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六,姓名未知。
在一次商店抢劫里, 他被橡皮子·弹击伤肋骨, 遭到逮捕, 异能人身份才得以曝光。
从他身上只搜出一包带血的香烟,一只彩色塑料打火机,一张公交卡, 半盒奶糖, 还有一角发黄的剪报,是八个月前的, 上面刊载着异能者进行的一次引发了流血·冲突的大型游·行。
他没有任何身份证件, 自称姓魏, 叫魏十六。
档案库里查不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信息,不知他是偷渡客生下的孩子, 还是某个穷苦山村里走出的黑户。
最后,他的姓名被登记为魏十六。
经过初步试验和他的口头描述, 他的异能为抛掷骰子, 从而获取持续时长达五分钟的随机异能,每天限制次数为十次, 从第十次后, 摇出的就只能是空白面的骰子。
机构官方人员, 他的“主理人”, 在一次隔离试验中找到了他。
“主理人”拿出一张照片, 放在魏十六面前。
照片中是一个死在自家的异能者。她是一名家庭主妇, 戴着项圈, 颈部被折断,仰靠在客厅沙发上,双目圆睁,气绝而亡。
“主理人”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魏十六看了一眼,笑嘻嘻道:“不认识,哪位呀。”
“主理人”把手提电脑的屏幕对向他,按下视频的播放键。
那是一段家庭装载的监控,共分四屏,分别安装在门口、客厅、卧室和厨房,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三十分,天色不算早也不算晚,是个让人安全感十足的时间点。
刚才在照片中毫无生机的女人,此刻还活着。
她的家是一幢独门独栋的小别墅。
她穿着家居服,去离门三十几步远的垃圾处理站丢垃圾。
因为路近,她没有关上大门。
而不知何时潜入她家后院的魏十六,像蛇一样贴着外侧墙壁,无声地从敞开的门滑进了屋。
他的衣服、皮肤,变色龙似的与墙壁和周遭景物混为一色,难以辨识。
他沿着进入客厅,蹲在了客厅阳台摆放的一排装饰盆景之中。
女人倒完垃圾,转头回来,关上了门,不知不觉间,和一个闯入者同处了一室。
魏十六没有立时下手,而是蹲踞在翠绿的植物间,歪着头,静静冷观,看她抹桌,拖地,哼歌。
……直到五分钟的能力极限过去。
等她发现,自己家中多了一个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动能力,她的脖子已经被猝然拧断。
看完视频,魏十六“啊”了一声,略有遗憾:“居然在自己家里装监控啊。”
“据记载,她的能力是‘置换’,也即可以和最远距离一百公里外的某样物体或人进行地理位置上的交换,但必须要确定物体和人的具体位置,才能交换。”
说到这里,“主理人”将手上收来骰子的其中一面转向他:“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你骰子上‘置换’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你骰子上现有的16个能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主理人”凑近了他:“……还有,你为什么叫‘魏十六’?”
魏十六被禁锢在胶囊内,又注射过A球类蛋白抑制剂,按理说,他无法发动能力,手中也没有骰子,看上去毫无危险。
但他眼里却有一股子冰凉的暗火,一与人的视线相碰,就要往对方的心尖里烧去。
“主理人”与他不含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睛对视一会儿,手心掌心竟都发了潮。
就在他浑身毛发直立时,魏十六突然笑开了,眉眼一起弯起来,笑得简直像是发自内心一般:“你猜。”
“主理人”努力逼迫自己保持平静。
“我猜,你的能力,是吸收别人的能力。”他举起骰子,“这个骰子就是你的媒介。”
既然被拆穿了,魏十六也没再装傻隐瞒:“在我进化之前,是的。”
“主理人”一颗心更沉了,却又不感到意外。
如果他真的杀了16个异能者,不可能察觉不到,杀害异能者这件事会让他的能力进化。
“那进化之后呢。”
魏十六:“我可以吸收他们的命。”
说着,他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所以,如果你们要对我执行死刑的话,可能是白费功夫哦。”
“你也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我只是想把这个骰子填满。如果你拥有这么一个骰子,不会觉得如果不把它填满,才是真正的犯罪吗?”
