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半跪在草地上,逗弄着纯白的兔儿,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是静好。
姒琹赟将将穿过高耸的树木,缓缓溜着马儿停下,他翻身下马。
或许是阳光太艳,他晃神了一瞬。
瞧见那清绝少女神情惬意,姒琹赟的脚步顿了顿。
——他似乎给她留下过不大好的印象。
怕唐突了佳人,男人一时没有动。
到底是恩人,终究是要解开误会的。
思来想去,姒琹赟还是缓缓走上前去。
“景致如画,果真是仙境一般。”
锦甯敛了敛眸,笑意略淡。
她知道他会来的。
万无一失。
抚了抚兔儿柔顺的背毛,锦甯将兔儿抱起,向姒琹赟微微福身,“甯和拜见忈王爷,此番美景若得王爷垂青,定是它们的福气。”
姒琹赟笑意微微,“郡主若是不嫌本王叨扰,可否容本王小憩。”
他仿佛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但又仿佛没有。
锦甯见面前男子向前一步,恭谨地往后稍退,婉拒,“本宫已赏过美景,怕是再留下也是平白扰了王爷。”
她微微作揖,“甯和先行告退。”
正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清浅含笑,却又有几分无奈,“且慢。”
锦甯停下脚步,转回身子福了福身,“王爷可还有事?”
姒琹赟微微一叹。
他们一共讲了三句话,而她却三句不离礼。
贵女典范。
他说她是贵女典范,倒是一分也不亏了她。
“你可是惧怕本王?”
直截了当。
可这回答却不易。
锦甯动了动唇,指尖轻轻一掐,怀中的兔儿便从她怀中一跃,往草丛中里跳去。
她不禁上前一步,眉尖稍蹙,可惜极了的样子。
姒琹赟见此面色却纹丝不变,他一扬唇,取出身后的弓与箭。
箭在弦上,直指雪兔,动作如行云流水,就差放弓一步。
“等等!”锦甯轻呼,匆忙拉住他的手腕,“王爷且慢。”
姒琹赟正欲放箭,半眯眼眸已盯住雪兔,腕间传来的温软触感却令他一怔。
见那兔儿已然逃走,姒琹赟笑了笑,“郡主似乎有难言之隐,请讲。”
锦甯一向敏感,听出他语气泛起几分意兴阑珊,当下轻咬朱唇,轻轻柔柔道,“此只兔儿……与本宫倒甚是有缘。”
姒琹赟闻言微怔,轻轻笑出声。
原还以为又是个心机深的,要扯出一大堆万物皆是生灵、莫要杀生之类虚伪的话惹人厌,不想这确实是个纯善的。
不知怎的,姒琹赟的心情突然好上许多。
他还未想清楚,手上的凝脂般的触感突然消失,他反手捉住她的柔荑。
面前的秀美少女杏眸蓄起水光,面颊染上嫣红,她忽地紧闭双眼,轻轻颤抖。
男人又是愣住。
她在害怕。
她怕他。
少女柔顺的睫羽不安地呼扇着,她轻轻挣了挣。
令人惊讶,很轻松,几乎不需要用力她就挣开了他。
锦甯眸中弥漫的蒙蒙薄雾慢慢消退,好听的嗓音微颤,却含了几分清冷,“王爷,请自重。”
姒琹赟的眸闪了闪。
她依旧是婉约的模样,此刻却微有厉色。
但依旧是美。
很美。
令人怦然心动的美。
鬼使神差的,男人向前走了几步。
他离她更近了。
不。
也许是她,离他更近了。
他贴得她很近,很近很近,几乎只相差一指长,少女身上浮动的香气袭入鼻端,淡淡的,很好闻,百合的味道。
猛地向后退开,男人注意到了此举的不妥。
“抱歉。”他稳住声线,有些歉意,“此事是本王唐突了。”
锦甯轻轻舒了一口气,飞速拉开距离,柔声道,“即是如此,甯和便谢过王爷了。不打扰王爷闲情逸致,甯和先行一步。”
她端正作揖,那一垂首,一福身,皆是盈盈之姿。
姒琹赟眸光一晃,颔首,“郡主慢走,恕不远送。”
锦甯杏眸微软,终于含了几分轻松的意味,她知礼地又做一揖,“甯和告退。”
她转身走向近旁的白马驹,谁知刚刚抚上马儿的缰绳,马驹却突然发了疯似的。
它鸣叫一声,蹄子开始胡乱刨地,不停地大呼气,用力撞向身旁的树干,面上愈发显出烦躁之像。
锦甯脚一打滑,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姒琹赟突然拽过她的的手,帮锦甯稳住重心。
即使被男子圈入怀中,锦甯却还是用手抵住他健壮的胸膛,并未顺势跌在他身上倒显得自然了许多。
