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替 解沉梦(27)

    “叩叩——”

    正撑着脑袋打瞌睡的伙计, 听见敲门声,惊醒过来,嘴巴上应了句‘来了来了’,就绕过柜台,前去开门了。

    “客官您是……”以为是晚来投宿的客人, 伙计打开门, 抬眼看了一眼。只这一眼, 吓得他大叫了声‘鬼啊’,就猛的将门又给关上了。

    柜台里的掌柜,被他这鬼吼鬼叫的一声给吵醒了, “怎么回事?!”

    伙计一脸菜色, “鬼……鬼……”

    “好端端的,哪有什么鬼。”掌柜的瞪了没见过市面的伙计一眼,抖了抖袖子, 自己开门去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身上裹着一件红色麻布的女人。掌柜当是伙计错认, 点头哈腰的道歉, “客官,对不住, 伙计是新来的, 没什么眼力劲儿——您, 这是要打尖儿——”声音说到这里忽然扬高, 是因那裹着麻布的女人将头抬起来了。

    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晃了晃, 照在她脸上的光, 愈发显得诡谲。

    “掌柜的,我是来找人的。”女人说话时,也不自觉想去遮掩自己的脸。

    掌柜的听到人声,知道这确实是个活人了,咽了口口水,笑容也有点僵,“找人?姑,姑娘找谁?”

    “找一个白日买我的公子。”

    掌柜心道,乖乖,这么丑的女人也有人买的时候,楼上已经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上来吧。”

    女人向掌柜的点了点头,抱着携带的包袱上楼去了。掌柜的在下面看到她跟那年轻的小公子进了房门,忍不住咋舌。

    “掌柜的,这是人是鬼啊?”

    掌柜的虎着脸色,“当然是人。”

    “哪有人,长得跟鬼一样的。”伙计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掌柜的本想责骂他,但一想到那女人的脸,就又将责骂的话咽回去了——丑女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么丑的,还是头一回见。

    ……

    金珠子将女人领进房间之后,就将门给关上了。

    女人抱着个包袱,站在房间里,直愣愣的像个木头。

    金珠子给她搬了张椅子,抬手示意道,“坐。”

    “多谢公子。”女人低着头坐下来了。

    金珠子坐在她对面,眼睛直往她垂着的脸上瞥,那模样,活似一个看见美人的登徒子。还是那女人,被他看的不自然的,将头别过去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目光的放肆,咳嗽一声,道,“姑娘怎么称呼?”

    “小女姓苟名春儿。”

    这名……有点难听啊。

    “姑娘的名,有点拗口啊。”金珠子自然不会直说。

    女子也不是愚笨的人,“我已卖身给公子,以后如何称呼,全看公子。”

    金珠子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名字,暂且将赐名一事,推到明天,和女子说起自己买她的用途来,“今日匆忙,可能没和姑娘说清楚,我买你做什么。”金珠子也不干那种逼良为娼的事,凡事还是要跟别人讲清楚的,“现在姑娘也来了,我也正好说清楚——我买姑娘,是想让姑娘做莺花。”

    女子道,“不瞒公子,我起先,也想卖身入青楼,只是……因为相貌丑陋……”

    金珠子听她不排斥这个行当,便放下心了,“外貌皮相,皆是上天所赐。姑娘不必为此烦恼。”

    女子闻言,抬头觑了他一眼——面前的小公子,正目光澄澈的望着她。她因相貌丑陋,受到的都是鄙夷和白眼,连乞丐都唾弃她,现在,却来了一个把她当常人的公子,怎能不叫她动容?即便那公子可能转手就将她卖去秦楼楚馆。

    紧闭的窗户,忽然打开了,一身黑衣的罹决,悄无声息的跳了进来。

    金珠子习惯了,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回了,那女子却被吓住,愣愣的看着佩剑的黑衣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来。

    “外面没有找到你要的烤番薯。”罹决道。自从金珠子知道他半夜会潜出去沐浴之后,就总在晚上让他去给自己买些零嘴。

    金珠子扁了扁嘴巴,“那就算了。”

    罹决从胸口掏出一个纸包来,放在金珠子面前,“只找到了这个。”

    “好香啊!”金珠子扒开纸包一看,原来是热腾腾的糖糕,他凑上去闻了口香气,笑眯眯的和罹决道谢,“多谢大侠。”

    罹决也不回答,坐到床上开始打坐。

    “公子,这是……”女人实在有点怕罹决这种带刀的江湖人。

    “啊,他是我的朋友,不用管他。”金珠子掰了块糖糕,递给女人,女人推辞了一声,金珠子咬着一块糖糕,口齿不清的嘟哝,“吃吧,以后你就没机会吃了。”

    女人没听清,但还是伸手将那一块接了下来。

    “大侠,你吃吗?”金珠子都快吃完了,才想起了给他带吃的的罹决。

    罹决已经盘腿打坐了起来,金珠子看他这副模样,就没有搅扰他,自顾自的将剩下的糖糕吃完了。

    吃完了东西,他将今天给女人买的衣服拿了出来,让她先去换上,等换好之后,金珠子又让她在桌前坐下,自己拿着胭脂水粉站在她身旁。

    “公子……”女子仰头不知所措。

    金珠子捏着她的下巴,弯下身凑近了,仔细的看了看她的五官,道,“我给你试试胭脂水粉,你坐着不动就好了。”