“你知道你在杀人吗?”
“……你们居然把异能者当做人?”魏十六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个社会都把异能者不当人了,我杀一两个,有什么大不了的。打个比方,你杀鸡杀猪,会考虑它们的感受吗?”
“主理人”承认,这是他生平最难熬的一次审问。
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魏十六问道:“你们会杀我吗?”
“主理人”问道:“你想为政·府机构旗下的特殊部门服务吗?”
就这样,魏十六成为了“鲶鱼”,他的任务是对比赛节奏进行控制,混入新手异能者间,通过杀戮调动起“气氛”来。
……的确是一项非常适合魏十六的工作。
以前,能拿到最后存活名额的,多数是“鲶鱼”。普通异能者要么是不懂得怎么杀人,要么是异能不适合杀人。
“鲶鱼”选择的基本上是有着攻击性异能、甘心为机构服务的异能者,相当于专吃红利的内定冠军。
在比赛开始前,魏十六拿着代表“鲶鱼”身份的小小铁牌,在手中端详。
他的“主理人”叮嘱他:“要保存好这个牌子。你可以用它和其他‘鲶鱼’确认身份,互不相杀。如果遇见危险,你只要拿着铁牌,默念密码,就能传送回胶囊里,可以保你一条命。但这个功能不要在赛程后期使用,会引起别人注意;而且只能使用一次。记住了吗?”
“我不用联络。”魏十六戴上腕表,把铁牌随手揣入口袋,“我又不怕死。猫有九条命,我有十六条。”
说罢,他主动钻入胶囊,戴上头盔。
再睁开眼时,他坐在一辆颠簸不已的车上。
在他正对面的胶囊里,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手脚纤细,是很清秀端正的长相,也是刚刚醒来,正四下打量。
魏十六看了看他贴在胶囊外的姓名牌。
白安忆。
没有标明异能是什么,真麻烦。
魏十六就是想为自己的骰子多添几种异能,不弄清楚别人的异能是什么,胡乱引来,除了白占地方,没有别的用处。
于是,他询问起白安忆的异能来:“兄弟,你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经出口,便走向了两条全然不同的支线。
上一世,白安忆对眼前的现状虽是迷茫,但仍很有风度地回答他:“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魏十六以为他在开玩笑:“这么神秘啊?”
白安忆苦笑一声,也没说什么。
这反倒更勾起了魏十六的兴趣。
但在比赛开始后,脏辫男爆头叶欢,人群混乱一片,他一回头,发现白安忆狼狈慌乱间竟钻到了车下,懵了一瞬,想,他不会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异能吧。
于是魏十六就没有再想去找他的念头。
与白安忆的再次碰面,就是偶然了。
魏十六接连杀了两个人,找了个小水塘洗手。
好容易把手洗出肉色后,他不经意扭头,竟见白安忆身披一件白大褂,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前头那人的脸。
二人一同前行,看上去很是亲昵。
……他居然还没死?