“多谢。”她退出他的怀抱,道谢道。
并不是小心翼翼的怯弱模样,落落大方,坦坦荡荡。
姒琹赟不知何时已善解人意地拉开距离,他背靠树干,素白锦衣配着苍劲树干有股别样的风骨,听到少女真诚的道谢,姒琹赟心中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一股莫名的想法促使着他去占有那份干净美好。
微眯凤眸,遮住了那只出现了一瞬的强烈占有欲,他薄唇微扬,“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甯和客气了。”
锦甯微微福身,“若是没有王爷相救,甯和今日定是要伤着的。”
她轻抿朱唇,似乎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问到:“王爷可知,此驹为何……”
她没有说完,但他却听懂了。
姒琹赟心情略好。
毕竟她肯放下防备,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缓缓走近白色马驹,姒琹赟见它那幅不停摆首的模样心下已有了见解,黑马疯癫的模样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郡主怎会来此地?”姒琹赟掩住眸中的深意,反问道。
锦甯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由布局不易。
本宫早早便布好的棋局,若是不用,岂不也是废了?
那可是忈王爷啊。
武艺高强的忈王爷,自是极为清楚园林深处的地形吧。
譬如……什么地方适合安静思考?
“本宫不精骑射,一路而来便是溜着马儿缓缓散步的,走着走着便到了此地。”
她秀眉微蹙,望向白马的目光三分后怕七分担忧,“也是可惜了这等好马,无缘在园林中驰骋。”
姒琹赟心下微软,自是信她如实答道,稍加思索,当下有了考量。
——难怪。
一路上此马并无大碍的缘故怕是因着并未有剧烈运动,此刻却是四处觅食,细细碎碎的声音响在耳边比之吵闹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姒琹赟目光移向白马,着重在马儿的鬃毛上滑过,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抹金,眸光一凛。
他翻身上马,溜着马儿退后几步,飞速上前,待路过一旁的白马时快速伸出手抓向那抹金,用力揪下来。
只是失了几根毛发,倒也不疼,白马只是轻轻低鸣了几声,很快便恢复正常。
姒琹赟慢慢溜着马停下,将马儿拴在树干上后走到白马身旁。
见锦甯眼中的好奇之色,他张开手掌,铃铛静静地躺在手心。
锦甯上前几步,小心捻起那颗铃铛。
它小小的,很漂亮,铃铛的上方有一个小孔,估计那幕后之人便是让马毛穿过小孔后打结以固定铃铛的吧。
毕竟,马儿的鬃毛很长啊。
“这……”锦甯唇瓣轻颤,显然是理清了思路的,知道了此物的恶毒,“这……若是……”
姒琹赟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眸中的后怕,微微一叹,放软了语气,“若是甯和信得过本王,将此物交于本王可好?本王必定还你个公道。”
“多谢王爷了。”锦甯微微福身,将手中的铃铛归还给姒琹赟,“王爷大恩,甯和无以为报。”
姒琹赟见她满面赤诚,不由得笑了笑,虚扶一下,“甯和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锦甯唇畔笑意终于亲近了些,“此事便劳烦王爷了,甯和先行告退。”
姒琹赟微微勾唇,“甯和这般便太过生疏了,告辞。”
锦甯翻上自己的白马,如来时一般,轻轻缓缓地溜着它,走出园林深处。
这场局是什么时候开始布下的呢?
也许于她幼时拿到那块玉佩的时候,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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