀璨。

    光芒所罩之处,空间凝滞,硬生生压下了白袍人的御风速度。

    朝阳先生见识广博,看这异景,便认出了这是什么玩意,一脸见鬼的表情:“山河卷怎么在这里?重明皇来了?”

    “我居然要跟你们几个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也太倒霉了吧?”

    “别废话了,不是重明皇,若是重明皇在此,你们还有说话的时间?”

    剑意如夜中银河,倾泻而下。

    白袍人匆忙间,只能举起印金纱灯去挡,被剑意彻底笼罩之前,他们匆匆朝着一处望去,只看见两个少年站在倒了半边的青墙上。

    其中一个少年,白裳飞扬,鸦发如墨,清冷如山巅冰雪,手中正握着山河卷。

    “轰!”

    纱灯看起来稍微碰撞便会坏,却接下了大半剑意,青色火光摇摇欲坠,最后完全熄灭。

    谭霈等人虽然狼狈受伤,却并没有危及性命,继续逃窜,可是阿宛他们已经留不住人了。

    从两个少年身边掠过去时,钟应自君不意身旁冲出,一副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想要以化气的弱小修为拦住他们。

    “滚!”其中一人不耐烦的一挥袖,钟应瞬间如飞弹似得撞了回去。

    君不意抬手去接,搂住了钟应的腰身。

    两个少年撞在了一处,因为冲击力的原因,从青墙上跌了下来,脚跟沾到草地后,还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君不意松了口气,红润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不解钟应这么做的原因:“你……”

    话语还未出口,便散在了空气中,因为君不意发觉,钟应晕了过去。

    往日里又霸道又不讲理的少年,如今阖上了桃花眼,便没那么盛气凌人了,在朦胧夜色下,多了几分乖巧和柔软。

    从钟应的身躯中,神魂破体而出,立于虚空中。

    他抬眸,又直又浓的睫毛如出鞘利刃,目光落在了白袍人离开的方向时,杀气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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