魏十六着实好奇,便跟了上去。
他对白安忆不感兴趣,因为他基本可以确定,白安忆真是个废物点心了。
但是那个愿意背着他的人,说不定很有趣。
他尾随着白安忆走入一片林子,逡巡一阵,打算进入打个招呼,却见白安忆双手插兜,自内走出。
因为无意隐藏自己,魏十六和他在林外撞了个面对面。
虽只是一面之缘,但魏十六觉得他有些古怪。
他身形、样貌都与自己在车上见到时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两异,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讽笑:“这位先生,你跟了我们一路了,有什么事情吗。”
惯性隐藏的魏十六见到这样虚假的笑容,自然以为是遇到了同类。
当然,他不需要同类。
他只需要同类的性命,以及他的异能。
两人相遇太急,魏十六根本来不及摇骰子,摇了也来不及看。
好在,他还有武器。
他手握一个尖锐的木舂,背在身后,面上却如有春风:“白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对面的人挑眉:“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魏十六跨前一步,“在车里,我就坐在你的对面,我叫魏……”
话未说完,他便抢上三步,挥舞木舂,想将木尖搠入他的胸口。
以他的经验而言,正常的异能者,在危急时刻反倒会忘记要使用异能。
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普通人,遇到生死之关,头脑空白,才是本能。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白安忆根本没有容他把话讲完。
在他距离白安忆还有两步之遥时,就无法再寸进分毫了。
魏十六有点不可置信地抬手,抚上额头。
在他额头正中,钉着一把甩刀。
刀锋尽入脑中,只剩刀柄。
白安忆冷声道:“……我对你叫什么不感兴趣。”
在剧烈的疼痛中,魏十六带着满面的诧异,朝后倒下,断绝了声息。
白安忆俯身,试了试他的呼吸,又摸过他的心跳和脉搏,确定没有问题,才伸手拔下他额上的刀,拉过他的衣襟,把红白之物擦拭干净,又发现了他挂在腰上的铁牌,眉头一皱,信手扯去,打算回去再做研究,最后收刀入袖,转身欲走。
白安忆的确谨慎,能提防一切,却唯独不会提防一个死人。
于是,当一把尖锐的木舂自后穿透他的心脏时,白安忆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穿透前胸的木尖,便被一只仿佛被烧熔了皮的粉色小手捂住了口鼻。
魏十六用膝盖抵住穿透白安忆后背的木舂顶端,把生满木刺的木舂一点点完全捅·入他的身体。
他口中发出尖细的声音:“……真疼。”
魏十六杀了十八个人,吸取了十八条人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杀。
死的滋味并不好受,现在他浑身火烧火燎,宛如浑身吸满蚂蟥,表面的皮肤龟裂开来,白色的皮肤碎成屑状,纷扬而下。
很快,他褪去了一层皮,只剩下粉红色的肉后,表面才重新凝起皮肤来。
丢了一条命,魏十六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吸到眼前人的命,而他所持骰子的空白面上,却多了“分·身”两字。
……这是什么情况?
魏十六掂来倒去地试验了很久,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白安忆”实际上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他没有双重人,所以这个能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魏十六很快收拾起心情,打起了与白安忆的那名同路人的主意。
白安忆把属于“鲶鱼”的铁牌死死握在左手掌心间,魏十六一是手上鲜血粘腻,二是怕林中人逃跑,索性把铁牌暂时丢下,晃着尚在滴血的手,向密林深处走去。
等处理掉那人,再来回收不迟。
林中静谧,靠呼吸声辨认出哪个树洞里藏着人,并不困难。
魏十六顶着一张速冻猪肉般的脸,往树洞内望了一圈后,便在一旁坐下,并不急于动手了。
吃过一次亏后,他想等着那瓮中之鳖自行探出头来。
没想到,他正等着时,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蜷缩着的透明的白安忆,像是初中物理试验中的透镜投影。
那张写满恐慌与无措的大脸,反倒将魏十六吓了一跳。
他追出几步,待确认那东西是幻影后,他便猜到是谁在搞鬼了。
先前,他一直不敢确认树洞里的藏身人异能为何,现在被他猜到,他也不必再害怕了。
“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异能,原来是障眼法?”
他失了耐心,把脸探进树洞,对那隐没于暗处的人笑道:“……你果然在这儿呀。”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超出魏十六的理解范围了。
那人不知是狗急跳墙还是怎样,把他狠狠拖入树洞,并用丝线一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不得,痛苦难当,猝不及防的魏十六拼命挣扎,但对方也被逼到了极限,使了死力。
魏十六眼球暴突,眼里的世界仿佛充了血一般。
在布满惨烈夕照的世界中,他借着从树洞外透入的微弱光线,看到了让他心脏差点停跳的一幕。
勒住他脖子的,竟然也是白安忆。
魏十六刚做了半个小时的魏十八,就被外面的“白安忆”杀掉一回,又被树洞里的白安忆用矢量线勒死了一回。
刚刚恢复一点呼吸,他就被去而复返的白安忆抹了脖子,又一刀扎中脑袋和心脏,又丢了一条命。
……他居然在白安忆手下死了整整三回。
他身心俱疲,等到恢复气力、从树洞里爬出后,他抚摸着仍然紧绷着、还没有生出完整皮肤的脸颊,再摸摸空荡荡的腰间,跌跌撞撞走出林间,发现他杀死的那个“白安忆”已是不知去向,唯留一滩半干的污血。
……连同他的铁牌一起,不知所踪。
魏十六舔着还散发着血腥味的嘴角,坐在地上,想,这笔生意他可真是赔惨了。
树洞里的白安忆不见了,他自然是要寻找新的猎物。
而迷惑猎物的最好方式,就是拉人入伙。
杀掉一个队友,比杀掉一个敌人要更简单。
几天后,他捡了一具尸体,背在背上,随后在沙漠里碰见了一个会驭火的姑娘。
他告诉这个姑娘,背上的尸身是他的队友,因重伤而死,他答应会找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把他掩埋,不能让他死在沙漠里。
事实证明,女人果然是感性的生物。
他带着他的新猎物,背着他的道具,准备找一个好地方,让女人死得其所。
连他也未想到,他会在沙丘中,再次遇到白安忆。
白安忆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显然是戒备的,但看上去对他没有多少敌意。
也是,上次他躲在树洞里时,自己还是一副蜕皮相,他认不出自己,也是正常。
“我们这边刚刚没了一个队友。”打过招呼后,魏十六主动邀请,“你的能力是什么?要不要加入?也能有个伴?”
