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归你不明白,你拉着我做什么?
李维多又挣脱了一下,但这个男人小时候可能不是喝蒙牛奶粉长大的,力气和他的美貌完全不符:
“因为没理由同意。”
“可是你说了你满意。”
“满意和同意有什么必然关系?”
“既然满意,为什么不同意?”
李维多:“……”
和这个男人交流怎么这么费劲?
“那如果我只要一半的时间呢?”
他牢牢握着她:
“如果我只需要你晚上的时间呢?合同可以商量,我可以和你签短期三个月的合同,三个月后如果你不想要这份工作,可以离开,工资我照常付给你。”
“那我也拒绝。”
她转了转手腕:
“我不会因为路上随意一个陌生人就辞职,你看,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望”了她许久,最终,慢慢松开手。
是他操之过急了。
他本不应该犯这么明显的低级错误。
陈利亚松开她的手,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半强制地在她手腕上写上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
“陈利亚。”
他重复了一遍,像要把这个名字刻进她心里:
“我叫陈利亚……记住这个名字,我等你到明天上午九点,如果你改变主意,就按这个号码找我。”
……
门“咔嚓”一声关上,书房又陷入寂静。
他独自坐在宽大橡木长桌背后,没有动。窗帘半掩,菲薄天光从一格一格的亚麻间透漏而下,半边明亮,半边黑暗。
书架上一册一册的藏书,像没有尽头的小型世界。
世界整整齐齐排列在这里。
他手边有半杯黑皮诺葡萄酒,香气和书房长年累月的熏香掺杂在一起,浓郁得快把人吞没。
他却回想起方才闻见的气味,桂花、故纸,香烟,红酒……
他回想起方才,他没说出口的东西。
他的设备经过改造,他并没告诉她那是人体3D空间建模的仪器,可她却一眼认出。
她今天没有吃任何东西。身上明明有饭馆浓重香料留下的气味,可当他在窗前低下头,与她脸颊不过两厘米,却只在她唇角闻见劣质香烟,和掺杂酒精的兑水葡萄酒味道。
抽烟、酗酒、厌食症。
还有……乙酸乙酯和丙酮含量严重超标的指甲油。
他坐在宽大胡桃木色桌子后,落日跟着幽暗的霓虹,铺陈在他修长的手指间。
“伽利略。”
半晌,他忽然说:
“她长什么样子?”
“稍等,伽利略正在计算数据。”
伽利略的喉咙被挂在宽幅油画后,闻言开心地说:
“她身高1.65m,包括衣服鞋包的总体重41KG,严重营养不良;按RGB颜色查询对照表,她的发色是#030303,头发长达1.13m,五官比例大致均匀,发际线到眉毛,眉毛到鼻子,鼻子到下巴的比例为1:1:0.9,脸的长度和宽度比例为1:1.3,,眼睛到嘴巴占脸长的37%,肤色饱和度很小,已经接近#F5F5F5……伽利略猜测,她可能是生病了。”
“什么病?”
“需要更多数据。”
“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黑色。”
陈利亚没有说话。
澄澈的高脚杯在他指尖慢慢地摇晃,粼粼波光落在他眼底,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伽利略顿了顿,小声问:
“小主人,你陷入爱情了吗?”
爱情?
这是这周第二个人,在问他爱情。
可这真是有意思,爱情是什么?婚姻是长久的卖.淫,而爱情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会问这种没有必要的问题,不是我把你修好的意义。”
陈利亚用刀裁开一只可乐罐:
“人生有限,才应当把有限的时间投向增值品而非消耗品。”
“爱情就是消耗品吗?”
“不,它连消耗品都谈不上。”
他抬起头,眼眸里映着落日:
“进化诞生爱,也消灭爱,爱却不能拿进化怎么样。如果让我选,我宁愿去研究进化论,伽利略。”
“那您为什么要接近她?”
“因为她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
“仅仅因为她是一场谋杀案的嫌疑人?”
……
地下室浮动着淡淡福尔马林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他鼻腔里,就像爱情,甚于爱情。
爱情只是三个月的激素效应,福尔马林却能一生一世。人类的爱.欲和猴子等级森严的社会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寻求庇护,或者妥协。
“对。”
半晌,他轻声说:
“否则,还能有什么原因?”
……
伽利略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陈利亚按了按桌子边上一块颜色较深的木材。一分钟后,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三下,曹品站在门口,恭敬地鞠了一躬:
“已经按您的吩咐派人盯紧李维多小姐,按传回来的消息,她已经和另一个男人一同踏上返程,交通工具是出租车,车牌号是……”
陈利亚打断他:
“那个叫许尽忱的人,等了她多久?”
