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雨
雨声盖过庭院的竹惊鹿,木板铺就的地板泛着冰冷的湿意,秋叶已落,寒风与雨水一起落到池面上。
下雨吸收很多噪音,最是助眠不过,沉眠雨声中仿佛自己那半梦半醒间的意识像是一座孤岛,只与雨声和绵长的呼吸声为伴。
屋内很暗,既未燃烛火又未开灯,只有那种混合了灰黛的不全然的黑蔓延在房间中,刚睁开眼的时候一同沉睡的记忆还没来得及跟上,半响没反应过来现在什么时候了,脸颊边贴着布料和毛发那种刺刺的触感,还有那隔着一层血肉传来让人想起冒泡的熔岩的心脏跳动声。
完全睡醒了。
小小打了个哈欠的千发现那在自己腰间搭着的手比想象中还不好挣开的时候就暂时歇气了,戳了戳那手臂上坚实的肌肉,青筋也随着主人沉睡而沉入表皮之下。
对妖怪视野而言,这点暗度倒不成什么大问题,很轻易就能看到自己头顶上那还睡得死沉的男人,他下巴这个角度看上去倒是很尖,可真是富家公子的贵气相貌。
当他闭着眼睡着的时候终于显得很是沉稳可爱了,因为你瞧他脸侧像烤年糕一样被挤压的鼓起来了。
千的手倒是还很自由,窸窸窣窣往上伸去因为编辫子已经熟练至极,不用看都可以抽一缕他那长发编起来。
偶尔中招的奴良滑瓢若是没发现,就会顶着一众「该不该提醒一下总大将他呢」的眼神打着哈欠路过,在开完众会时会在分支来的成员那「总大将换了个发型还是那么帅气」的恭维下终于发现,而明明坐的离他很近的牛鬼则阖着眼皮,无声表示他也一直没发现。
“可真不消停啊,是我昨天还不够卖力吗嗯?”
腰上的手臂突然收力,接着他就这样搂着人的自身换成平躺的姿势,结果千就从躺着褥子变成躺在人身上了,这让千不由小声惊呼了下,然后感觉到那刚刚还说挺尖的下巴尖在自己发顶磨蹭过的触感,绵长的尾音化作轻轻的呼吸打在她发间。
啊呀,小动作被发现了。
就是不知道刚刚是装睡还是被她弄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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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休息,千起来后就拿着一个木桶和水勺放到了庭院装雨水,一开始雨滴落在木桶桶底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接着浮起一层水后就开始转变成比较清脆些的啪啪声,雨实在下得大,不堪沉重的黄叶被雨击打在地,在有雨挡的走廊站着都感觉皮肤上沾满了水汽。
结果陆生一早起来从自己房里出来时就看到芳龄该是好几百岁的千披着棣棠色八达晕纹的羽织,站在那外廊上手往庭院方向伸着在玩水......嗯,玩水。
那伸出的苍白手掌掌心向上,滴答滴答的清冷雨珠从皮肤滑落,在那上方十厘米左右有个不规则变化着的水球,哦,一个雨球已经长出了鱼尾巴了。
然后在木桶里装着的雨水在滴答答答水击声中快要满溢的时候,她就给走过来的奴良滑瓢沉着眼拎回来屋子内了。
怎么说呢,很规律的——这一对往往一个把幼稚脾性给作完了后,就另一个接着尾巴来搞出些让人怀疑其几岁的事儿或捉弄来,然后互相会嫌弃对方孩子气说太幼稚,不过在他们看来都是半斤八两。
瞧,这不就偷袭想用那凉冰冰的手按爷爷后颈失败被嘲笑了吧。
陆生习以为常地摇摇头,路过那飘呀飘飘向那距离这外廊还好远的房间的木桶时扶了一下,家中房子太大就是这点不好,只能说幸好不用只能靠力气提桶走过这条过于长的走廊了。
他昨夜没怎么睡好,幸好今儿周末不用上学,主要是和夜晚人格吵了半天,这都要从奶奶她又语出惊人的那席话讲起。
千不是学校里能见着陆生和他同学,又能见他们来过家里玩吗(话说千自己还真是玩得够开心的),所以在那群小孩聚在一块讨论作业时,在厨房帮忙准备茶点的千在看到那从厨房边一晃而过的陆生时就叫住了他。
陆生探出头有些疑惑地看那穿着围裙拿着筷子的千,然后就听她问自己道:
“所以,是哪个?”
“...什么?什么哪个?”