不出意外,白安忆拒绝了他。
魏十六也没有再邀请。
他到现在还没有摸清白安忆的底细,带他一起上路,万一到了动手时,他和这个女人联合起来,可够自己喝一壶的。
不贪刀,慢慢来。
先杀了这个女人,再找白安忆,拿回铁牌。
其实,他对铁牌并不很热衷。
他只是想在白安忆那里扳回一局。
他很快处理掉了那个愚蠢的女人。
在那之后,魏十六背上她的尸身,按记忆里白安忆离开的方向出发。
他已打好了腹稿,一旦有人问起这具尸体的来历,他就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友,我要为她找一个安葬地。
没想到,他这次有了意外之喜。
他竟然钓了一只“鲶鱼”出来。
这只“鲶鱼”,有让人产生幻觉的异能。
辨认队友并不困难。在无意中瞥到新队友的铁牌后,为了避免自相残杀,魏十六主动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的铁牌被人拿走了,请求她帮助自己,取回铁牌。
至于白安忆的人头,算致幻女的。
尽管他们来自不同的组织,但既然魏十六知道铁牌和“鲶鱼”的秘密,致幻女还是选择相信他,和他一起出发,去找白安忆。
在找到白安忆前,他们又杀了三个异能者。
两夜后。
魏十六又杀掉了一个人。
他死亡时,身上的皮肤会融掉一层,疼痛难忍,浑身肌肉缩水,布满粉皮,看上去异常可怖,活像一只刚生出来的老鼠,说话声音也尖细得很,像是鼠叫,但很快,他就会长出新皮,恢复本来的面目。
而他杀人时,身上的皮肤也会发生同样的异变,只是没有死去时那么痛苦。
这是他性命数量增减的重要仪式。
他正在反刍时,突然,致幻女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戴眼镜,个子高,又瘦。……是不是那个人?”
让白安忆死在水里,没有花费什么心力,全都是女人的功劳。
魏十六站在水边,看着不断冒出硕大水泡的水面,兴致勃勃道:“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致幻女自信道:“他想看到什么,我就能给他什么。你确定牌子还在他身上?”
白安忆说:“等会儿把他捞上来就知道了。”
说着,他蹲下身来,按住试图浮出水面的白安忆的发顶,狠狠将他往下按去——
杀死白安忆的人情,他送给了致幻女。
因此,他很遗憾,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白安忆究竟是什么异能。
……
第二条线,就简单很多了。
“兄弟,你是什么?”
当魏十六在车上,向对面的白安忆问出同样的问题时,对面的人微微挑眉,反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
魏十六意识到,这是一个有心机的人。
这种人的异能,往往危险而有趣。
所以,在脏辫男爆掉叶欢的头时,注意到瞬间消弭无踪的白安忆后,魏十六还有一瞬的失望。
瞬移?