“不久,按监控反馈的时间,他在偷偷亲吻了李维多小姐后,就一直绕着庄园转圈,动作表现有点焦躁,还十分紧张,刚刚才回来。”
……偷偷亲吻。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神情,浓黑的睫毛垂下:
“查她。”
曹品顿了一下:“他还是她?”
陈利亚抬起头。
曹品:“……好的明白,都查。”
“再收拾一些必备物品,明天我要搬去陆家嘴的公寓,然后准备好尼古丁贴片、安非他酮、植物性指甲油、低酒精含量红酒、衣服首饰和必备……算了这些都不用,你准备一份管家聘用合同就好。”
“……好。”
他家少爷东西多到不可思议,这句轻描淡写的“收拾些必备物品”,就意味着他们今天晚上有近一万册藏书、三卡车衣服鞋子袖扣首饰熏香茶具插花碗碟摆件挂画纸笔棋盘扑克牌,和大约一个博物馆的殿堂级古董要押送……
曹品还没从这个可怕的噩耗中醒过神,马上又被随后一长串彼此毫无关联的吩咐弄得心情玄幻,尤其是那个“指甲油”……
他有生之年,居然能等到他仿佛得了性冷淡一般的少爷,主动、亲自、自愿给一个女人准备衣服首饰和必备女性用品?
虽然立刻撤回了,但……还是一个用指甲油的女人?
天啊,难道利亚少爷的春天终于来了吗?难道他终于不用天天在小少爷身边看到那些把自己活成化石的女考古学家了吗?
从概率学上说,这个女人还能正常排卵的可能性非常大!
对他少爷这样的人来说,四舍五入这就等于原地结婚了啊啊啊啊啊!!小少爷的结婚礼服要什么款式?他的第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他的第二个孩子上什么幼儿园???天啦噜,他终于无愧于上一代老管家的重托!!!
曹品不禁为自己的脑补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一丝不苟地把所有东西记在小本子上,黑边眼镜冷酷又冷静,哪怕内心的“Oh my god”已经突破天际,也要把大上海名管家风范发挥到底。
搬家、尼古丁贴片、指甲油、红酒,管家聘用合同……
等等,管家聘用合、合同?!
名管家风范没有了。
他张着嘴,手里的笔“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
这么偏远的地方实在很难叫到车,李维多足足叫了三次,第一次来的是一辆货箱型车,许尽忱秉持着富二代绝不将就的精神拒绝乘坐;第二次来的是一辆黑色起亚,许尽忱认为它底盘不稳易出事故,秉持着家产绝不能为他人继承的精神拒绝乘坐;第三次……
李维多直接把他拽上了车,并赶在他发飙之前转移话题:
“抱歉,许总,你百忙中带我散心,我还不小心睡着。”
没想到许尽忱没有接茬,也没有发火,只是看着她,又转头看向窗外。
李维多从镜子反光看见他舔了一下嘴唇,就给他递了一只水杯:
“我醒来没看见您。”
许尽忱:“我去平复一下心情。”
李维多:“……”平复心情?平复什么心情?大盘跌下2500点他还兴奋地笑了,能有什么事让大boss去平复心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发誓她只是本着一个助理的职责随口问了一句,但随后她就震惊地发现,狂帅酷拽的许霸总的脸,居然慢慢地、慢慢地……红了起来。
李维多:“……”
不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把许尽忱的脸给气红了?
今天的许尽忱,有点不正常。
而且每当她朝窗户玻璃看,就能发现那个装作闭目养神的男人,视线是落在她身上的——虽然他又会很快把视线移开。
这么反反复复几次,她终于忍不住:
“许总?”
高冷地:“嗯?”
“您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
许尽忱的脸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像是渴,又像是有小簇的火苗在他心里慢慢地烤——他在紧张。哪怕人生第一次去和人谈生死攸关的项目,他都没有这么紧张。
他想起,他亲吻她时的感觉。就像亲吻一朵棉花糖。
醒过来。
他对自己说。
醒过来,许尽忱,然后说出来。
反正,她又不会拒绝他。
她暗恋他那么久,怎么可能拒绝他?
这份肯定,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从他认识这个她开始,她就没有和他说过“不”。
当他生在巅峰,再无理取闹的要求,她也会去做;当他人在低谷,负债累累,焦躁至极时把杯子直接砸碎在她身上,她也只是重新给他换上热的咖啡。
那时他身无分文,所有人,甚至连父亲都从他生命中蒸发。
可她还在那里。
从始至终,只有她,仅有她,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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