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子夜的山风吹散乌云,月光洒下惨白的魅影。营地里,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掀开帐篷,赤脚无声的向山中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刚离开不久,身后就有人跟了上来。
江虞南听力极佳,夜视能力早已不似常人。他如狡猾的狐狸一般,落脚无声而敏捷,保持着十数米的距离尾随着苗秋。谁知跟着跟着,她自树丛间一转,人影忽的就没了。
江虞南凝神环顾四周,突然笑了。
这可不就是寻到苗秋的那“山洞”所在,树木掩映间依稀可见那面巨大的断壁,高耸入云端。像是路行至尽头,可那光秃秃的峭壁看着又来的诡异。
又是一股冷风吹过,挟着股极浅淡的檀香味,像是寺庙的味道,却又带着几分阴冷。
江虞南突然回头看向某处:“出来。”
树木翕动,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竟然是何故。
他显然是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就跟了出来,胸前的肌肉隔着薄薄的布料十分明显,看向江虞南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江虞南看了眼自己养尊处优的双手,又看了看面前健硕而充满威慑力的男人,含笑摊了摊手,“我一个普通教授,手无缚鸡之力,你怀疑我什么?”
“——你?”何故突然笑了,他神情虽然笑的没个正经,眼神却税利的如同崩在弦上的箭,“你确定你是普通教授?”
他半眯着眼一步步走过来,像对猎物步步紧逼的猎豹,矫健而危险。他漫不经心的道:“普通人……能让国宝级的丛老学者毕恭毕敬的小心对待,国家高度重视你的个人安危,对无人区和玄学了若指掌……你现在告诉我,你只是个普通人?”
他手掌一翻抛出了一个火机,又稳稳接住:“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跟踪走位骚到人力不能及,还能将坏掉的火机打出火来的普通人……”他眉梢一挑,吹了声口哨:“不如江老师你带我开开眼吧?”
江虞南凝住了,诧异的抬了抬眼:“我就说我的火机哪儿去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手艺人。”
何故乐了:“哎好说好说。”
气氛有些微妙,两人都陷入沉默。
江虞南知道,何故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何故是个聪明人,甚至机警到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这点江虞南早就发现,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江虞南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想听我怎么说?”
何故笑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江虞南也笑:“我说,你就信么?”
“啧,致命问题。”
何故停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
这个距离其实十分微妙且尴尬,比能触碰对方要多了一份疏离与戒备,又比安全距离要贴近了许多。两人能清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观察到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甚至突然出手攻击也难以设防。
江虞南面色不变的看着他,身体却戒备的紧绷着。何故突然轻声笑了,他叹了口气,抬手像是想拍拍他的肩,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你不必这么怕我。”他说,“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出于好奇……我个人对你的好奇。”
江虞南轻抿着唇,何故突然抬手抚过他的嘴唇,只一瞬就收回:“你看,你每次一紧张就会这样。”
江虞南不习惯的侧了下脸:“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事,我都挺感兴趣的。”何故说,“当然,我不是在逼你……我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天,在此之前……”
江虞南目光突然飘了,他迅速定了定神:“什么?”
何故说:“你不要怕我,也不必这样防备我。”
江虞南嗤笑:“哦?为什么?”
何故终于明白江教授对人类的感情一无所知,他俩完全鸡同鸭讲,深情款款偏被理解成敌我交锋,一时哭笑不得。
“——因为,我有点喜欢你。”
他一杆直球打的身心舒畅,在江虞南震惊的目光中补充道:“没错,就是男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准确的说其实我追求你有一段时间了,我以为你早感觉到了?说真的我觉得我俩还挺合适的,你看我们性格互补,郎才女貌的……哎你别走!你有才我有貌还不行吗?你这小同志怎么这么喜欢撒娇呢……”
江虞南挣脱不得,回头冷冷的瞅了他一眼:“……我觉得你的貌可能配不上我的才。”
“慢慢来嘛也不急于一时,”何故松开他的手腕,拖了外套裹他身上,“手怎么这么凉,冷就跟哥哥说知道不?别硬撑……我跟你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只注意形象不注重身体可真的要不得,等你们年纪……”
江虞南是真怕了他的逼逼叨叨,忙打断他:“我知道了。”
他们隔着半米的距离走了几分钟,江虞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追求过我?”