……只是瞬移而已吗?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起了跟随的心思。
他杀掉了最后一个女人,吸取了她“物体置换”的技能,类似于“瞬移”,却又不如瞬移方便快捷。
……拿一个瞬移,好像也不差。
他观察着腕表上不断闪现的弹幕,在纷纷的议论中,收获到了两条有效信息。
“有人瞬移到D20区了诶。”
“哈哈,瞬移,垃圾技能。”
魏十六扔了两次骰子。
这骰子他盘了无数次,比儿子还听话,技能面还都是固定的,不过摇了第二次就得到了“置换”技能,他利用五分钟的技能发动时间,与视线之内的物体进行置换,在五分钟内就完成了百次远距离跳跃,成功抵达D20区附近。
魏十六并不急于靠近,在D19区安下身来,想要在第二天再来D20区,制造一次偶遇。
没想到,偶遇的机会没等到,反倒等来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的追杀。
魏十六用一枚随机出来的手榴·弹炸死了其中一个,又随机出变色龙技能,在这五分钟内迅速消化反刍掉吸收到的上一个人的“铁拳”技能以及他的性命,正要对付那仅剩的一个人,就因为奔跑,手上失了准头,摇出了一个空白面。
好在,天不绝人之路。
魏十六以为吾命休矣时,白安忆和他的队友出现了,不仅帮他杀掉了追杀者,还主动邀他入队。
魏十六自然是满口答应,张口便编出自己是“程序员”的谎话,并主动交代了自己的技能。
“每个异能的持续时间是5分钟,一天只能摇10次。”魏十六说,“第二天骰子每一面上显示的异能会有更新,而且一般会存在三到五个的空白面。”
实际上,加上他刚刚吸收的那个人,他的骰子有17个技能面,7个白面。
之所以要说半句话,是他觉得,如果杀了白安忆和池江雨,填补了两个空白,岂不是就只剩“三到五个的空白面”了?
至于第二天技能会更新的事情,他更是信口胡诌。
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两人活到第二日。
但往后的情况,就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了。
池江雨与白安忆联手,杀了目前赔率最高的脏辫男。
池江雨有从异空间取物的能力。
池江雨竟然还会致幻术,让两个异能者自食恶果,把自己活活烧死。
不仅如此,他们竟然号称要带着所有的异能者逃出去。
平平无奇的白安忆再也不能让魏十六产生任何兴趣。
“多异能者”池江雨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一个人,就是一座宝山,一座金矿。
如果能吸收池江雨的异能的话……如果能够……
魏十六是如此兴奋,以至于当他睡在帐篷里,被注入毒·液,浑身蜕皮,痛苦难忍时,他满怀的欣喜,简直难以言喻。
天啊,机构为了保护池江雨的安全,竟然要杀掉“鲶鱼”?
在机构看来,哪怕池江雨有一点点是多异能者的可能,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牺牲三条“鲶鱼”!
他真的这样有这样的价值,值得机构这样做!
埋设在腕表里的毒针只有一根,因此机构只夺走了他的一条命。
原因不难推想,多异能者的存在还是秘密,不会下放给看管他们身体的分机构知晓,最多是下发一个“杀”的绝密命令。
他的“主理人”,以及知道他能力的分机构上级,都对他获胜有着绝对的信心,悄悄地把不少钱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不出意外,他们是不会舍得让自己死的。
而机构果真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唯独有些糟糕的是,白安忆是个聪明人。
魏十六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戒备,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直接把铁牌吞入了肚中,以免被他发现端倪,无法解释。
他尽量不往白安忆身边凑,而是竭尽全力亲近池江雨,渴望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情报。
可是,让魏十六没有想到的是,池江雨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在以多异能者的名义召集来其他异能者、且招呼大家用过午餐后,池江雨找到了他,在他身边坐下。
池江雨不请自来,魏十六暗自欣喜,刚想刺探些消息,便听池江雨温和道:“你的骰子,能不能借我看看呢?”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询,魏十六倒是淡定,神情丝毫不变,递过骰子:“池哥,咱俩谁跟谁啊,说‘借’也太见外了吧。”
池江雨含笑,拿过24面的骰子,在手里翻覆一阵:“我记得你说过,骰子上的异能每天都会变。”
魏十六:“是啊。”
池江雨把其中一面朝向他:“那为什么昨天的‘变色龙’还在呢?”
