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太锋利，哥羽喉头的血并没有立刻喷涌出来。
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 室内监控率先响起了警报声。生命体征情况越危急, 警报声就越急促, 还有红光疯狂闪烁, 一路延伸出去引导医护人员来救。
素意下完手立刻往房门冲去, 想把门给堵住。可哥羽虽然是文职, 好歹也经过正规的训练，他当即反应了过来，一手捂住脖子，努力阻止血液从指间喷涌出来, 一手死死抓住素意的手腕, 狠命往回一拉。
素意跌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还想往房门爬。身后哥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一扯把她掀了开来, 人压在她的身上, 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咯……咯……”他双目暴突, 颈间的血洒在了素意的脸上, 粘稠浓厚的一层, 他眼中满是震惊, 甚至还来不及愤怒和怨恨, 只是震惊, 震惊到手上加着力气, 眼泪却掉了下来, 混在素意脸上的血液里。
素意眼前鲜红一片，她也快窒息了，身上和脖子上双重的压力压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她张大嘴拼命呼吸着，任凭哥羽的血落进她的嘴里，流入她的咽喉。
血液堵在了她的喉口，她想也不想吞咽了下去，每一次呼吸都用力到眼冒金星。
“为……咯咯……为……”哥羽说不出话来。
你不该死……素意想回答他，但她也无暇说话，只能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该死……但现在也不能活着……
哥羽的手在迅速变冷，他脸色发白，很快又变得青紫，最后眼睛不住上翻，只有手上的力气还不断加深，仿佛握住她的咽喉就握住了他自己不断流逝的生命。
可是素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也不会给别人救他的机会。
这一切其实也就几个动作，十几秒钟的事情。差不多就是素意在地上翻白眼的时候，门上已经有了强行开锁的声音——虽然这是生命研究院，但到底还是她的房间，别人要进来必须采取点别的措施。
她开始害怕……哥羽不该还没死，她的手法还没差到这个地步，他为什么还没死……
如果这时候让医务人员冲进来，那他就能活了……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真的还能再救一救。
她放开扯着哥羽的手，拼命抬起来想去抓他的脖子，可刚抬起来，门就开了。
“素意！”一声大喝传来，随后哥羽被一脚踢开。
他的血洒了一路，仰天倒在地上，抽抽了两下，再也没了声息。
素意：“……”
动脚的杜克：“……”
身后的所有人：“……”
“快救人！”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人们这才动了起来。他们先往素意那儿涌动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真正的伤员是谁，也不管哥羽到底凉没凉，呼啦啦的召唤来急救设备，当场立起抢救区抢救起来。
素意被杜克扶着起身，眼前还一片漆黑，全身发抖，满脸的血液，她死死瞪着半透明的抢救区里影影幢幢的人形，心里混乱的盘算着如果杜克没死而自己罪名已经成立，该怎么再补他一刀。
她脑中有好多个比她专业且可靠而且肯定乐意帮一把的人……阿迪、老爹、萨克森、泽洛、芳芳甚至希雅……还有施烨。
但是不行，如果哥羽有什么话时她能认同的话，那就是纸包不住火。
该发现的总要发现。
阿迪、老爹……归璞那些人他们已经走在了政治庇护的康庄大道上，她不能就这么粗暴的把他们再次拉下深渊，为他们未来清白的生活埋下隐患。
至于泽洛、施烨……
她并不比他们高贵，她已经做了，她应该能做到底。
……她必须做到底。
“素……”杜克刚沉声开个头，素意一把抓住他，一脸着急的解释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没办法，他要掐死我，我只能动手……他会死吗，我没有用全力，我刚动手就后悔了！”
这一番话说完她就有点后悔，这不像她平时的风，但她如果按照平时的做法，她此时就应该在袖手旁观。可是不行，她得想办法混进去补刀。
她咬咬牙，继续道：“让我进去，我可以救他！我一定要救活他！”
至于进去后是直接补一刀还是从器械下手，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一时还没想好。
杜克也六神无主，可他并没有放手：“我不知道，本来可能没事的，但是……我以为危险的是你，素意，你要不等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这时提利昂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脸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杜克看看素意，素意紧紧盯着抢救区，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杜克耐不住，还是道：“老师，素意现在情况有点敏感，我进去看看哥羽的伤势，您能不能……”他说着，犹豫的看向素意。
提利昂明白了，也没多想，点点头：“放心。”
他说着，手轻轻的扶住了素意的手臂，既是安抚，又是监视。
素意咬牙，退后了一步，示意自己不会动。
杜克快步进了抢救区，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提利昂还没说话，素意率先低声道：“哥羽必须死。”
提利昂还没反应过来：“……嗯？”
“哥羽必须死，给我一个机会。”素意确实没别的办法，她只能抓住提利昂，“不用你们，我自己来。”
提利昂屏住了呼吸，定定的看着她，看了许久，才沉沉的叹口气：“我还以为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活不久了。”素意斩钉截铁，“我得带上他。”她回视提利昂，眼中像是有冻结的冰晶，又好像有奔流的熔岩，“别浪费了！”
