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晓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剪了一头极短的短发,今晚只化了一点淡妆,身上穿着过膝的长风衣和皮靴,笔挺地站在那里,跟酒店的氛围格格不入。肖暑唯一只对这个常年呆在部队里的付家三姐有点好感,冲她笑了笑,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付晓婉笑着点点头,弯腰吻了一下夏恬的脸颊:“恬姨,小暑,真是好久不见。”
夏恬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看着她越来越干练的气质爱得不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来来,跟姨一起走,这次去部队有快一年没回来了吧?”
付晓婉道:“对,在非洲待了十个月。”
“你们啊,真的是太辛苦了。”
夏恬跟付晓婉一起走到了前面,剩下肖暑和付秋明落在了后头。两人对视了一眼,付秋明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肖暑勾了勾嘴角:“那还给我邀请函?”
“肖局让我带的。”付秋明小声说,“回去之后才看到名单,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肖暑转过头来,付秋明黑到发亮的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侧脸和神情乍一看上去像极了付秋野。
他又止不住地想起了那匹白狼,有些慌乱地把目光收了回去:“没事。”
付秋明在他身边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四人一路被酒店的服务生领着,上了三楼的大厅里。这家酒店是中德合资的,设计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穹顶很高,进门便是雕刻了精美浮雕的立柱,柱边摆着慈善晚会的指引牌,几位礼仪冲他们弯了弯腰,引导他们先去签到处签到拍照。
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各个圈子的都有,认识的都三两成群边往会场走边聊天。肖暑的目光环视一圈,没看到几个熟人。
但他这张脸的辨识度实在太高了,刚从签到处离开,还没走进会场,已经有不认识的人过来找他搭话。肖暑礼貌地跟他们随便聊了几句,等聊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妈已经不知道跟付晓婉去哪里了。
“……”
“走吧,大明星。”付秋明谢绝了好几个人的同行邀请,“我刚看到她两进了会场。”
肖暑只好跟着他一起进会场。马上要到晚会开始的时间了,里面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他两被礼仪小姐们引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付家的四兄妹果然是在同一桌,而肖暑和夏恬的位置就在他们旁边,也不知道是谁排的座位。
远远地就看见付秋星翘着腿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身深蓝色的定制西装,头发里有几缕挑染的蓝色,长得既不像他大哥那样凌厉,也不像付秋野那样精致,相似的五官不知怎么拼出了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张扬感,肖暑每次看到他第一反应都是手痒。
让他相当手痒的付家老二老远就冲他笑,亲自站起身迎过来,主动双手握住了肖暑的右手,热情地问:“阿暑,好久不见,这段时间过得还好?”
肖暑连礼节性的笑都不想给他,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懒得动,把手收回去,道:“托福,好得很。”
付秋明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付秋星叫了一句“哥”,他道:“你坐吧。”然后替肖暑拉开了他的那把椅子。
付秋星看上去还想说什么,身体朝着肖暑的方向倾,肖暑怕忍不住自己的手痒,往远离付家人的方向挪了挪,掏出了手机,无聊地刷了一下朋友圈。
刚才夏恬的那条朋友圈下,付秋野点了一个赞。
晚会很快就开始了,主持人已经说完了开场白,付晓婉才扶着夏恬回到座位上。夏太后看上去心情特别好,一坐下就乐呵呵地说:“小婉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他们付家的四兄妹里我最喜欢她……”
肖暑心说你上次还说喜欢付秋明呢,嘴上还是应承着他家太后,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付秋野的铭牌。
座位上没人。
不远处放着林薇薇铭牌的座位也是空的。
这个晚会的流程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创意,肖暑只待了半个小时就开始感到沉闷,吃了两口桌上的小点心,陪着夏恬小声聊了一会天。
夏恬显然还不知道林薇薇绿了自家儿子的事情,看着那边的空座位还挺唏嘘地说:“林家最近经营状况听说不怎么样,薇薇老爸病得很厉害,家里鸡飞狗跳的,那群亲戚也不想着帮衬,满脑子都是怎么趁机捞好处,哎,她一个女孩子也挺不容易。”
肖暑安静地听着,没答话,盯着眼前的杯子走神。他想起了遇到林薇薇从付秋野的酒店房间里出来的早上,心脏开始慢慢沉了下去。
募捐的环节他上去走了个过场,再坐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太对劲,他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着心理医生对他的叮嘱,小声跟夏恬说了一声,经过付家的座位时,又拜托付家三姐坐过来陪陪老妈,自己悄悄走到了会场外,在吸烟区里点了一根烟。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会场里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空无一人的吸烟区只有轻柔的钢琴曲声。肖暑咬着烟头,手掌有些焦躁的开始发抖。他对自己轻易的情绪失控感到相当失望,这样的失望又进一步促进了他的焦虑,像一个熟悉的、没有解药的死循环。
肖暑吸完两根烟,又坐在吸烟区的沙发里看了好一会新剧本转移注意力,等到里面募捐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才站起身,转身拉开了吸烟室的门。
付秋星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到他愣了一下,笑道:“好巧啊。”
肖暑点点头,跟他擦肩走了过去。
“诶,”付秋星快两步追上了他,“肖暑。”
肖暑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淡,没有停下脚步。募捐环节已经结束了,会场大部分人都朝着隔壁的晚宴会场移动,付秋星也不顾别人奇怪的眼光,小跑着追上了他,道:“难得遇到你一次,聊几句呗?”
