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口的帘子被掀开,少年背光走进来。他掏出怀里揣着的拳头大的豚鼠,塞进江虞南手里。
“今年冬天鸟族也缺肉吃,我们战士团猎到的猎物都要上交。”少年压低了声音,“我偷偷留了一个肥的,你等会自己煮了吃,别给别人看见了。”
那豚鼠似乎是被打晕的,这会儿醒了过来,抽搐了一下就想跑,被少年一把揪住尾巴又拍晕了过去。
他见江虞南蹙着眉,以为他挑嘴不想吃:“虞,我打听到了,这里是西王母麾下青鸟的领地,没过三年就会从战士团里挑一批最勇猛的兽人和人类战士送去昆仑山……说是奖赏,不过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果然,江虞南一听这个就抬起了头。
“你要是吃不饱,我晚上飞远一点去山里给你捉。”少年在他身侧坐下,抓住他的手指玩,“再忍耐一下,还有半年,就到下一次选拔了……”
江虞南却根本没怎么听他说话,直接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问:“这几天,你吃了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没说话。
江虞南多聪明一人,看他表情就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深吸一口气,肯定道:“你什么都没吃。”
“我是龙啊,”少年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说,“我就算一百年不进食也不会死。可是你不一样……”
他看了看身边日渐消瘦的小人类,声音因为很轻,居然显得有些温柔:“我不想让你死。”
江虞南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你现在化一次形都几天缓不过来,你再这样下去会耗空自己的能量。龙没了神力会变成什么?一个蛋,还是一条蛇?”
少年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他想了想那个情景,居然还笑了:“……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就换成你来……”
他话还没说完,洞口的帘子突然被人用长剑挑开,一个小战奴头目笑嘻嘻往里看了一眼:“哟,小矮子!跟你‘女人’腻歪着呢?”
少年听他话里的嘲讽,脸色一沉就要教训他,却被身边人拉住手腕制止了。
那头目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吃软怕硬的,舔着嘴唇瞧了江虞南一眼,露出一个□□的笑:“……我说,小娃娃,你那东西怕是还没你娘们大吧?你俩办事谁在上面?到底是你压他,还是他压你啊?”
洞外不知谁接了一句:“仇头儿要是感兴趣,等晚上进去看他们办事不就行了?说起来他家那个比女人皮肉还白嫩……”
那头目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也不再调侃这刚来就惹出一堆事的小娃娃,回头跟那人咕哝了几句,撇了撇嘴就走了。
洞里,少年把手中的剑随手一掷,“铮”地一声钉在洞壁上,深深陷进那石头里。他走过去随手拔下来,看着洞口那人离开的方向,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你还是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江虞南苦口婆心的教导这个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小家伙,“而且你现在实力不足之前三成,倘若引来鸟族高层,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那只肥豚鼠醒了,他低着头跟它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没注意到洞内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洞内贴近地面,不知何时覆了一层水汽氤氲的雾霭。随着少年一步步走近,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宽拉长,等到江虞南觉得自己被一片阴影覆盖,茫然的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
“!!!”
那男人一手撑在他身侧的洞壁上,缓缓低下头,吓得他一个激灵。
“别怕,是我。”
他轻笑着安抚受惊的小人类,低沉磁性的声线含着亲昵的笑意:“你刚才说,我是小孩子?”
江虞南只觉得耳朵像是被羽毛搔刮着,又麻又痒,他捂住发红发烫的耳朵,表情都开裂了:“你、那你之前为什么……”
“之前刚受了伤,能量还不稳定。早就能变了,就怕吓着你。”高大俊美的男人轻松的将他的双手拉开,终结了他的鸵鸟行为,逼着他正视自己。
“现在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可以做点大人的事?”
江虞南发现自己又被禁锢住了,只是这次的对象已经从软萌漂亮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高大健壮、肩宽腰窄的成年男子,最主要是这男人还该死的漂亮……
笑声自耳畔响起,温热的吐息拂过带来酥麻痒意。
江虞南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猛的睁开眼睛。
眼前,一张鸟脸已经近在咫尺。他侧头一避,那拳头大的鸟喙“噗”的一下啄偏了。
那鸟似乎十分委屈,小小的豆子眼看着他像在控诉他的残忍,喉咙里居然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江虞南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紧紧捏住手腕上的琥珀,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醒了?”
