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要吃点什么啊?”因为罹决那不好相与的气势,小二在瞥了他一眼之后,就径直的向金珠子走了过来。
“你让他点。”这四个字,就跟从金珠子嘴巴里挤出来的一样。
“那,客官……”
“店里有什么物美价廉的菜肴?”罹决道。
“有清炖白笋,软烧豆腐,酥炸小卷儿,都是价格不贵又好吃的菜色。客官要不要点几样尝尝?”看到两人落座,小二还拎起茶壶,为两人倒了杯茶水。
金珠子听得罹决这句话,十分感动,他以为罹决捉住此次机会,要狠狠的敲他一顿,没想到竟……
“你说的那些都不要。”罹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道。
“好嘞——”答应一声之后,意识到罹决说了什么的小二愣住了,“客,客官,您说什么?都不要?”
“你说的那些,都不要,剩下所有菜色,都做一份端上来。”这是罹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本来听到物美价廉四个字,松了一口气的金珠子,听到罹决这句话,眼睛一下子瞪的浑圆,“都要?你不怕撑死啊?”
小二也没见过这样点菜的,站在一旁瞥着金珠子还在犹豫,“客官,这……”
“粮食。”
金珠子断没有让买粮食的银子打水漂的道理,他捏的茶杯咯吱咯吱作响,“按照他说的上菜。”
一顿饭,吃了金珠子四十两银子,结账时,从钱袋里掏出银子,金珠子是千分万分的不舍。最后还是小二,从他手上把钱抠走了。
“客官慢走,下回再来啊。”
不会再有下回了!
“满意了吧?”金珠子看提剑跟在他身边的罹决,语气里都透出一股子怨念。
占了金珠子便宜的罹决,心情好的出奇,“上路吧。”
……
天晴,有风。
一片落叶,被风裹挟着吹了过来,落到了坐在马车上,晃荡着双腿的金珠子身上。金珠子摘下叶子抛出去之后,就见一直闭目养神的罹决,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
罹决望着前方,“有人。”
“有人?人在哪里?!”
罹决不知道为什么,从金珠子声音里,听出了一股子兴奋,但他来不及探究,就被那从草丛中钻出来的一群草莽,吸引去了注意。
那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看着坐在马车上细胳膊细腿的金珠子,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大刀,嘴巴刚一张开,台词却被人抢了——
“打劫!”金珠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叉着腰,摆出一副凶相。
土匪被他这一嗓子,吼的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把钱掏出来!不然绑你去见官!”金珠子恶声恶气的道。这一路上,若是平安无虞,不是显得他花出去的钱,是打了水漂吗?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放肆!”土匪扬起手中大刀,就要向金珠子砍去。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金珠子,此刻一溜烟躲到了罹决身后,捉着他的袖子说,“该你上了!饭不能白吃!”
罹决垂首,见到金珠子从他身侧望过来的黑溜溜的双眼,不知为何,发出一声笑来,“哦?我方才看你喊得这么响亮,还以为不用我动手呢。”
“开什么玩笑?你不动手,是想我被他砍掉脑袋吗?”说完,金珠子已经看到那络腮胡大汉的刀,已经迫近了他,他不敢再看,将脑袋也缩回了罹决的身后。
噗通——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缩到罹决身后的金珠子,下一秒,就听到了那满脸凶相的大汉求饶的声音。他从罹决身后钻出来,看到弃刀跪在地上的大汉,还有点懵,“这么快?”
“不然?”罹决的剑,驾在那大汉的脖颈上。见识过这宝剑削铁如泥的大汉,连动弹一下都不敢,生怕那薄如蝉翼的剑身,稍不留神就让他脑袋搬家。
“靠谱。”金珠子夸赞一声之后,就从罹决身后钻了出来,对那被擒住的土匪道,“咳咳,现在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快,把银子交出来,不然让你好看!”
“大侠,只,只有这些了。”迫于罹决的淫威,这大汉也只能对金珠子这么个少年人毕恭毕敬的。
金珠子接过大汉递过来的一个布包,掂了掂,约莫有二两银子,“就这些?”
“就这些了。”
“没骗我?”当土匪这么穷?
