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
不是,她是行政助理,会端茶倒水就好,这种专业问题和她打什么边?为什么突然cue她?
她全程微笑:“二位还要加茶水吗?”
许尽忱:“除了泡茶,你别的都不会了是吗?”
李维多:“……周总和您说笑呢,债券评级是评级机构评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产品千万条,合规第一条,市场怎么定价,我们就怎么卖。LCC口碑一向良好,品牌价值可比违规收益值钱多了,许总才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才怪。
听见她帮他说话了,维护语气还算明显,勉强合格,许尽忱这才放缓了神色。
但还是生气,开玩笑,他可是许尽忱,他培养她一个花了多少力气?员工要多少有多少,他并不缺一个还算优秀的手下,可她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非要他鞭打一下,她才肯往前走一步——她就懒成这样?
“得了,评级机构就是金融家门下走狗,走狗门下有什么好狗?”
不是评级机构和金融机构联手,故意抬高评级让散户买套,美国次贷危机也不会到后来那种规模了。
周川笑了,朝她举杯:
“我不信评级机构,我只信金融家,我也不敬评级机构,我只敬金融家。”
李维多眼里漾起笑意,刚要以茶代酒和他碰杯,许尽忱一伸手夺走她手里的杯子,自己一饮而尽,冷冷地看着周川:
“你是来谈生意,还是来敬酒?生意还没谈成,你就敬酒?”
周川、女秘书、李维多:“……”
院子里的鸡再一次咯咯咯地叫起来,场面又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周川总是一个有气度的人,很快打圆场:
“你想我做什么?帮你承销?”
“你给我几个点的承销费?”
“2。”
“4。”
“2.5。”
“2.5我人工费都不够。”
周川抖抖烟:
“许尽忱,人血馒头大家吃,你不能总想着一个人挣钱。”
“那就3个点。”
雪茄烟量大,包厢很快烟雾缭绕。李维多自己烟抽多了,闻到这种极品雪茄,嗓子里就有烟瘾慢慢上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她忍的很好,从不在工作时抽烟,以至于连认识她多年的许尽忱也不知道她会抽。
许尽忱瞥了一眼她的眉头,伸手把周川的烟抽出来,在木桌上按灭了。
周川:……抢他的钱,还抢他的烟?还有没有人和人之间基本的尊重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想再争取一下。
毕竟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有曙光。刘强东那百分之四还是多少的股份,不就是在京东上市前五分钟还是一小时拿到的么?
“许总,我爸后天出殡呢,你不给我爸刷个火箭、礼物什么的,多给点抽成总要吧?”
“是你爸出殡,又不是我出殡,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许尽忱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3个点,你爱做不做,你不做,我后面还有的是人排队等。”
“……”
话谈到这就谈不下去了。但这毕竟不是一笔小钱,周川忍不住想去口袋里摸烟。想起方才许尽忱掐他烟的动作,又作罢。
“3个点就3个点。”
半晌,他把熄灭的烟头咬在嘴里,用牙齿磨了一下,烟草的气息扎进咽喉,苦味弥漫开来:
“但是这半个月不能做,我爸刚过世,葬礼事情杂,家里乱成一锅粥,一下腾不开手。”
闻言,许尽忱“呵”了一声:
“你爸爸过世,和你挣钱有什么冲突?”
“这是什么道理?”
饶是周川也瞠目结舌:
“我是他儿子啊。”
“儿子又如何?”
许尽忱神情没有一丝波动,语气中也没有半分哀恸,只淡漠地抿了一口茶水,手向后虚虚搭在她肩膀上方:
“周川,你是个套利人,不是殡仪馆职员。半个月,就按5个点算,损失也在千万。你好好掂量一下,哪个爸爸,值得这么多钱。”
……
去世的毕竟已经去世。往好里想,他父亲的尸体至少曾有机会比肩千万资产,小门小户则更加悲哀,多的是为闹一点钱,把亲人尸体横在单位门口,六月天里慢慢腐臭,一生辛苦、一生尊严,比不上,几万块钱。
上帝说错了,贪婪不是原罪。
贫穷才是。
签字不过一杯茶,小周总告辞,许尽忱看着他美艳的女秘书婷婷袅袅站起来,身上某大牌希腊祭司风裙子把身段衬托得一览无余。而她的眼睛看着小周总的时候,就像初秋的潭水,盈盈带着三分情意。
他忽然转过头,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小助理。
后者正在见缝插针地悄悄给秦宋柯回消息,一个眼神都没分出来给他。
还以为他没、看、见。
突然感觉身边空气凉了的李维多:“……”
不是,他又哪根筋搭错线了?
