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如果他猜的没错,有了这样放飞自我的铺垫,她接下来随便抛一个理由,就能把这位不擅长对付女人的警.察绕进去,再拍拍屁股离开。
“抱歉,我开玩笑的。”
果然,下一秒,女人抬起头,收起一开始刻意表现的锐利和尖刺,莞尔:
“你不会真相信了吧,朴sir?”
“……"
不,他真相信了。
“气球是便利店过节送的,带杯子是因为我低血糖,怕吐,要漱口,才提前用杯子接了水带进去,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测。但如你所见,我有个领导跳楼了,留下一地烂摊子,所以我现在很忙,非常忙,你找我聊15分钟,我就少睡15分钟的觉,你再不放过我,就只能和我律师谈了。”
“……”
说话时,她身子微微前倾,松散领口滑下一截,她也不在意。
不是那种天生放.荡的不在意。
而是,她根本不在乎坐在她前面的人是男是女。他之于她,就像一片落叶,是另一种东西。
那种眼熟的感觉又来了。
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或许不久之前,或许很久之前。
但他一定见过。
朴浦泽盯了她的眼睛几秒,她回视,眼底坦然分明。
半晌,他移开视线,朝一边挥挥手:
“带她去测血糖。”
……
朴浦泽看着女人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LCC面向黄浦江,落日时候,是一格一格的影。她于是也像走进了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一会儿黑暗,一会儿光明。
他摸了摸鼻子,接过手下手里的手机,说:
“这个女人说的话,你听见了?”
“从头到尾。”
“你怎么看?”
“真假参半。”
“真在哪里?”
“低血糖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提前服用了阿司匹林或其它含水杨酸的药物,伪造出低血糖症状。”
“那假的呢?”
车里氤氲着淡淡黄连木的香气,陈利亚捻着指尖一点染上的墨水:
“她偷听了。”
"怎么说?"
“空间大小不同,空气振动频率不同,所以杯子边沿和杯底碰到墙壁的声音不一样,缓慢贴着摩擦的声音,和偶然碰撞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
车里,两边景物潮水般退却,清清冷冷的光拢着他的侧脸:
“但是,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在故意给你透底。”
朴浦泽皱起眉:“透底?”
“如果不是为了透底,她完全可以直接说出低血糖的事,可她至少绕了你十分钟。她那几段话,看似在撇清自己,实则暗示了三层意思。”
“这又怎么说?”
“第一,何双平家庭关系不睦,妻子父亲皆有伪证可能。”
朴浦泽对陈利亚的话没有任何怀疑,立刻招手,让身边警员去重审死者妻子的证词。
“第二呢?”
“第二,何双平人际关系淡漠,也因此,公司大部分人都不具备杀人动机,除非利益相关者。她最后强调自己因何双平的死,很忙,可MD私助分属行政,而M&A分属业务,一个业务主管死亡,行政秘书为什么要加班?”
细碎光芒落在他眼底:
“她暗示的是,她上面的人,就是死者的利益相关者。”
“真棒。”
朴浦泽说:
“虽然我完全没听懂,但我刚才就想问了,那些个什么M&A,什么MD,还有VP,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利亚:“……”
朴浦泽面不改色:“术业有专攻,哥们儿。”
陈利亚按了按太阳穴:“伽利略。”
一个元气小可爱的声音立刻从一边传来:“M&A是Mergers and Acquisitions,企业并购,VP是Vice President,直译副总裁,但在很多公司其实只是个中层岗,MD是董事总经理,最高的title,但有资历深浅之分,M&A是并购部门,CFO——”
朴浦泽:“这个我明白,是首席执行官。”
陈利亚:“……”
玩具熊:“……是首席财务官。”
朴浦泽毫无愧色:“对对,我的意思就是首席财务官。”
陈利亚:“……所以,她从头到尾每一句话,都在暗示,这家叫LCC的公司,权利倾轧严重。而这家公司的总裁,是何双平死亡的最大受益方。”
这也是这个女人特别强调她是CEO MD,也即总裁助理的原因——是只小狐狸,还特意改变说话习惯,试图弄出一个虚荣、愚蠢、肤浅的人设,既能增加爆料可信度,又能降低被怀疑的风险。
可惜,做的痕迹还是太明显了一点。
朴浦泽踱了两步,目光慢慢凝重:
“你的意思是,她想告诉我们,许尽忱是杀死何双平的凶手?”
告诉?
为什么不能是“嫁祸”?
