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看着眼前这一幕, 渐渐明白了。
悟道一事随机性极强, 如人心般瞬息万变, 更不要提得道飞升了。
每个人所修之道是不同的,有人靠生死悟道、有人靠断情绝爱悟道、有人也许因为放下了手中之剑,大彻大悟而悟道, 都有一定的可能,谁也说不准。
但是在悟自己的道之前,有一段路,是所有人都必须走的。
就是修心。
昆仑八峰一共五道,便是修心所必须的。
若要飞升, 便是要修者懂得剑意的运转、符箓的自然、丹砂的炼制、法器的机巧、百草的长势,缺一不可。不然太上元君那一剑中, 也不会蕴含着如此多的道。
但是自他分山劈岭之后, 八峰各司其职,弟子们钻研本峰之道, 对于他峰事几乎不闻不问。于是导致了千年以来, 四境之中, 便唯有太上元君一人飞升。
他是第一人, 更是唯一一人。
那么这四境之中的千万修者, 在这一千多年以来, 便全部朝着一件无望的事情而努力, 他们刻苦修习, 拼命钻研, 仙门百家皆如万宗之源——昆仑, 一样地修习某一道,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只为求成。
但是他们,永远也无法飞升。
“怪不得,”杳杳低声说,“怪不得这是天机。”
风疏痕则淡淡道:“此事若是让四境修者知道了,那便会天下大乱。那些一心求道却已经年老的修者,恐怕将是站出来第一个反对昆仑的。”
“原来是昆仑耽误了四境,”杳杳道,但是她又觉得此事隐隐有些蹊跷,“不过太上元君的动机是什么?他没有道理这么做。”
“没错,”风疏痕点头,“在飞升之际,断去旁人飞升之路,这本来就是一种有损功德的事情。倘若他真的如此惦念飞升,又怎么会不忌讳此事,偏要一意孤行呢?”
二人如此说着,廻影珠忽然飞了回来。
“那文字我们都不认得,不妨之后随我去问问南渊,”杳杳将它接住,然后放到风疏痕的手中,“他博览群书,应该可以辨别出来。”
风疏痕闻言忽然笑了一下:“谷主现在应当十分厌烦我。”
“为何?”杳杳看他一眼,略有些疑惑,“你不要多想了,南渊只不过是那个性,他对谁都这样的。”
见她并未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也并不明白巫南渊之心,风疏痕多少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依言道:“是我妄加猜测。”
观此真相,二人都有些无心说笑。
在八峰成立之后,他们周遭的景色再度变化,回到了那片雪原上。
太上元君执剑而立,身形看起来有几分孤独。
杳杳看着对方笔直的脊背,心头产生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此人绝非是那种贪图飞升而断他人之路的人,因为他的模样看起来太寒冷了,寒冷到几乎生出了一种怆然之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叫眼前这位宗师,走上了一条孤绝之路?
“元君,”杳杳小跑了几步,“我们看过了。”
对方并未回头,而是面朝昆仑,语气淡泊:“既然看完,那便出去吧。”
“可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杳杳见对方有将他们轰出去的意思,连忙着急地说,“我们看到你分八峰,却不知道其中含义,你的所做,到底为何?还有那些文字,都是什么?”
片刻之后,太上元君摇了摇头。
他回过身来,慢慢地说:“我只是他所留的一缕剑意,并不知其他。”
“原来如此……”杳杳有些黯然,刚刚得知的线索,在此处又断掉了。
风疏痕问:“风霭看过这些吗?”
太上元君点头:“看过。”
“那他作何反应?”风疏痕忽然很好奇,他想知道当年正直全盛时期兄长,知道了如此惊天的秘密,会不会有过将之公之于众的想法。
“他在此地沉默了很久,”太上元君道,“这个风家小子,思虑太重。他认为将此事说出去,四境必然会乱,到那时修者们之间纷争不断,一定会有伤亡。但是若不说,又违背了他内心‘公正’的准则。”
风疏痕点了点头,的确与他想的一样。
“我也很好奇,”太上元君忽然看向风疏痕,一直冷肃的神色,忽然染上了几分慈祥,“今日你见了天机,又作何打算。”
“我需要消化一段时间,”风疏痕道,“然后弄清出现的文字内容。”
太上元君问:“你一人?”
