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是被冻醒的。
冬天似乎的确是提前到了，空气里的寒意逐渐变成了让人难以忍受。
纪灵已经蜷缩在了火堆旁边，只不过在众人睡着以后，火堆缺少柴火，渐渐转成了小火，现在只有零星一点炭火还冒着红光，只是能够从其中温暖周遭的温度已经很少。
其他人都还睡着。
纪灵裹着兽皮将一旁男人们准备着的木柴拿出来，又捡了一捧干叶子扔到炭火上。等炭火被重新引燃后，她才将木柴里面比较小的几块儿给扔进了火里面引燃，而后才慢慢将大块的柴火给放进去。
折腾了这么大会儿，纪灵暂时也睡不着了，她干脆往火堆靠了靠，将自己的草鞋给脱了，将麻木的脚腕伸到火焰旁边取暖。
火苗被风吹动，不小心从纪灵的脚底心掠过的时候，纪灵才感觉到一阵转瞬即逝的温暖。她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小瓦罐拿过来，里面还放着一点煮开的水，不过这会儿已经凉了。
纪灵将小瓦罐放到火焰旁边，等着烧暖一些后再喝点水。她闭上眼将手和脚都靠近火焰，通过渐渐回暖的身体想到了以前冬天时裹着温暖厚实的棉被躺在被窝里宅一天时的舒适感。
即便是在以往那个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融入感的家庭里头，纪灵也不得不承认那状态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不过纪灵很快睁开眼睛不打算去想这些，现状已经是这样了，沉湎于那些回不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视线往外飘去，其他部落的人基本上也都在睡觉，只有一两个大部落的人多，有醒着轮流保卫安全的。纪灵的目光飘到了白天她看见过的木栅栏上，通过微弱的火光，奴隶们挤在一团瑟瑟发抖。
无论纪灵的状况多差，她现在起码还有一块兽皮取暖，可是奴隶们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的。他们身上的兽皮基本零零碎碎没有特别完整的，许多人甚至连草鞋也没有穿，在这样的天气里面，如果要不是挤成一团，而旁边还有点火堆，恐怕早就被冻死了。
纪灵收回目光不去多看，这是她目前无力改变的，再伤神也没用。
终于在火堆旁边暖了手脚，纪灵又往火堆里面加了几块大柴火，保证火堆还能再维持一两个钟头后，自己才在旁边重新躺下来。入睡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她的身体现在处于随时都能睡着的情况，失眠那已经是奢侈的事儿了。
天亮的不早，但是物资交换开始得很早。
特别是一些大部落因为路途遥远而不得不提早启程回去，这会儿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今年的冬天实在来得太早了，让不少部落毫无准备。
纪灵被大虎给推醒的时候，他们部落里头的人已经走了一半了。
“去换物资吧，再晚一点就要没有盐了。”
盐不是每个部落都有的，这可是抢手货。
纪灵连忙答应了，这会儿也没有空吃早饭或者说洗脸刷牙了，她直接背上自己的竹筐，跟上大虎的不乏往前走。
物资交换有些类似纪灵曾经参加过的庙会一类的，沿路走去有各种不同的东西贩卖，基本上每个部落带过来的特产都不一样，有的部落擅长纺织，有的部落擅长捕猎，还有的部落各种金属资源丰富。
纪灵一路看过去也看见不少让她惊喜的东西。
比如说布料。
那些布料很明显是植物纤维制作的，触感有些粗糙，亚麻色的外表放在现代应该可以叫做田园风桌布。
水平并不算高，但是这还是纪灵现在自己做不出来的东西。
她站在那个部落前面伸手来回摸了好几次，觉得这布料还是可以。回去以后她用线缝一缝，把红树棉给塞进去，勉强还能做出一床棉被，冬天可就能舒服很多了。
那部落的人见纪灵是个女人，又半天不开口，有些不耐烦了，“有没有能换的东西？没东西换就走吧。”
他们可是见过纪灵同一个部落的人了，只有几个能拿出兽皮和肉来，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拿出来，有好几个甚至拿出一种白色粉末，说是饱果做的，简直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纪灵放下自己的竹筐，从里面拿出一小块提前包裹好的红糖块，然后打开给那人看了一眼道：“用这个换可以吗？”
那人还没见过这种棕红色的东西，冷不丁看着还想土块，因而脸都马上冷下来了，觉得纪灵是在闹着他玩呢。
“走开走开！”
纪灵看他的神色，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不是个女人，对方可能就要揍她了。
