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发少年用一块红宝石换取了今天的午餐,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该做什么,他就这样用袍子兜着几颗水果在乌鲁克城中闲逛。
这座城池建筑在大陆与半岛之间靠近海湾的狭长之地上,奔腾不息的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带来丰沛的水资源,加上先民们开凿的运河,使这座城市生机勃勃。大片大片的椰枣林覆盖着河边与湖畔,似乎永不枯竭的地下淡水资源让这里成为了沙漠中罕见的绿洲。
乌鲁克城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两座高耸入云的神庙,一座是为供奉伊南娜也就是女神伊什塔尔修建,另一座则是天神安努的神塔。前者的主人目前正处于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状态,而后者被吉尔伽美什王毫不客气的征用了——天神安努已经很久没有向人类降下神谕,作为宁孙女神的亲儿子,吉尔伽美什用母亲上司的房子用得理直气壮。
围绕着神塔的空地上被人为划分出生者与死者的领域,大片芦苇混着粘土的简单房屋中央拥簇了零星几座由泥砖垒砌的宽大宅邸,那里是神职人员与长老们的居所。神塔背面,与住宅区呈镜面对应的是林立的墓碑,死者们在此处安息,白色的和红色的柔弱花朵沿着缓坡柔和的线条向天边蔓延开去。少年穿过这片死寂的国度走到山坡最顶端,绵软的和风从海上吹来,拂起他的长发,带来了海洋的味道。
他转过身去面朝乌鲁克俯瞰,更远的地方金灿灿的小麦和大麦在肥沃的田地中被海风吹得波涛阵阵,牧民吆喝着哨子将珍珠一样的绵羊聚拢在一堆似乎想要返回牧场。蔚蓝的湖泊倒映着湛蓝的天空,白云投影在湖面上就好像真的在水中穿行。
此时他身边的一株椰枣树正在开花,小簇小蔟的附着在一根长长的藤上垂下来,花瓣仿佛一口钟倒吊着,外面像雪一样白,里面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紫色,既小巧又可爱。
如此美丽的一座城市,难怪就连神明也垂涎三尺、流连忘返。
天□□晚,海风变得猛烈起来,少年身上的白袍随着风势猎猎作响。他张开手让风吹过头发与身体,裹了一身潮湿的雾气。太阳渐渐坠入山谷,神塔中的火把被点亮,越远火光越细微,汇成了一条稀稀落落的星河。
夜间是亡者的世界,他不再多做打搅,抖抖身上的雾水沿着来路慢慢走了回去。他就这么穿着白袍从墓地回到活人居住的地方,在一颗刚刚栽种的椰枣幼苗旁遇见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姑娘。
住在这么美好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哭呢?
他走到她面前,递上一朵刚刚从墓地周围摘来的红色花朵作为安慰。少女抬起头,蜜色的眸子里流出大滴泪水:“您就是墓地的守护者,游荡在夜间的神明吗?请将我带往冥界吧,这世间太过苛刻,不值得继续留恋。”
少年侧头弯腰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微凉的手指替她擦掉滑落脸颊的眼泪,又放进嘴里尝了尝:“咸的,还有些苦涩。我不是神明,也没去过冥界,听说那里又黑又冷,像你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去了一定会受伤,难道世间就没有你挂念的人了?你的父母呢?你的朋友呢?你的恋人呢?你不爱他们了吗?”
他不提这些还好,一提这个少女立刻捂脸嚎啕,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我爱他啊,我的生命和忠诚都催促着我向他靠近,但是,但是王拥有城中所有少女的初夜权,我忍受不了这种瑕疵,这是对爱情的侮辱,是践踏与蔑视。我宁可起身前往冥界,也不愿我的爱情沾染这样的污点!”