何故顿时兴致高涨,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戏终于找到了个舞台:“怎么没有?我给你上山捉鸡补身下河逮鱼加餐,你把带的蜜饯和棒棒糖吃完之后我天天爬树上给你摘那个小果果吃……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吃甜食?”
江虞南半晌没回话。
何故原是随口一问,觉得江虞南态度怪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江虞南避开他的目光:“因为我……我只能尝到甜味。”
何故愣住了:“……什么?”
“我把味觉给别人了。”
这其实已经离奇到超出何故的认知了,可他下一秒想的却是那人是谁。他问道:“给了谁?”
江虞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开目光:“该回去了……明天我们去那个山洞看看。”
次日,江虞南带着何故再次来到那个山洞。
他其实并不想带着何故一起来,这个特种兵太过机警与强壮,让江虞南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点不安。
何故懒散的半眯着眼,因为早起还有点困倦。他步子迈的不快,却在密林中半步不离的跟着江虞南,直到靠近山洞前,才露出几分正色。
他上前一步单手拦住江虞南,突然到:“等等……有点不对。”
他在江虞南的注视下单膝微屈,半跪在地上,伸手抚过雨后湿润的黄土,眉头紧了紧:“有人来过,脚印还是新的。”再抬头时何故神情里竟难得多了几分认真:“刚才走前我确定营地里人都还在睡着,苗秋也没离开。我们走的是最近的直路,以我们的脚程,不该有人在我们之前到这里。”
江虞南微一沉吟,慢慢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说完就毫不犹豫的往山洞里走去。
何故一把抓住他手腕给人扯回来:“你胆儿这么这么肥呢?里面什么东西你知道么,不要命了?”
江虞南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怕,就在这里等我。”
他态度坚决,以至于何故都愣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真要进去?”
江虞南点点头,没看他。
“好,”何故长叹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跟你一起进去。”
黑黢黢的洞内,看不见一丝光亮。起初还能借着洞外的光线勉强看清路,再走一截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洞内非常大。何故用手电筒往上照了一下,发现这洞窟高约数十丈,深不可测,根本看不到尽头。人类在这里显得过于渺小。
“这座山的肚子里居然有个这么大的洞,怎么国家搞地理考察的那些人没发现?”何故有点诧异,“这片山区仪器测过的啊,也没测出来?”
洞内越往里温度越低,何故见江虞南脸色不太好,脱下外套要罩他身上,被他回绝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江虞南淡淡道,“超出人类认知的事物太多了,有些东西只要想藏,仪器自然查不出来。”
何故忍不住凑上去问他:“你非要进这里,这洞里到底有什么,能让你这么拼命?”
“……拼命?”江虞南愣了一下,又笑了一声,“也行吧。至于这洞里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有可能,我也……”
江虞南突然没声了。
何故转头看去,见黑暗中他定定的凝视着前方,呐呐不能语。
何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起初他什么也没看见。可盯着瞧了一会,竟在一片黑暗中看出了几分轮廓。
洞窟俨然走到尽头。一片黑暗中,一尊巨大的神像伫立着。它高高在上的低垂着眉眼俯视众生,执一杖轻点在捏着法决的另一手间,神色间满是冷漠的慈悲。
“这实在是……”何故一把拉住江虞南就往回拽,“你干什么,别过去!”
江虞南却像是中了蛊似的,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何故只觉得抓着他的那只手一麻,顿时泄了力。只一秒,江虞南就挣脱了他,向前走去。
细看能发现他脚步虚浮,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连手都有点颤栗。
“王母杖……”
什么杖?何故还没来及反应,就见江虞南站在神像下抬手,洞壁上的藤蔓突然动了,像是什么活物般蜿蜒而下至他手边。他抓住藤蔓往上攀爬,何故也想跟着爬上去,又怕那藤蔓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只好作罢。
那法杖大约在十数米高的地方,自上去到取下法杖,不过几分钟。何故见他顺利拿到东西,松了口气:“你下来小心一点,别踩空了。”
江虞南倒不担心踩空,只是体能跟不上,抓着藤蔓的手已经有点抖,忽然耳朵动了动,自黑暗中听见了什么声音,突然警觉起来:“有东西来了。”
何故猛的侧身闪避,就见一道风刃而过,在地面留下一道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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