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仪觉得很累,浑身都是又酸又痛的疲惫感,她的腰一直都不太好,以前做小太妹的时候受过伤,阴天下雨时钻心的疼,生了孩子之后更严重了。
她闭着眼,耳边似乎响起了电风扇的转动声,一下一下,吱嘎吱嘎的。
一切都很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罩,淑仪想睁开眼,但似乎非常的困难。
老娘累得要死了,她想。
她听到有个女人在哭,嘶嘶哑哑,鬼哭狼嚎的,难听死了,活像是死了老豆老母。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阿丽怎么会死的这么惨!沈志强,你个扑街!”
沈志强?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哈,是谁来着?她以前的小弟?
不对啊,阿强不是姓贾么?所以他们都说他是“贾小强,真蟑螂”。
那这个是谁,怎么跑到她家里来哭丧了?
“你别哭了,”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别扭扭中还有几分无奈:“又不是我撞死她的,我怎么知道那班皇气(警察)会跟着我过去。她也是的,扫黄大不了回去大陆去嘛,用得着往马路上冲咩。北姑就是北姑,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你还说!她是我的好姐妹来的!!!”女人尖叫起来。
再然后就是叮呤咣啷打架的声音。
这特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淑仪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异常老旧的天花板,挂着一台还在工作的电风扇。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很复杂的味道,有烟味,有香水味,还有咸鱼之类的臭袜子味。
转过头,一男一女正对峙着,女的流着眼泪边打边嚎,男的叼着烟边躲边骂。
仿佛是黄昏的样子,阳光透过百叶窗射进来,透亮的能照清楚任何东西。淑仪能清楚的看到这两个人的样貌,尤其是在她这个角度,更能看清楚那个男人。
二十多岁左右的年纪,浓眉,眼睛不大不小,看起来有点凶。头上染了个黄毛,嘴边上一撮胡茬,胸前挂了条金链,耳朵上戴了个耳钉。皮夹克,牛仔裤,脖子上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一条龙,纹身蜿蜒向下。——一切都是古惑仔的标配。
然而淑仪内心却在骂人。
我cao你妈个大西瓜的,做个梦居然能梦到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淑仪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哦对,她爸年轻的时候花名叫“竹竿强”,中年发福以后就成了“肥仔强”,翘辫子之后更没什么人会喊他了,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爹大名叫什么。
话说回来,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还挺靓仔的,难怪是她爸。
不过,这个是她老豆,那那个跟她爸吵架的女的是谁?
怀着几分好奇,淑仪望向那个穿着就快跟四角裤一样短的超短裙的女人。
似乎是心有所感,女人也转过头来往望向她。
淑仪傻·逼了。
原因无他,论起长相,女人跟淑仪有八分相似,都是眼大大嘴小小,很清秀又小巧玲珑的长相。只是只是女人长发披肩,浓妆艳抹,多了几分艳丽。而淑仪平时不怎么化妆,剪了个男仔头,看起来有点倔强,更英气一些。
这是我妈?!!!!
长这么大连自己老妈照片都没见过的沈淑仪不由自主的就顺口秃噜出来她的常用词:卧槽!
跟着她就发现了今天第三件十分卧槽的事情。
她心里想的是脏话,嘴里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哇球……”
声音软软糯糯,奶气十足不说,嘴巴却像是被人用胶水黏住了似的,话都说不明白。
“……尼么(你妈的)!”
“……噗咳(扑街)!”
“……圈圈转(冚家铲)!”
淑仪试了又试,把肚子里那点骂人的话语全部说了个遍,悲剧的结果就是继而又被shock了一下,不单单是人缩水了成了比她儿子还小的豆丁,嘴巴不好使了,四肢不协调,就连本就智商不太高的脑子也都混混沌沌,不太管用了。
人活到她这个地步,简直生无可恋,死有余辜。
那边男女混打的两个不着调的父母吵了半天,终于在淑仪骂出祖宗十八代的时候暂停了家庭战争,想起了自己貌似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
只见沈妈伸出她那鲜红的大红指甲,抱起了目露惊恐的沈淑仪。
天知道淑仪有记忆以来就没被人抱过,她自己的儿子她都十分的不敢抱,那细细小小软软的小娃娃,力气大一点不注意都能给掐个半死不活。
“噢,噢……”沈妈抱着淑仪微微地摇晃着,声音里带着淑仪从未经历过的,前所未有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柔,好像要能掐出水来:“阿仪不怕,阿妈在呢,噢,噢……”
视线微晃的淑仪忍不住瞪圆了眼睛,为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变脸速度而震惊。
沈妈对着闺女和对着老公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横眉冷对。
她抱过淑仪,正面面对着她,小姑娘长得靓得很,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沈妈自己却觉得这闺女傻不愣登的,看这呆兮兮的小模样,越看越爱。
“吧唧”就在淑仪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亲昵的道:“傻女!”