风疏痕摇头:“我与杳杳。”
闻言,太上元君又问:“那么你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所有人吗?哪怕他们永生永世,都在为一件做不到的事情而奋斗。”
风疏痕点头:“没错。纵然飞升一事无果,但四境平稳,所有都在朝着它努力修炼,这便是一个好结果。倘若我贸然将此事散出去,那么必将天下大乱。更何况得道飞升的事情,一讲究修心,二讲究机缘。太上元君只断了修心一路,并未斩断机缘,我又怎么能说四境千年,无人飞升,全因太上元君所为呢?”
他道:“也许是机缘未到罢了。”
闻言,太上元君大笑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道:“你与风霭当年所说,几乎不差分毫,你们果然是风家正统传人,均是有为之才。”
“是吗?”风疏痕露出意外的笑,“能与他相似,是我的心愿。”
杳杳听了一会儿,有些丧气:“可是元君飞升了,如果他此刻在天上,也能听到我们的发问该多好啊。”
风疏痕打趣:“四境不是诸多元君观?我们去拜一拜,说不定他就听到了。”
“你们两个在胡说什么?”
太上元君的剑意道。
“他已与千年前仙逝了,并未飞升。”
……
自风霭留下的盒子中出来,杳杳脸色煞白。
当他们听到太上元君是死去,而并非飞升这则消息时,所感受到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连一贯冷静的风疏痕都半晌没能做出反应。
然而再问剑意时,对方却只摇头,说并不知道。
他们原以为太上元君已经强到可以拆分剑意,并留存自己的意识于其中,却并未想到这是他临死前所做。
他死前将昆仑分为八峰,然后将此秘密收纳,交于风氏一族。
自此,千年流传。
“如果说他分峰之后是飞升了,我们还有可能猜测他是因为私心,所以想要阻碍四境修行。”杳杳站在屋中,神色茫然地轻声说,“但是那缕剑意却说他已经死了,他如果死,又为什么要干涉后人?”
“这也是我的疑虑,”风疏痕按住杳杳的肩膀,阻止她因为情绪的紧绷而微微颤抖,“别怕。”
杳杳抬起眼看向对方:“这太荒唐了。”
她嘴唇发白,仍然无法相信片刻之前的所知。
该飞升的死了,该修炼的错了。
“这个四境到底是什么?”杳杳问,“仙门百家到底是什么?还有你哥哥和师父,他们究竟为何而死,太上元君……他又发现了什么?”
在二人说话间,四周的雾气散去了。
那木盒散发着莹莹的光芒,风疏痕轻轻拍了拍杳杳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不去看看盒子?”
“去看,”她点头,“我明白,再怀疑、再恐惧,我们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等到雾气全然消失后,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乌沉沉,带着斑斑锈迹的断剑。
另一样是一块样式古怪,色泽半透明的石头,雾气就是从这石头中飘出的。
杳杳好奇地拿起石头,用灵力探查其中的秘密,她能够感觉到这块石头中蕴含着一股奇怪的力量,有些类似于玄青镜,但二者又不算完全相同。这股力量犹如一个无底洞,将杳杳的灵力尽数吸纳,她心头一惊,连忙收回手。
“造景。”风疏痕道,“这块石头,似乎能够造景。”
“你的意思是,我们刚刚所见,全部都是它所造?可是这也太真实了,我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杳杳道。
风疏痕点头:“没错,所以太上元君才会用它保管如此重要的信息。”
杳杳心想也对,若是一般的廻影珠,恐怕用不了多久,其中的内容便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损毁了。
“那这个又是什么?”她问,“一截断剑?”
风疏痕沉吟良久,才说:“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太上元君的剑。”
“他的剑?”杳杳一怔,“也对,他需要留着断剑维持着剑意的存活,但他若是没了自己的佩剑,通天的剑道就算断了一半,所以看起来……他真的死了。”
风疏痕点点头:“那剑意没必要骗我们。”
杳杳忍不住叹息一声,然后将两样东西放进盒子里,再将盒子扣好:“既然如此你还是好好保管他吧,我们先去查那个毒素,然后回药王谷。但是在这期间,我想带着灵佼他们去东海一趟。”
这是他们很早便约好的,风疏痕听后只是笑道:“好,反正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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