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壬羡在早上六点醒来,难得的是郑阿二今天居然没有昼夜颠倒。两人先后推开房门,看见李维多居然在吧台边做早餐,空气里除了一种奇异的臭味,居然还有炖鸽子的香味,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是手艺不怎么好,煮螺狮粉还是会的吧。”
李维多围着叮当猫围裙,嘴上却斜叼着一根烟,看上去贤惠中带着一点社会:
“你们露出这个表情,是想找死么?”
郑阿二一脸菜色:“吃你煮的东西也和找死差不多吧,你的手艺基本上和图坦卡蒙的诅咒是一个级别的,上次我把你煮剩的饺子给李可可,然后何壬羡把它带去宠物医院挂了三天水,你忘了?”
何壬羡在脸上拍水:“什么诅咒?一点都不社会主义。那是坟墓里面有留存的古细菌,像HIV一样,人类对它没有抗体,所以那个叫卡特的才会一进图坦卡蒙陵墓就死了。”
李维多:“他没死。”
何壬羡:“看我说的没错……咦???”
李维多:“没有什么诅咒,也没有什么古细菌。陵墓打开后卡特还活了十七年,最后去世只是因为剃须刀割破了蚊子咬的一个包,如果这真是图坦卡蒙的诅咒,那图坦卡蒙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一点。”
郑阿二、何壬羡:“……”
原来这才是历史谣言的真相吗?
他有点震惊,也有点发现真相后的无趣——历史就是这样,隔着《三国》看孔明,你会觉得他多智近妖,但若真的在他身边,你就会意识到,原来孔明也要拉屎,拉完屎也要用竹片刮一下了事,更可怕的是这片竹片还是公用的,因为三国那个时候还不用纸,他们上厕所用来擦屎的东西,叫厕筹。
就为了这个,他也坚决不穿越。
但无论多震惊,他却对李维多说的话没有一点质疑。
何壬羡也一样。大概是从小到大,李维多这方面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论调,实在给他们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李维多微微笑了一下,斜叼着烟,端着一锅臭爆了的螺狮粉走过来,还贴心地加了两个煎糊了的溏心蛋:
“所以,螺狮粉吃吗?”
郑阿二、何壬羡:“……”
何壬羡努力装作没看到,最终败在她的眼神下,认命地端过来:
“说真的,你和阿二是世界上除了铃木一彻外我最佩服的人了,一个能把西红柿炒蛋做成□□,一个和我这种尤物同居多年,居然还能坐怀不乱小鹿不撞。不是上半身女扮男装,就是下半.身尺寸不man。”
“抱歉,长不长和man不man是两个不同的学术概念。”
郑阿二咬了一口溏心蛋,面无表情: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小鹿没撞?哪怕撞的不是地方。虽然你乳腺增生胸扩下垂外加腹腔大网膜过厚,但真爱使我情不自禁,一想到你,我这张man到惨绝人寰的脸上就忍不住泛起油腻的围笑。”
何壬羡:“……非常令人作呕。”
李维多:“……有点丧心病狂。”
李维多擦擦嘴,把面前只搅拌了几下的螺狮粉倒在垃圾桶里。她一向胃口不大,汤又刻意煮得稀,以至于没人发现她几乎什么都没吃。
“壬羡等会儿不要忘记吃药。”
她拿了包,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回过头:
“对了,早上九点前,千万别忘了把借我的钱打过来,感恩大佬,好人一生平安。”
何壬羡乖巧挥手:
“好的妈妈,路上小心妈妈。”
郑阿二明显还没睡醒,抬起头,跟着附和:
“好的妈……妈你个头啊。”
“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很像一家三口?”
何壬羡指指李维多,指指自己,最后指指他,嫌弃道:
“贫穷漂亮妈妈,美艳大佬爸爸,脑瘫智障儿子就不要提了吧。”
郑阿二:“……”
李维多在楼梯上听到乒乒乓乓郑阿二追着何壬羡打,还有何壬羡说“儿子,快叫爸爸”的声音,一直到大门口,眼里还带着笑意。
然后她笑不出来了。
一辆她万分熟悉的迈巴赫6敞篷版豪车停在她破败的院子里。而一个她万分熟悉熟悉到有点膈应的男人,正靠着车门,静静看着她。
“是我工资发低了?公司里怎么从没见你这么开心?”
许尽忱抬起头,不知为什么今天穿得分外人模狗样,连鞋子都擦得锃光瓦亮。
他想起车后备箱里摆放的满满的玫瑰花。
他原本预备一见到她就和她告白。
但不知为什么,看见她朝他走来,他的脚就像被502黏在地上一样……直到她已经走到车边,他才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冷酷道:
“笑够了?笑够了就给你个机会,陪我吃早餐。”
李维多:“……”
……
这种荒凉工业区自建房附近是不可能有什么上档次的地方的,许霸总还非要去她平时最常去的早餐店。李维多七拐八弯,好不容易把许尽忱带到目的地,一看手表,正好九点整。
似乎昨天那个男人给她留的期限,就是今天上午九点?
李维多笑了一下,并不在意,与许尽忱面对面地坐在一个……卖鸡蛋饼的大叔摊里。
生无可恋的一天,从和老板一起吃早餐开始。
不过还好,她今天交辞呈。
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也没几天了。
许尽忱脸色阴沉地看着老板用刚收完钱的手,直接拿着香菜往他的鸡蛋饼里撒:
“你每天就吃这个?”