然而他并没有说话。霓虹浓郁的光晕,一阵阵流转过他精致的眼皮。
“不,我没有下任何结论。”
他说,细长双眸阖上: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考古学家。”
朴浦泽:“……”
他信了他的邪。
他皱起眉,刚想开口再问两句,就听陈利亚说:“刚才我说了几个字?按字计费,账单给他打过去。”
玩具熊:“好哒。”
朴浦泽:“……”
贫穷使他硬生生地换了个话题:“我的密码原件是不是在你那里?”
“是。”
陈利亚靠在黑色皮座椅上,就着曹品的手,对手机那头淡漠道:
“我的管家曹品和我的狗合谋偷了你们的重要证物,你过来取时顺手把他们一起带走,关押还是拘留随意。但我只有三天后有时间,逾时不候。”
曹品、朴浦泽、狗:“……”
“顺便,还有一件事。”
“等等。”
已经收过一次账单的朴浦泽立刻警惕:
“你这个’还有一件事’,也是按字计费?”
“你可以不听。”
“……”
朴浦泽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包,高冷地笑了一声:
“那你长话短说,简洁为上,敢多说一个字,那……那就打扰了,我自己走。”
陈利亚:“13天,4个人。”
朴浦泽:“……这就简洁过头了哥们儿。”
……
车里小吧台上点着小水晶吊灯,散淡灯光落在他下巴上。
——
一封信件可以透露的信息,远比内容本身呈现的多,可惜少有人重视这个道理。
纸上字迹如黑色藤蔓攀爬。陈利亚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张带血纸条。他睫毛那样长,黑得像浸湿了墨水,又在阴影里氤氲开来。
“我说,这不是一场谋杀,这是一场屠杀。如果我没猜错,下一个死者,会出现在13天后。”
……
LCC的心理咨询室就有血糖仪,李维多测了血糖,立刻就被放了,那个叫朴浦泽的警官还特别紧张地给她买了牛奶、巧克力、大白兔奶糖,甚至还有点想搬担架,生怕她下一秒就休克死在他们警车前。
没别的,这血糖低得太吓人了。
低得让人怀疑她为什么还活着。
李维多回到办公室,转开扶手,顿了顿,才走进去。
刚坐下没两分钟,刚打开笔记本,就听门“砰”一声又被撞开,秦宋柯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张小纸条,随着她的动作,从笔记本里滑落出来。
材质像再生纸,又比MUJI卖的再生纸粗糙一些,上面印着一串杂乱数字,两个一组,斜杠隔开,没有小数点。第一行前半段是21,53,54,54,12,54/21,53,54,54,12,54,后半段逆着光。
边上还手写着一些草稿,不像报表,也不像股价数据。
字迹错乱,像黑色藤蔓攀爬。
……
秦宋柯只瞥了一眼,抽出她手里的黑色钢笔,拉着她风风火火往外冲:
“快快快,今天上午行程变了,许总马上要出发和安泰的周川总见面,现在正是滚石上山、爬坡过坎的关键时刻,功成不必在我而功力不必唐捐,算你帮帮我,跟着他去吧。”
“……”
她被秦宋柯拉着往前跑:
“这个项目不是交接给了张纯?”
“不行,许总把她赶出来了,说她的香水像猴子的粪便在路上走。”
李维多:“……”
这个比喻确实非常许尽忱。
“徐生呢?”
“嗨,别提了,我看他脸色发白、印堂发黑,从许总那出来后就开始掉眼泪,一路哭到洗手间,现在正抱着马桶边哭边背会计准则,这个状态怕是跟不了。”
李维多:“……”
秦宋柯叹了一口气:
“你就当帮帮我吧,我等会儿还要去警.察那儿被问话。大不了我把我上个月进的股票割几只给你啊,你回家烧香拜拜马云、索罗斯和巴菲特,说不定就涨了一个亿呢。”
李维多:“……”
并不是很想要这一个亿。
这是秦宋柯发现的秘密了:他们的总裁独特的撒娇方式,就是花样召唤李维多。
当他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时候,潜台词,就是让李维多赶紧滚过来。
傲娇总裁,在线撒娇。
只是他撒娇的表现形式有点诡异,非嘲即骂。李维多就像万能灭火器,只要看到她,许总的火就不会再发到他们身上,因为全转移到李维多身上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维多每天和许总出双入对,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有暧昧。
如果一个男人,每天按三餐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骂出血妈嗨,那么他可能就有点问题了。
“去吧,李卡丘。”
秦宋柯想着,脸上就不禁露出慈祥如老母亲般的微笑,把她往总裁办一推:
“任务是艰巨的,决心是伟大的,报酬是没有的,奉献是必须的,我们是靠你的。”
李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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