“额……这样啊。”说不来同情不同情,但是少年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你能指望一块粘土弄明白人类对纯洁的向往与追求吗?不能。负责教导他的又是安努的神妓,自然更不会向他灌输这种无谓的道德枷锁。恩奇都能站起来同人类温和对话已经实属不易,别忘了他被制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类摆脱神明的掌控,就这一点而言,少年其实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上。
这个女孩子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绿发少年觉得如果不去管她也许她会活活将双眼哭瞎。正想不出法子接近任务目标的他灵光一现,伸手扶着少女双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别哭了,高高兴兴换上你的新衣,和你的恋人一起去神庙向神明宣布你们的爱情吧。我替你去见王,一定不会让悲惨的命运降临在你身上。”
少女闻言停住哭泣,惊诧的放下手拉着他追问:“真的可以这样?可是您该怎么办!您的容颜确实远胜我百倍,但是您是否有恋人?热恋的人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不不不,我不能这样自私,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就窃喜着让别人替我受苦,我……”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少年变得越来越像自己的脸吓住了——人类不可能在短短数分钟之内就换上一张脸的,但这张脸同自己如此相似,和每天都要从水面中看到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好吧,也许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大概是比自己漂亮的那种不一样。
“放心吧,我虽然不是神明,但宁孙女神是我的养母。我替你去见王,看在母亲的份儿上他会赦免我们的欺瞒,这样你就可以做一个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新娘了。我见到一家卖纺织品的店铺门口摆着一条金灿灿的头巾,就像工匠用金羊毛织就一样,它一定非常适合你,快去将它买下来,它将陪着你走进神殿。”粘土嘛,改变容貌一点也不困难,就是想变个性别也不会麻烦到哪里去,只不过男性的身体更利于战斗,所以少年不打算让自己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变化。
深陷爱河的少女被他说服了。唯有神明才能拥有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唯有神明才能改变神明的决定,现在她已走投无路,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从墓地走出来的长发少年。
“请您随我来吧,您是我的恩人,如果不能尽力报答您一番,神明也不会祝福我的爱情。”她紧紧拽着他的袖子,生怕最后的稻草只是一场梦境一个玩笑。绿发少年带着宽容的笑意随她走向居民居住的地方,一同来到一栋由粘土烧纸的砖石垒砌的宅院前:“我的父亲是长老团中的一员,后天就是我的婚礼,这样子,实在是让您笑话。”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笑意由她安排,最后住进了一间能看见阳光和湖水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名为昆娜的少女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恋人,偷偷告诉他这个美丽的少年愿意代替自己前往安努的神塔侍奉吉尔伽美什王,即将迎娶新娘的青年犹豫许久,最终没能顶住恋人祈求的眼神点头答应她的计划。等昆娜雀跃着去街上买头巾时他才抿紧嘴唇看向绿发少年:“你是谁!你要对王做什么!”
“你们不是向上天抱怨吉尔伽美什王横征暴敛,偏离了神明的道路吗?神明听到了愿望,我便由此诞生。”少年带着疑惑与不解看向面前一脸严肃的青年问道:“人类,可真奇怪。得到的东西不珍惜,失去后又懊悔,拥有时不满足,被剥夺又满口诅咒。到底要神明怎么做,人类才能满意,才能不再埋怨?”
青年先是瞠目结舌,进而哑口无言。最终只能垂下头:“无论如何,请您不要伤害我们的王!”
“人类是神明的造物,犹如子女之于父母。做孩子的太过撒娇粘人可不好。”少年掩去眸中的疑惑,点点头答应他:“我不会杀死吉尔伽美什的,最多……最多揍个三分之二死好啦,母亲还在家里听着他呢。”
吉尔伽美什,乌鲁克的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说他暴虐无度,为何又有人愿意如此保护,如果说一切只是误传,为什么又将子民逼进神殿哭泣,这个人,真奇怪呀!
他怀着这样迷茫的心情静静等待,等待替昆娜进入神塔面见那个金发红眼的傲慢青年。或许,他也是有资格傲慢的,作为执掌国家的王,乌鲁克在他手大放异彩。就这一点而论,他确实承担了身为王者的责任,也确实完美的履行了作为王的义务,为什么,神明要对自己说天之楔背离了天……
又过一天,昆娜和恋人在爱情女神伊什塔尔的神殿前举行了婚礼,新娘蒙着金灿灿的头巾与爱人互许终生,仪式一结束王的侍女如期而至,昆娜借口净身更衣躲入事先准备好的房间,长发少年早就坐在里面安静等待。
“对不起,如果您后悔了,就赶紧离开吧……”她忍住紧张与焦躁,目光瞥向已经换好衣裙的少年。
他扬起微笑伸手取下她头上的纱巾:“放心吧,母神与我同在。快去拥抱你的爱人,我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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