她的老板许尽忱,保持着这种让人害怕的眼神快半分钟后,终于高冷地开口:
“你平时定制衣服的是哪一家寿衣店?”
“……”
李维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的装扮:
“就是随便一家小店,您对寿衣有兴趣?”
“不。”
许尽忱站起来,自上而下看着她每天如出一辙、明显没花一点心思的黑长发黑长裙黑鞋子,和苍白的小脸。
很好,很好,她在他面前居然敷衍到连腮红都不打了?
他不用她像别人家的秘书那样,知冷知热识情知趣,懂得把水杯喂到他嘴边而不是他手上,懂得把菜夹到他嘴里而不是他碗里——她是他的特助,怎么能对他这么不上心?
还有没有一点基本职业素养?
许尽忱沉下目光,眼神不善,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我没兴趣。我只想去把它收购了,然后让它永远做不成寿衣。”
“……”
他们谈的时间稍微超过了一点预计,这边结束已近黄昏。许尽忱自己开车上去,她留在后面开增值税专用□□。
虽然她的穿着刚被老板diss,但凭心而论,衣品不差,至少当她这样站在窗前,两层青山、一抹夕阳,淡薄光晕落在她侧脸,就有一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今天风有点大,西面暮色沉沉。
李维多穿着单薄长裙,寒气从皮肤侵入。这里实在偏僻,茶馆结账系统简陋得像超市收银机,收银员要一个一个地输信息。就在李维多百无聊赖地等待时,他们头顶的木质吊灯忽然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啪嗒”一声,不知哪里的开关跳了闸,整个大堂一下子黑下来。
茶馆老板娘是个老太婆,大概有两百岁,扭着竹竿身躯朝楼上喊:
“这天杀的空气开关又跳闸了吗?!!”
“么四哟!!!”
楼上的老爷爷带着一口浓厚的方言,像农业时代隔着田野比嗓音般,朝楼下扯着喊:
“你个居头,是线烧掉了哦!!!”
两人开始中气十足地吵架,很恩爱地样子。
李维多看了一眼手表。拍卖会时间不长,她要提前把车开过去等待她的处女座老板,实在没时间等他们完成爱的互动。
“我来不及了,先报价,我留个地址给你,你明天把□□顺丰给我。”
“也行。”
收银员是个半老徐娘,头上斜带一顶毛毡帽,面上一点淡妆,眉目美得让人忘记她的年龄。她边听着身后两个老人的骂战,露出一点有趣的笑容,拿出计算器,边按嘴里边念叨:
“四杯白毫,一杯185,优惠乘0.85,一盒鹅梨帐中香,357,九五折,两碟桂花茶饼,一碟68,一碟水晶凤爪76,抹茶茶点两盒,一盒96块,珍珠糯米鸡四份,69.9一份,促销九五折,玫瑰焦糖酥48,不对,是49,所以总共是……诶,iPhone不能单个删除的吗?”
她按了一个C,结果把所有数字都清除了。抱歉笑笑,正要重新计算,就听身边一直在垂眸发信息的李维多,头也不抬地说:
“。”
“诶?”
“我说,总价是。”
女人直起身来,老人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年纪看着比她孙女还小一些,脸只有巴掌大,非常瘦,伶仃得像没福气的样子。
眼白干净,瞳仁被隐形放大,黑得可怕。映着窗外喷薄的日落,不显热烈,反而带着一点不清不楚的、臆想般的距离感。
她随手扯了一张餐巾纸,写下公司保安收发室的电话号码。现在快递隐私保护太烂,留名时顺手写了“李可可”。
她家猫的名字。
“我先把钱付了,你之后核对要是不对,再来联系我,好吗?”
老太太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能算得这么快。
黑裙女人已经提了自己的包,转身走进窗外绯红的薄暮里。
……
她付账时已耽搁,车又被许尽忱开走,按阶梯上山估摸着要半小时,要是他出来时没看见她……算了,这个场景有点血腥,还是不要多想。
李维多看一眼脚上细跟高跟鞋,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
从这往上,似乎有一户人家,青石小径上有行走的痕迹,十有八九是佣人抄的近路。
满山的桂花。
每走一步,桂花就被揉碎在她脚底。
她不知走了多远,绕过一丛巨大的橡木,忽然出现一堵坍圮的围墙,青灰砖缝里青苔交织,攀爬大朵英国月季。
李维多抬起头,看见一间古朴庭院。
墙高过她肩膀,只面有一座小屋,杂草丛生,满树金黄山桂下是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一杯冷茶、半副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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