淑仪:“……”
尽管淑仪已经是个结婚生子的孩子他妈,可此时此刻她却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小小的脸上表情十分的丰富,有点害羞,有点奇怪,有点惊讶,有点迥然,又有点想要沉迷其中。
这个梦做的也太美了点吧?
——
过了好几天,淑仪察觉到这个梦不仅美,还有点长。
几乎可以说是漫长。
梦里面充斥着很多的东西,有些她很熟悉,有些她从不清楚,有些压根就没见过。倒不是新潮,而是老旧,那种别人以为是现在,她看着却是过时的老旧。
淑仪的内心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她自认武力值很高,智力值就不怎么高,凭她那成绩永远停留在二三十分的脑力,加上以前一个打十个现在却只能踩死蚂蚁的身体素质,除非换个脑子,否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能想象出这么真实的世界的可能。
还有人,那些她以为自己很了解,现在看到时却发现不是那么了解的人。
比如那个从没付过一天责任的沈爹,淑仪总以为他始终是那一个德行,一张半死不活的鳏夫脸,整天拉得比长白山还长活像是别人欠他多少钱似的。有钱的时候就吃喝嫖赌抽,没钱的时候就是躲债的时候。他没把淑仪卖了还高利贷,已经是对淑仪最大的仁慈。
可是在这个稀奇古怪的“梦”里,沈爹虽然还是不务正业,居然还算是个不好不坏的老豆,也经常哄着淑仪,哪怕偶尔也会不耐烦;也会给淑仪喂饭,陪着她玩,在她面前减少抽烟的次数;没事就在她身边“(闺)女啊,(闺)女啊”的喊,十分的“孝顺”这个女儿。
这就让淑仪更不能明白了,为什么沈爹会变成那个样子?
难道是因为沈妈的死?
沈妈是怎么死的,淑仪一样不记得,好像是问过老豆,他说是病死的。
到底是不是病死的,淑仪是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自己的亲妈活蹦乱跳的在中·国城里当着妈妈桑,时不时的在家里跟一群小姐妹在家里打打牌,再不然就抱着淑仪出去逛逛街,半点没看出几年之间就会病亡的模样。
淑仪有心让自己老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都没有任何充足的理由。
尤其是淑仪也了解他们,“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医院”,前者大概是不太可能,不过大家也都是能躲就躲的。再说现在是鬼佬当政,整个香港都乱的很,也没什么人闲得无聊去警局报警,顶多是砍人或者有活动的时候被抓,关一阵子再出来混。
至于医院,那更是如此,能不进大家都不愿意进,至于快死了的时候那就另说。
有时躲债或者躲避追杀,就算伤了也都是找无牌黑诊所,大医院太扎眼了。
日子就在淑仪时常混吃等死,头脑混沌,偶尔清醒忧虑中度过。
就在淑仪以为这个美梦真的可以长长久久的梦下去的时候,某一天,上帝这个爱做恶作剧的家伙又开始了作妖。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白天休息的沈妈抱着淑仪出去遛弯,然后她们碰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似乎沈妈不太想碰到的男人。
但很多事不是不想碰到就不碰到的。
比如眼前这个从豪车里钻出来,自带气场的男人。
三十多岁的模样,其貌不扬,头上抹着发蜡,身上穿着宽宽大大的西裤和衬衫,只不过身后跟了的这一群怎么看都不像是中环文员,更像是小弟或者保镖,很凶悍的那种。
男人轻飘飘说了一句话,确切的说,是问了一个很是简洁的问题。
“这就是我女儿?”语气倒是十分肯定的样子。
沈妈半低着头,抱着淑仪的手紧了紧,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个沉默很是熟悉,就是默认了的那个意思。
重生之后,三观震碎了一次又一次的沈淑仪:“……”
卧槽!
我爸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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