大汉瞥了一眼金珠子身旁煞神似的罹决,道,“不敢,不敢。”
金珠子看他这欺软怕硬的劲儿,也不像是会谋财害命的那一类人,就让罹决收手了。只是,在罹决收剑入鞘的时候,金珠子眼睛,被什么晃了一下,他拦下大汉,“慢着,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回大人,就……就两个铜板。”
“哼,不是说没钱了呢?敢骗我?”伸手将那两枚用红绳穿在脖颈上的铜板拽了下来,金珠子也不嫌上面油腻,塞进刚才打劫来的布包里,“行了行了,滚吧——要是再让我撞见你打劫——”金珠子指着罹决,“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见金珠子终于不再纠缠,大汉捡起被斩断的大刀,夹着尾巴,钻回了刚才的密林中。
一直没有开口的罹决,看美滋滋的扯开钱袋,数里面银子的金珠子,道,“你可真是生财有道。”
“过奖过奖。”
一般爱财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多少会察觉出别人几分讽刺的意味,脸皮再厚,也会羞腼一下,而金珠子,就这么坦荡的应下来了,还仿佛是当成了夸奖他的话一般。
罹决不再与他多说,转身坐回了马车上。
多少捞回来一点的金珠子,心情好些了,挥鞭赶马也有劲儿了,本来闭着眼的罹决,也忍不住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瞥他一眼——他第一眼看金珠子,把他当成明月惜,但这个时候,他又分明知道,他不是明月惜。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前面一条坦荡大路,一条崎岖小路。金珠子将马车停下来,望着这两条路犹豫。
“越往前走,路越坦荡。之前那些行商,肯定认为走小路就能避过山匪。”这么分析完,金珠子一挥马鞭,赶着马车直奔小路而去。
依照金珠子的性格,不应该是哪里山匪多现在去哪里吗?
“行商能想到,那些土匪也不是傻子,肯定都在小路等着呢。”金珠子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一般人听他这么小声,是听不清的,但罹决耳目都非常人可比。他听金珠子说完,发觉自己当真是没有错看金珠子。
“驾!”
马车疾驰而过,吹动坐在马车上的两人的衣袂。
……
本来只带了一辆马车,二十袋粮食出门的金珠子,从清河到雍县这条遍布悍匪的路上走过之后,一辆马车成了五辆,二十袋粮食,也翻成了七十袋有余——那些东西,自然是山匪从之前的客商那里打劫来的,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会来一个黑吃黑的。抢了他们的粮也就罢了,连马都抢完了。偏偏他们还不敢反抗,因为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身后,还有个武功高深莫测的男人。
那剑一出鞘,二十余人的山匪,顷刻间就溃不成军。
等到所有的山匪,都被洗劫搜刮一遍之后,二人也终于来到了雍县。虽早有听闻,雍县大旱已半年,但看到城外几个挽着篮子的妇女,一面从树上扒树皮,一面往嘴里喂时,罹决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金珠子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环顾四望,入目所见的树,不光树皮被扒干净,连树上嫩一些的叶子,也被摘完了,“树皮都叫他们吃完了,雍县县令是想等满城饿殍时再上报去京城?”
他那话,不是对罹决说的,所以罹决也没有开口去接。
马车缓缓驶进城中,面前景象,说是逼似地狱也不为过。尤其是进城来第三户人家的门口,用席子卷了个东西放在门口,席子外,露了一双伶仃的脚。
这城中吹来的风,都带着些微腐臭的味道。
“赏些吃的吧。”
“哥哥,我好饿——”
两人只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团团将他们簇拥了起来。金珠子看着面善些,所以那些孩子,就都扯他的衣袖。本来精细的袖口上,一下印了许多个黑漆漆的手指印。
金珠子也十分嫌弃似的,将袖子扯出来,罹决以为按照他的性格,不会管这样的事,没想到他走出去几步之后,听到身后的金珠子说,“干粮在马车里,你们拉着我,我怎么拿?”
几个纠缠的紧的小孩,这才将手松开。
金珠子进了马车,将昨天吃剩的馒头拿了出来,分给那些小孩。食物终究太少了,一人一口都不够,但即使这样,一些大人都还跑过来,和那些孩子抢。
走出来的金珠子,看到罹决望向他的眼神,挑起眉来,“干嘛这样看我?”
“想不到,你会对旁人起恻隐之心。”
金珠子听罢,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几个馒头而已,算什么恻隐之心?我可是指着马车里的那些粮食,让我在这雍县里大赚一笔呢。”
当真?
罹决想问,却不知为何,没有问出来。
“走了走了,我去打听打听,这雍县的粮食,现在是个什么价。”走在前面的金珠子,向他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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