如果是付秋野在这里,现在也许会面带微笑地把他从头暗讽到尾,再礼貌地示意他马上滚蛋,但肖暑现在没心情跟他扯,一言不发地进了晚宴会场。
付秋星也不恼,看见肖暑从侍者端的盘子里拿了一杯低度数的冰酒,自己也挑了一杯,道:“我看了《夕影花语2》的样片,我敢打赌,你又要爆火一阵子了。”
肖暑没理他,把酒拿在手上,却没有想喝的欲望。从上半年打戒酒硫戒酒成功之后,他每次闻到酒味都会有一种打心底里的抵触,但现在他需要一点这样的抵触来平缓一下别的情绪。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如果你不是跟老四一对,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朋友。”
肖暑穿过半个晚宴会场,没看见夏恬。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和说话声让他有些烦躁,于是转身又朝着会场外走过去。
“肖暑,老四那个人吧,怎么说,我……”
肖暑回过头。
付秋星停下了话头,看到他的神色,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滚。”肖暑说。
付秋星皱起眉,刚说了一个“你……”字,肖暑已经烦得一口喝了那杯跟酒精饮料差不多度数的冰酒,大步从会场离开了。
大厅里没什么人,肖暑按照指示牌的指引,上楼进到了高端会议室区域,想从这边穿过去,到前台开个房间安静一下,拐弯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是一顿。
5号会议室的门没有关紧,漏出了一条极小的缝隙。
里面传来了以正常人类的听觉绝对无法捕捉的说话声,一清二楚地落在肖暑听力极佳的耳朵里。
“林小姐,我建议你下次使手段的时候,先查查你要动手的对象,”那人声音冷到要结冰了,“肚子里的快六个月了吧?是不是我的种,验一验就知道了。小张,来。”
“你要干什么?付秋野,你……你要干什么!这里面可是你的亲生骨肉,求求你……!”
“我倒是挺好奇,你前六个月藏得影儿都不敢露,今天胆子倒是够大的,连这种晚会都敢来?怎么,突然又不想藏了?还是独独今天就有恃无恐了?”
“你……你……别碰我!滚开!”
里面传来了尖叫和咒骂,肖暑脸色苍白,手机屏被自己生生捏碎了,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心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肖暑猛地回过神,房间里的付秋野显然也敏感地察觉到了,道:“把门给我锁死,我倒要看看今天谁给她的胆子!”
有人应了声,走到了门口,付秋野又突然道:“……等等。”
肖暑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掌,皱起眉,里面的付秋野肯定闻到了。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转身继续朝着前台的方向走,拐弯把那个房间抛到了身后,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剧烈的发痛。
身后传来了有些混乱的说话声和女人的哭喊声,肖暑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异于常人的听力。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筋疲力尽的跳跃,灌进胃里的那点可怜的酒精开始翻滚,一股强烈的、不正常的晕眩感涌上来。
这股晕眩感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但很快,更强烈的晕眩感席卷了他的全身,曾经过严苛的抗药训练的身体一点点被剥离了所有的力量。
……不太对。
肖暑皱起眉,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扶着墙壁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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