魏十六:“……”
“刚才你在玩骰子的时候,我远远瞄了一眼。”池江雨嗓音温和,好像真的是随口一问而已,“看到这三个字,我有点吃惊,就想找你来问问。”
魏十六不大相信,这世界上有人的动态视力能强悍到这个地步。
但他的反应能力绝不算弱,立时笑逐颜开:“池哥,我只进化出了那几个技能,每天的异能面会变位置没错,但异能大部分都是重复的。”
这解释,他自认为圆满。
池江雨哦了一声:“……那随机性是挺强的。”
魏十六:“可不是。”
池江雨:“……那为什么在‘变色龙’的旁边,还是‘铁拳’呢。”
魏十六:“啊?”
池江雨:“我昨天看见你的骰子时,没有细细看。但我记得,‘变色龙’的西南角侧,是‘铁拳’没错。这么巧吗,位置也没换?”
魏十六一记马屁就拍了上去:“池哥牛逼,记性和眼睛都好。”
池江雨不卑不亢:“不敢当。”
他这口吻,显然是要等一个解释。
魏十六一副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的口气:“我都不记得了,池哥你还记得?我就那几个异能,换来换去,不也就那样吗。”
池江雨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遍,看眼神,像是在扫描某样物品。
魏十六心跳正常,笑容灿烂,毫无异常。
……只是一心想着挖出他的眼睛而已。
确认过一遍,像是没有发现异常,池江雨就收起了目光,客客气气地和他寒暄几句后,就又和其他异能者说话去了。
魏十六却无法再平静下来。
……池江雨发现自己的“鲶鱼”身份了?
自己方才掩饰得好吗?博取他的信任了吗?
还有,池江雨所谓的“救所有人出去”,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是要把人集合起来,聚而杀之,吸取能量?
还是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能救人出去?
魏十六越想越不安,心念转动间,竟冒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
……几乎所有异能者都到齐了,只有一个胆小鬼龟缩在H1区的某处山洞里。
拜弹幕所赐,那名异能者的位置,坐标,魏十六了解得清清楚楚。
在池江雨站起身的瞬间,魏十六抛动骰子,“置换”能力立时到手。
他和那H1区山洞里藏身的人交换了位置。
这样一来,他算是逃离了那块是非之地。
不管池江雨是要杀人,还是要带异能者们逃离,同时清算自己的卧底罪责,魏十六都能全身而退。
魏十六打开腕表,却被铺天盖地的问号弹幕刷得晕了头。
好容易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魏十六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出来。
……所有的异能者凭空消失了?
幸亏他狡兔三窟,提前为自己预备了一条生路!
可偏在此时,他又隐隐不甘心起来。
这时候,池江雨以为自己杀了所有的人,精神放松,有所懈怠,岂不是得手的最好机会??
电光火石间,魏十六便下了决断,抓紧“置换”异能的五分钟时限,将意念集中在C3区露营地的一块石头上,置换同时,凌空抛起骰子,再信手一抓,“铁拳”技能再次落入他手中。
在距离池江雨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取代了一块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岩石,一步奔袭,铁拳直入,准确洞穿了池江雨的心脏。
他在D20区杀了一个人,又在C3区丢了一条命,现在,魏十六终于变成魏十七了。
对面白安忆的表情,真是令他赏心悦目至极。
青年满面惨白,膝盖微微抖了一阵,像是不堪重负似的,一寸寸弯曲,最终落在灰泥地上。
从池江雨体内流出的鲜血浓稠,一路蔓延到他膝盖下压出的小土窝,形成一处有着细小涡旋的小血潭。
魏十六笑露出了一排牙齿,缓缓将手从他亲手打造的血洞中抽了出来。
池江雨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地,也将额头上疼出的一川银河似的碎汗纷纷摔落在地。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朝白安忆的方向抬起手臂,像是挽留,又像是阻止。
白安忆甚至来不及起身,就着双膝着地的狼狈姿势,一步一血印地爬上前来,赶着想去握住他抬起的手。
但他终究是没来得及。
那只手,只来得及与他伸出的指尖相擦而过,就垂落在浸满血的泥土中。
白安忆,或者说池小池,没有再尝试去握那只手。
他跪在原地,没有抓住任何东西的手放回到了膝上,端端正正地跪坐着,仰头望向与他近在咫尺的魏十六,目光堪称平静。
没有仇恨,没有怨毒,只是歪着头细细打量他,像在看一件极新奇的物件。
杀过无数人的魏十六,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不过这不重要。
他沉浸在获得无尽异能的喜悦里,喜形于色,难掩得意:“小白,不是你魏哥想杀你,实在是置换的异能太不好用。麻烦你,配合一下,好不好?”