突然这么问,陆生当然是一脸茫然了。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一边看千像是若有所思的用手指低着下巴,一边听着她的话。
“我虽然比较站冰丽派,但最重要的是陆生你的想法嘛!但唯独脚踏几条船是万万不行的哦,虽然你爷爷和你爸爸都是一副风流浪子薄情笨蛋笨蛋的模样,但还是有专情的好传统的,这个优良传统可不能在你这断绝呢。”
等等您好像狠狠地吐槽了一把我们祖孙三代了吧?光是笨蛋的说法就换了两个但意思还是笨蛋?不是重点不是这个.....该说这话题无论是时间线还是年龄都太早了吧!
「如果此时站着的是夜陆生就一定不会这么说的哦,而我早就知道你俩就算不承认也是想法各种相通的,所以别想用这种话搪塞我」——这样的表情在千的脸上闪现,把陆生噎得挺憋慌的,接着千就那关于祖孙三笨蛋的吐槽话题似乎还犹嫌不够满足,所以继续这个小话题说道:
“啊...虽然我是以心中理想型来培养鲤仔的,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歪了一样,果然是血统里的性格DNA难以掰正了么。”
....是不是哪里不对,立志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理想型男性——总觉得爷爷要是知道这事真的不会心塞然后去找爸爸再狠狠打个几场吗。
也成功歪楼了的陆生想着,但明智的他是不会多话的,要知道奴良组组规有一,那就是多话的家伙都没好下场。
“很像小鹿眼的柚罗虽然很可爱,但我依旧坚定冰丽股哦。”
又成功不带衔接的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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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装着雨水的木桶终于在某扇门前停下来了,千在接二连三和组员们道完早安后也终于跟上那木桶了,她垂着眼拉开门后便看到里面的景象,和京都大苑里廊的那间房间相似的景象,只是规模没那么夸张,还只是细长的小树苗啊,毕竟只是从那棵「树」上诞下的分.身。
千在将门拉上后才走近,中途那生长在房间最中央小池的树苗已经伸出触须在挠她了,活像被主人抛弃冷待而生气的宠物狗。
树根之上的池水荡漾着光,千用木勺勺出一勺雨水洒在树苗身上,看着水珠在浅色的树皮干上渐渐消失,虽然它不是靠雨水吸取营养的,这雨水像是......小零嘴?
“啪——”
纸门因外面的人拉动而像侧边滑去,连千都没反应过来,那树苗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长触须啪得打在那来人的脸上,那力道才不是开玩笑,看着小只,这脾性倒是和原身一模一样。
“哇我去——你这家伙诚心和老子作对是吧?!”
奴良滑瓢抓住了一条飞来的触须,可不奈何触须可以伸长很多条啊,它只被抓住一条,其他却无死角朝着他那头,腰,小腿等抽去。
千无奈地瞧着这两个又在作对的情形,在搁下手里的木勺后就垂着眼角开始挠树苗的某几处,只见那还稀疏的树冠顿时一哆嗦,做出种种十分人性化的反应来,把所有触须立刻收回试图缠绕在那痒痒处隔绝那在挠它痒处的手,但半点是不敢对奴良滑瓢那样抽千一下。
挠着自己那红了的下巴的奴良滑瓢走到在那站着的千身边时,伸手就习惯性要揽过她腰身,于是可见那触须又跃跃欲试起来,被千无声瞪了一下就憋屈地继续乖乖接受那洒来的雨水的滋润。
乖巧,可爱,懂事,怂。
它是为千而诞生的,也是从千手中诞生的,这是理所当然了。
不过却也很能干,天生自带各种感知技能的它可以看着以浮世绘町为中心的东京,依靠这座繁华的城市底下,比几百年前要沉得更深更深了的,于无光之暗中静静流淌的光脉。
这里也是难得的都市里那些「虫」的休憩地,在这已经消亡数不计数的「虫」种,且还有不少「虫」种选择沉入光脉求得一息尚存的今日。
暂且,还不到那样的时候,别担心,只要人类的本身,山林,谷雨,雾霭,海川,妖怪.......这些还存在,还循环,光脉就还在,只是对依傍着科技的人们而言更加,更加.......虚无缥缈,难以寻踪了。
千会通过池底观察光脉走向是否异常,而可以和它沟通倒不止千一个,偶尔土地神和山神们会跑来这个房间做客喝茶,吐槽那汽车尾气喷了它们一脸,哪个小鬼在某山用油性笔涂了地藏的石像,冬天要来了准备冬眠的蛇把他的祭品给偷吃了,你棋艺怎么还这么糟糕去去叫你家那个来陪咱下过.......话说还有酒么?茶对喝惯酒的老头来说没滋没味的嘛,那树苗又特别没良心只顾护着自己那装满「酒」的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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