纪灵并没有挪动步子，她将手上的红糖搓下来一小块儿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紧接着又弄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下来给那个人：“比蜂蜜还甜。”
那人一开始不以为然，不过见纪灵吃了，他倒也接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结果才抿了一下，他的脸色就变了。
红糖的甜味在他的舌尖蔓延开，这种如糖似蜜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了。
相较于可以直接开采的盐类资源，糖在这个时候的获得要更加困难，不少人是没有这个机会品尝到的。
那男人的脸色一下就转了个样子，贪婪地盯着纪灵手上的红糖块，语气也客气了一些：“你想怎么换？”
纪灵不是很懂物资交换会上的物价和交换标准，她左右看了看又没看见大虎了，所以没人问。为了保险起见，纪灵先狮子大开口，她觉得这也免得自己开价太低到时候吃亏了好。
“你这里的所有布给我，我把这个给你。”纪灵用眼睛估算了一下，面前的布料加起来应该能够做两床被套和两个床单，说不定还有富裕。用二两糖换这个，应该不至于吃亏。
男人面露思索，虽然已经有些心动了，不过看看纪灵稚嫩的脸色还是说：“不成，太少了，给我两块这样的才行。”
纪灵也干脆，她将糖块收回自己竹筐里，“那算了。”
男人一下紧张了，其实这么换是没什么的，毕竟布料他们部落真的不缺，这些布料大约也就两天就能做出来，可是糖块真是非常难得的东西。
“你给我一块半！”男人退一步道，又拿起手边另外一堆小东西，是一些比较精致的骨针，“我把这些也给你。”
纪灵思忖片刻，觉得成，直接答应了下来。
两人各自将自己的东西准备好又检查一遍，直接当场交易了。
纪灵将布料给折叠好放进自己的竹筐里面，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她回家以后就立刻做棉被，她必须睡棉被！
离开这个部落的势力范围，往前走就遇上了纪灵见过好几次的奴隶贩卖区，纪灵这一趟并不打算买奴隶，她手上的糖可都还要留着换重要资源的，更何况现在买一个奴隶回家，还要负责对方冬天的口粮，纪灵觉得压力又大了。
所以她打算径直往前走并不打算停留，不过她还是没能成功漠视这些奴隶。
纪灵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他们。
奴隶里面有不少女人，有大肚子的，有年纪还小的。她们面前的人最多，大多都是一些部落里的男人为了换个女人回去，正在喝奴隶主讨价还价唾沫横飞。
栅栏后面的女人们则都低着头，面如死灰毫无波动的样子。
纪灵握紧了竹筐，光是从他们边上走过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深深的不自在，因为那些男人回头看见纪灵时，目光也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只不过因为物资大会上又默认的规定是不能闹事的，这才没有人敢上前对纪灵怎么样。
纪灵往前又走了几步，到了男奴隶的区块，这边的人就少很多，零星几个也是看了几眼就转头离开。
一般家里不缺劳力的，基本还是不会要男奴隶的。纪灵之前也听说过，夏天的物资交换会上的奴隶买卖才更加流行，因为那个时候不少口粮。
她的视线从栅栏上掠过，忽然愣住了。
栅栏后面的男人有各种样子，但其中角落的一个身上的伤痕格外严重，纪灵那一扫而过的目光也能捕捉到他眼里头的黑沉沉。
如果说他和其他奴隶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的眼睛里面还有生气，一种勃勃向上的力量感。
而他身上的伤口暴露在破烂的衣服外面，在这样的天气里面如果不好好养伤说不定活不了几天。纪灵的心里这才真的难受起来，那些已经屈服的人或生病或死去都让人能忍受，但这种希望被踩灭，灵魂被压抑的感觉才让人连旁观也觉得窒息。
奴隶主拿着鞭子，被女人那边的声音影响，也跟着走过去与其他人交流起来。
纪灵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竹筐给解下来，找到了她剩下的一些清凉草，然后走到木栅栏旁边递给了那个奴隶。
“用在伤口上。”纪灵说，不过她并不是很确定对方是不是能够听懂。
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方言，不少距离遥远的部落就很难互相理解了。
那个奴隶抬起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几乎让纪灵感觉到了窘迫。
听不懂吗？
纪灵有些惋惜，她正想要缩回手，那个奴隶却伸出手来将清凉草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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