提利昂又是一阵沉默，抢救区忽然传来一声高喝：“快调来新联盟那批万能凝胶！那个可以用！”
万能凝胶？！唐且在绿星发明的修补剂？！素意心里又是一沉，她万万没想到哥羽的命这么大，都这样了还有可能被自己放过的人的发明给救回来。
她一把抓住了提利昂，死死的盯着他。
提利昂的面色也凝重了，他看着抢救区，忽然叹了口气，扶着素意把她按在床上坐了，柔声道：“你休息一下，别乱跑，交给我。”
“可是！”素意要站起来，又被提利昂压下去，他的声音坚定：“我也一把年纪了，而且……有些事故是不会有原因的。”
他又拍了拍素意的手臂，转身往抢救区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跟跑出来的助手吩咐道道：“我实验室里有一批最新的，直接去拿，快！”
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僵硬了一会儿，显然是在微讯上用眼球追踪功能操作着什么。
提利昂的实验室更近，万能凝胶作为还未正式上市的医药用品，调取使用需要繁琐的手续。所以他一说，医生助手立刻飞奔去从他那儿拿了一批凝胶，直接冲进抢救区。
素意没有问提利昂做了什么，她知道他肯定有一些动作，而问题就在这批凝胶上。
只是如果真的因为凝胶的问题哥羽不治身亡，不知道这个锅是提利昂背还是施烨背……
提利昂既然已经动手，她便不能再动，否则没事还给提利昂招来一个看管不力的罪名。所以直到抢救区里面声音渐息，医生从疯狂的下令到亲自动作，果然没有留住哥羽的性命。
哥羽死了，抢救区陡然安静了下来，机器人默默的拆开了抢救区，里面哥羽安静的躺在那儿，身下一地的血。
有绿色的凝胶还围在他的脖子周围，里面渗透了一团团的血液，似乎是没能成功封住伤口。
“操作手册不是这么写的……”有人无暇关注哥羽的死亡，一边离开一边和旁边人讨论着凝胶的问题，“氧气含量不对……”
提利昂走到她身边，朝她勉强的笑了笑，素意没回应。
这个时候，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杜克一脸铁青的走了出来，满身是血，他颓然的站在那发了很久的呆，转头望向素意，嘴唇蠕动了许久，才沙哑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意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答，他却自顾自摇摇头，喃喃道：“不，你不会说的……”
说罢，他蹒跚的走了出去，仿佛梦游，满脸苍白，慢慢的变成铁青，在走出房门时，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上。
又是一阵搬人抢救的骚乱。
提利昂绷着脸指挥着善后，其实为了维护现场，他现在并不需要做什么。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控制住嫌疑人。
素意一直坦然坐在一旁。确认哥羽死后，她装出来的一脸着急愧疚倏然间就没了，只是麻木的坐着，看着面前还平躺着的哥羽的尸体。
有一瞬间，她恍惚中觉得他好像没死，他忽然抬起头转向她，微笑道：“好吧好吧，不查就不查，席琳是不是芳芳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没等她被这一瞬的幻想拨动心弦，一眨眼的功夫，哥羽又变成了那具尸体。
一只手忽然抚上了他的脸，提利昂一个人站在尸体边，表情还绷着，可眼神中已经流露出痛苦和伤心。
他摸了摸哥羽的头发，用极低的声音沙哑道：“对不起……”
素意在后面看着，垂眸不语。
过了一会儿，提利昂走到她面前，已经一脸镇定：“你打算怎么办？”
门外已经有了门卫，有真人也有机器人，确保现场的同时也看住了嫌疑人。素意看看他们，又看看提利昂，摇摇头：“不知道。”
“要给你联系席琳吗，他们的律师真的不错。”
他这么快想到这个，这份冷静倒真的让素意惊了一下，说实话她此时脑子里还真是一片空白，除了轻松和空虚没别的感觉。
想明白提利昂的提议，素意摇摇头：“不需要。”
“……到时候很多目击者应该能给你作证，是哥羽想伤害你，而且……杜克那一脚……”
“不用那么麻烦。”素意疲惫道，“我认罪，是我把他约到房间里干掉的。”
“什？！”提利昂还没说完，也极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机器人，即使知道徒劳，还是压低声音道，“现在这些话都会被录音的！你疯了吗？！”
“随便吧。”素意说完，干脆躺到了床上，拿被子盖了，一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架势，“等人来了麻烦喊我一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提利昂都抓狂了，“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杀人偿命。”
“那你还！”提利昂咬咬牙，忍下怒火，努力镇定道，“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杀掉哥羽，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不可能不给你请律师，现在一切还有回转余地，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如果真的想帮忙的话。”素意忽然想起什么，居然笑起来，“那麻烦你帮我给塞缪尔带个话吧。”
“什么？”
“不用谢。”
“什么？！”
“我想聪明的他应该也明白有些秘密没必要现在就揭开来，如果他碍于情面不好阻拦某些人自发揭秘的决心的话，那就由我来把这个烦人的家伙除掉……你看，现在他多轻松，都不用纠结怎么搪塞哥羽了。所以……”素意耸耸肩，“他是不是要谢谢我？”
“……”提利昂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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