    女子怯怯的答应了一声,就坐定不动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的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坐在床上打坐的罹决,收了运转的内力,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弯着腰,神色认真的金珠子。他手上捏着一支螺子黛,帮仰着头的女人画完眉之后,就放在了桌子上。但他目光未曾从女人的脸上挪开,罹决看他拿起一支细细画笔,沾了些胭脂,在女子脸颊上轻描。

    不只是因为窗户没有关好,还是谁呼出了一口气,放在桌子上的烛台,忽然晃动了一下,在光影的短暂交错中,金珠子将一支画笔咬到嘴巴中,抽了另一支出来,沾了黛青的颜料,继续为她描画。

    因为将头仰了太久,女子略有些不适,金珠子就用手托了托她的下巴,示意她别动。

    罹决离他,不过几步远,所以他看清了金珠子嘴巴里咬的画笔上,带了几缕自己的鬓发,看清了金珠子剔透的,琉璃似的眼中,映着的明晃晃的烛火。

    “姑娘眉毛长得真好看,弯弯的,月亮一样。”金珠子吐出了嘴巴中的画笔。

    哪个女人,不爱听别人的夸赞呢。只是被人嫌恶太久,真的被夸赞了,反而不知作何反应了。

    “好了。”金珠子忽然将托在她下巴上的手收了回去。

    女子睁开眼,有些迟疑的模样,“好,好了吗?”

    “嗯,姑娘自己看看。”金珠子将一旁的铜镜递给了她。女子抱着铜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望着一个生人。

    金珠子打趣了一句,“姑娘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女子看看镜子,又看看他,“这,这是我?”

    “对啊。”

    “我,可是我……我没有这么好看。”眼角上的胎记,被画上去的几朵栩栩如生的合欢花所遮盖,一张脸,虽因粉涂的太厚而显得有几分怪异,但比起她之前的相貌,好的已经不是一星半点的。

    金珠子揉着腰的时候,眼角余光,正好瞥到一旁睁开眼的罹决,他对罹决道,“大侠,你看看怎么样。”说完,他往旁边让开了一些。

    罹决看到坐在那里拿着镜子的女人,紧抿的嘴唇松动了一下,“不错。”

    这妆容虽显得艳俗怪异,但比起之前,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

    金珠子也颇为得意,若不是现在夜伴三更,他非把尤欢叫起来,让他亲眼看看不可。但是,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哼,我要那尤欢,输的心服口服。”

    ……

    之后一连几天,金珠子也没从客栈的房间里出来。一路上被他欺压惯了的尤欢凤眠,心里都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这惹人厌的小子,难道是被罹决给杀了?

    这么一想,又确实很有可能。毕竟罹决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而那小子,又长了一张惹人厌的嘴巴。

    坐在房间里,无聊的抛着香囊玩的凤眠,忽然听到了走廊上,两个客栈伙计的声音——

    “哎,那个女人还没走吗?”

    “都没见她下过楼。”

    “那女人,难道懂得什么蛊术不成?将那两个公子勾在房里,几天都不见他们出来了。”

    “怕是真下了蛊,不然凭她的相貌,谁能看上啊。”

    那两个伙计说着下了楼,凤眠虽然还能听清,但其中混杂的一些喧嚣人声,令他听了实在有些不舒服。

    女人?

    几天前,那惹人厌的小子买回来的丑女人吗?

    这几天都在房里,难道是……不会吧?!

    凤眠有些坐不住了,他去了隔壁的房间里,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房间里脚步声,却没有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凤眠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面瞧了一眼,他最先看到的,是女人长长的裙子,而后随着他将门推开,一个正在跳舞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女人一直望着旁边,似乎是正在看着什么。

    看着什么呢?

    门又推开了一些。

    一个牵着披帛,却穿着男装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因为错认过一次,这一回凤眠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个讨人厌的小子。

    只是那小子,是在跳舞?教那个女人跳舞?

    房间里,因为关着窗,显得有些暗沉沉的,身材颀长的少年,牵着披帛背身而立的模样,险叫人当成女娇娥。

    更妙的是他的舞姿。

    女子跳舞,在身姿的曼妙,在姿态的娇媚,金珠子两者兼具,顾睥回眸间,有种说不清的风情糅在其中。凤眠看他因为流汗,而微微有些濡湿粘在身上的衣服,不自觉的就有些呆住了。

    他并非没有见过舞姿精妙的舞姬,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引诱在其中的舞。

    因为凤眠看的太入神,以至于楼下的喧嚣,都透过推开的房门,传到里面去了。背对着他的金珠子,忽然转过头来,平日里狡黠机灵的眼睛,今日却因为眼角的一抹绯红,而生出几分狐媚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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