说着,魏十六拿起骰子,细细端详:“到底什么异能才适合你呢,让我想一想……就用池哥的异能来杀你吧。池哥的异能,新的异能……”
然而,他翻遍骰子,竟没有找到一样新增的异能。
魏十六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谁想再找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魏十六正惊疑间,突然听得那跪坐着的青年开口了。
他问:“我的能力,我给你,你会用吗。”
他又问:“我哥说,检测不到你身上有铁牌。所以你把铁牌藏到哪里去了?”
池小池抬手扶住脖颈,向边侧轻巧有力地一歪,发出一声清脆的拉伸骨响。
旋即,他对着距他只有三步之遥的魏十六,伸出了沾有娄影血迹的右手,抬停在空中:“……我来找找看吧。”
皮肤刚刚恢复一点正常形态的魏十六,陡觉呼吸困难,仿佛周围氧气尽皆流失,化为真空,而肺里仅存的氧气也被迅速消耗一空。
他竭力呼吸,却无法呼吸到哪怕一点点氧气。
魏十六这下慌了,俯下身来,痛苦地用光秃秃的指尖划动着自己粉红色的颈部肌肉,抓挠出一道道血痕,眼中迅速充血翻白,头部剧烈疼痛,手里握住的骰子想要抛起,但他身体的末梢神经已经全部失去官能,只剩下垂死之鱼的挣扎。
他口中迅速涌出白沫,呕出胃液,滚倒在地,不顾一切地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挠。
池小池的手仍停在半空。
他操纵着白安忆可见的一立方米的粒子,把魏十□□周的氧气抽丝剥茧,尽数剥离。
所有直播观众都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变弄傻了。
弹幕区鸦雀无声。
专门负责在最后锁定赌盘的部门连操作锁盘都忘了。
应急处理部的部长还未从池江雨突然死亡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就被魏十六这副便溺齐流,双目暴突的惨相惊得喉头发塞。
……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回事?需要立刻传送吗?
还是要继续观察一下白安忆突然爆发出的能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池小池耳边血流轰轰,宛如万江奔流。
他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他脑中,在喊他“小池”,叫他“不要”,只是那声音实在太虚弱,根本无力压抑和抚慰他此刻的疯狂。
……他要魏十六死。
在缺氧之中,魏十六,亦或是魏十七的身体,终于走向了衰弱的末端。
他身上不断脱落下粉红色的皮屑,看上去像劣质蛋糕上洒下的蛋糕粉,而他躺在自己的脱落物上,已无力挣扎。
他刚刚赚来的一条命,殒损当场。
他瘫软在地,气息全无时,池小池放下了手,神情仍看不出什么狠戾之色,只垂头低望着地上躺着的人,像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魏十六停止的心跳再度搏动起来。
在确认那搏动声变得雄沉有力后,池小池再次抬起了手。
地上的人很快又痛苦地蜷曲起来,掐脖子,抓挠脸部,双手无意义地在空中抠挠。
池小池仍是端庄地跪坐,目光冷淡。
他说:“我自己会找你的牌子,我会把你一层一层剥开,让你从魏十七变成魏零。”
池小池依约而行。
他跪在池江雨的尸身旁,冷眼旁观,看着魏十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他早已被自己身体内分泌出的各种□□污浊了全身,但池小池不一样,每杀一个“魏十六”,他就觉得自己更强了一分。
“魏十六”就像是一个吃得脑满肠肥的怪物,被他一层层拆解,又一分分融为己用。
池小池能操控的空气粒子以几何倍数向外扩散,明明看不见,摸不着,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力量的增长。
池小池沉默且执拗地获取着能量,不知道魏十六在自己手下死去活来了多少个来回,直到他的精神体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臂自后拥入怀里。
那怀抱很冷,是失血过多后才有的温度,但那双手臂,却在竭尽所能地环住他,抱紧他。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叫他“小池”,安抚着他的后颈,说,好了,好了,可以了。别难过,我没有死,我不会死。我是061,我是……系统。
池小池恍惚地想,对啊,娄哥现在是系统,就算死了,也不过是回归数据啊。
……他真傻。
池小池闭上眼,缓缓倒在那人的怀里。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娄影走后的第三年春节,邻居们聚在一起打麻将,聊天嗑瓜子时,一个姓张的大爷突然道:“不知道咋的,我昨天梦见娄家那个小子了,嘿,邪门。……东风。”
陪大爷打牌的池小池听到后,愣了很久。
他打出一张牌,又沉默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张大爷:“他过得好吗?”