“嗯。”
“还吃什么别的?”
“没了吧。”
这种一问一答是他们的常态。他一直以为他们有无穷无尽的话题,因为他们从不曾冷场。可有一天,当他走下飞机,突然发现,所有话都是他在说,她只间或附和,就好像她和他说话只为工作,再无其他。
拜托,他可是许尽忱,明明是她想亲近他,她凭什么不想和他说话?
他想听她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说她喜欢的东西。但他引以为傲的谈判才能,在这一刻忽然失了效,他只能眼神阴郁地看着他勤快的小助理,把他面前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但是……她喜欢的东西?
两秒钟后,许尽忱冷冷道:
“你觉得,这家鸡蛋饼怎么样?”
李维多:“……”
霸总正在语气冷酷地问她这家鸡蛋饼怎么样,这又是在考核什么?企业现金流?
可一个卖鸡蛋饼的,他还要她怎么样计算企业现金流?
“其实这对面还有一家鸡蛋饼,两家的竞争类似一种……嗯,寡头市场,从不打价格战,以频繁更换鸡柳牌子,不,是以优化成本结构作为主要寡头策略,味道都差不……都严格遵循霍特林法则。”
她又困又累,摸了摸包里的辞呈,干脆放飞自我,自暴自弃道:
“和肯德基和麦当劳一样,明明是竞争对手,却总是挨在一起开。他们公众号目前粉丝五万人,每月广告费预估也在25000左右,这正是边际效益递……”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卖鸡蛋饼的老板儿子给戴着棒球帽,痞帅痞帅。
“告诉你一个秘密,维多。”
他摆上鸡蛋饼,神秘道:
“我们不打价格战,是因为对面那家鸡蛋饼——也是我们的。”
李维多:“……哦。”
许尽忱似乎也被她不着边际的阐述取悦,眼里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你看过我平时这么分析问题?我让你读亚当斯密,不是让你把自己读傻。还每个月广告费收入25000?李维多,你这是在提醒我给你涨月薪呢。”
“那您给我涨吗?”
“……做人只盯月薪,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许尽忱说:
“你要把眼睛放在年薪、放在股权,放在你身边真正有价值的核心竞争力上,维多。”
她用小刀帮他把饼切开,敷衍道:
“我身边潜力最大的核心竞争力,那是什么?”
许尽忱慢条斯理地擦擦手,然后指指自己:
“你身边,难道还有比我更有潜力的核心竞争力?”
李维多:“……”
她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蛋饼,还没来得及腹诽,口袋里手机振动一下,何壬羡慌慌张张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我接到银行电话,说我上次境外消费有翻倍套现嫌疑,所有信用卡已经被停用。我正准备证明材料,但提交了也要24小时审核,肯定赶不上你的deadline……不止我,二狗的信用卡被人恶意多次挂失也给冻结了。”
她说:
“维多,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
上午九点零九分。
他背后是一整面的山水,笔意虚静,类似宋代《华灯侍宴图》。面前摆着的却是密密麻麻用阿拉伯语直接刻出来的版书,而他随手写在一边的草稿,既有英文,也有西班牙文。
可他此刻却什么也没做。
文书边放着一只手机,老式,键盘已经被磨损得褪色。陈利亚背靠扶手椅,阖着眼睛,像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只在闭目养神。
曹品的本质是个话唠,可这会儿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已经很少有人能让他的小少爷等这么久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从小陪伴陈利亚到大,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看起来从不发火的男人,真的生起气来有多可怕。
那是他刚刚失明的时候,还二十岁不到,不知为什么非要离开医院,去一个地方。但当时他的眼睛不能见光,他父亲就差派一个雇佣兵团来阻拦他,还差点没拦住。
他不需要眼睛。
因为他光凭脑子,就胜过太多有眼睛的人。
而更可怕的是,他生气也是不声不响的,像沙漠里静伏的蛇王,你永远揣测不出他的底线在哪,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在这一分这一秒。
甚至他可以不在乎对方是谁。就在他被拦下锁住并打了大量镇定剂的第二天,他自己家的疗养院被人用碳.酸.钠和稀盐.酸炸.掉了所有变压器和整整一栋楼,所有电子设备都被瘫痪,一切违规信息都被披露,他可怜的老父亲焦头烂额,冲到他病房,要找自己儿子算账。
却只看见他盘腿坐在病床上,脚上好端端地拴着链子,正淡漠地垂着睫毛,一只一只地叠千纸鹤。
可怜的老父亲:“???”
他们查了半天,至今没找到是他干的证据。
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李维多小姐如果现在没有打电话,怕是不会打电话来了。”
曹品看着他平静的神色,抖了抖,半晌,还是忍不住说:
“她身边能借款朋友的账户,我已经全部封闭。但很奇怪,她母亲好像自己就挺有钱的,李维多小姐的工资在普通人里也还可以,为什么会缺钱到饭都吃不起?还要大量和自己的朋友借钱?”
陈利亚:“你在问我?”
曹品:“……”
哦,他忘了,他家少爷回答问题,向来按字计费,从出生起就没给人打过折。
秒针嘀嗒一声,又越过一个分钟的整点,陈利亚睁开眼。
“再等她一分钟。”
他说,眼里像藏着山水:
“一分钟后,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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