那戏很多的大鸟愉悦的叫了一声,飞起来变小至拳头大,落到进来的女人肩上。
那女人朱唇含笑,肩上披着雪色狐裘,头上插着三根碧绿的羽毛,慢悠悠的踱至他身边,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江虞南。”
“你是后绍部落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江虞南其实也不清楚,但联想到后羿他们部落里姓后的人很多,这才确定下来。不过很显然,这女人没那傻大个那么好糊弄。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后绍那么多人,你当然不会每一个都见过。”
“如果我见过你,我一定有印象。”那女人突然抬手触上他的脸,极长的指甲自他脸侧滑至颈项,她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似乎在斟酌用词,“你很……很特别……非常特别。”
特别?江虞南眼神闪动了一瞬,神色自若的看着那女人,不发一言。但那笑容看上去像是对一切了然于胸,西王母盯着他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忍不住就自己说了出来。
“你身上有凤凰的味道。”
江虞南表情差点没绷住。什么叫身上有……那长毛鸡的味道?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
果然,下一刻,那女人又自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在天上看见你,以为你有凤凰的血脉,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你和凤凰□□过吧?”
“……真的没有,您看错了。”
江虞南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极力否认,试图撇清他和那长毛鸡的关系,可西王母却一副“你别说了我都懂得”的微笑,意味深长的坐下来看着他。
“你既然能得凤凰宠幸,又何必委屈自己跟着后绍氏那个莽夫?”
她轻抚自己发间的羽毛,笑容妩媚:“鸟族势衰,九州拜日族独大,殊不知千百年前这片土地原是我有羽族的势力……你不若跟了我,如果你愿意为我和凤族牵线,我必将振兴有羽族,而你,会作为我的王夫,你觉得怎么样?”
江虞南沉默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和他互相厌弃瞧不上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有羽族,居然有一天会向他伸出橄榄枝,还是邀他一起“振兴”有羽族。
真是好大的脸。
他勾起唇角轻轻的笑了:“我拒绝。”
“为什么?”西王母有点诧异,她以为这么好的条件任谁都不会拒绝,“我是羌戎族唯一的女酋长,血液里流淌着高贵有羽族的血脉,我能与鸟类交流……那个后羿,他空有一身蛮力,现在又瞎了,他能给你什么?”
江虞南也不去纠正她对于他和羿的关系的误会,顺着她的话问道:“他在哪里?”
西王母极少遭到这样的冷遇,闻言愣了一下,过了半晌意味不明的笑了:“……他啊,命挺大。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鸟都不敢吃他,我就把他扔进牢里了。”
“当啷——”
后羿肌肉紧绷的上臂青筋暴起,他卯足了劲向前冲了一步,自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吼声,颓然跪倒在地上。
他手腕和脚腕被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筋捆绑着,另一端固定在石壁上,他一身神力却像是被限制了,能使出的不足一成。
可以说,现在就连部落里最无用的废人,他都未必能战胜。
这样的无力感,他从未体会过。好像自从遇到那奴隶开始,他先是瞎了,又被昔日手下败将俘获,如今更是力量都使不出、变得像一个最平庸不过的凡人。
后羿心中头一次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情绪,那想法一旦扎根,就控制不住的蔓延滋长,渐渐控制了他的全部心神。
——那个奴隶!如果不是那奴隶,他不会落得这般境地!如果没有他后羿,他早就该死了!
——什么神侍、那就是个瘟神!他带来祸害,他让他失去引以为傲的神力,让他再也回不去自己的部落!
囚室的门开了。
江虞南被人领着走进来,他没有留意那个匍匐在地的青年,低垂着的眼睛里燃着愤怒的火。
后羿如同等待捕食的豺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直勾勾的紧盯着进来的那个人。
那是他的奴隶。他闻到了皂角和崭新皮毛的味道,那奴隶换洗了新的衣物,整个人状态都比之前还好。他在这里受苦受累、饥肠辘辘,可他的奴隶却像是这里的客人。甚至进来之前还对关押他的人笑了一声——他们是一伙的!
江虞南表示希望和后羿独处一段时间,对方知道他是西王母看重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江虞南看着门在身后关上,自醒来之后第一次松了口气,毫无戒备的快步走向被禁锢的青年。
那傻大个看上去只剩一口气了,右臂被啄食得已经露出了小臂的骨头,不知道胳膊还能不能保得住。
他面色凝重,伸手正要抚上他肩膀上还未结痂的伤口,突然被牢牢抓住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
江虞南吃痛,他试了一下发现甩不开,厉声呵斥他:“松手!”
跪在地上的青年恍若未闻,他慢慢站起来,自一开始就垂着的头抬起,直勾勾的“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怨恨。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他歪了一下头,狞笑着问,“你想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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