池小池把脸枕在没有任何温度的手臂上,沉浸在似梦非梦的氛围里。
他梦呓似的询问:“每个亡灵,如果能回家,是不是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为现实中的身体死亡,娄影的精神体很是虚弱。
他恨自己明明发现了魏十六的不对,却只顾着旁敲侧击,没有细细扫描魏十六的身体内部,且在确认收集满了75个锁灵瓶就放下了心了,以为魏十六就算有不对,进了这瓶子,也翻不出浪花来。
他真是大错特错。
娄影认为,自己死不死真的不重要,他是系统,哪怕被碎尸万段,只要做好备份,及时复写数据,就不会死亡。
但是他见不得池小池这副模样。
娄影以前觉得,心痛是一种夸张式的描写和表述,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心痛是一种切实的身体体验,心脏会缩成一团,隐隐地发出真真切切的刺疼。
池小池靠在娄影的精神体上,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刚才说,我有一个想法吗。”
娄影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哄孩子似的:“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本来是实现不了的,以白安忆本来的能力,也不可能做到。”池小池坚持要说下去,“但是,杀了他这么多次后,我发现,可以了……”
他缓缓道:“我让你买白安忆赢的一百注,确定都买下了?”
娄影应道:“是,买了。在池江雨……过后,他们为了防止突变,马上锁盘,现在白安忆的赔率是一比八。我开的是假账户,只要出去,这一大笔钱就会归入白安忆名下。”
“录像,都录下了?”
“是的,录屏软件,把大逃杀里发生的一切和弹幕区的言论鼓动,都录下来,也剪辑好了……但最后一段我会删除。视频资料全部可以立刻发表。”
“所有大逃杀游戏赌博者的历史ID,也全部记录下来了?”
“……记录下来了。他们虽然使用了各种外链和代码,但是我能破解他们的具体位置,知道他们都是谁,住在哪里。”
话说到这里,娄影隐约猜到池小池想做什么了。
池小池说:“我想送这里的亡灵离开。他们有权去报仇,也有权……去见家人最后一面。”
直到感知和操纵能力大幅增强,池小池才意识到,空气中居然还飘散着异能者残存的意识体能量,也许正是因为身为异能者的缘故,他们中大多数还承载着较为完整的记忆。
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意识体的屠宰场,在无限的虚空中,冤魂无声啼哭,逝者悲鸣不已。
娄影没想到,池小池居然到这时候还有余力思考与任务有关的事情,甚至……还能照顾到这些昔日枉死之人的魂灵。
他强忍着心疼,问:“就算把他们带出去,让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凝聚的能量也会很快消散,最多只够他们去做一件事情……”
池小池闭上眼:“……这就够了。”
娄影提出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些散碎的‘亡灵’……我们有办法带出去吗?哪怕是低级锁灵瓶,也只能捕捉完整的灵魂吧。”
“有。”池小池点一点头,“或许可以用公式……白安忆的能力,尝试进行捕捉。”
池小池拉开自己的衣服领口,内侧密密麻麻,都是娄影连夜默出的公式。
他反应了一下,才重新闭掩领口:“我忘记,那个公式是我在别的书上看到的。因为它的别称,我记得很清楚……”
“……它叫‘消逝量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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