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四肢无力额冒冷汗,连眼前也泛起不自然的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也许他会像块无人在意的破布一样死在这个生满青苔的背阴小巷。雨还在下,气温越来越低。家里所有的钱都被托比亚搜刮去了酒馆“玩儿一把大的”,而母亲始终执着的守在那栋破房子作茧自缚。没人在意他,没人喜欢他,没人需要他。小小的孩子穿着睡裙改的宽大衬衣像条被丢进水里揍了一顿的小狗般倒在地上,头上身上带着被拳打脚踢后出现的伤痕。
下雨的夜里实在是太冷了,就算不是冬天寒风也凛冽的像足了尖锐的刀子,在外面游荡了一天什么也没吃的西弗勒斯觉得自己今天也许真的要下地狱,他竟然从幻觉里闻到了白面包的味道。加了淡奶油和糖的,松软甜美的白面包,烤的胖乎乎的,放在橱窗里可以吸引一条街的小孩子拖着鼻涕围在那里贪婪的嗅。
这可真好闻!
原本就饿得眼睛发绿,让这味道一勾简直没比受刑好上多少,没想到被饿死之前还要遭受这番折磨,果然我来到世界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吧!?
然后他听到了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凑过来的声音。巷子里老鼠多得吓死人,有些个大毛黑的连人都敢咬,难道他还没被饿死就要先填了这些龌龊生物的肚子么......
脸颊被不知什么温热的东西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死啊!?
愤怒让他充满力气抬头“瞪”向等不及吃热乎的“老鼠”,鼻端嗅到了更加浓烈的食物香气。
“欸?你不吃?”软绵绵的声音响起来,是那个点心店一看就没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艾萨嘴里咬着半截面包,另一半在新朋友的脸上又戳了一下:“我的朋友,不得不说,你这个造型……略有些犀利啊!”他全身上下脏的简直能和半兽人相提并论,头发里还有半凝固的血块,怎么看都是一副被人痛揍了一顿的凄惨模样。
西弗勒斯一口气堵在胸口,熬过疼痛和寒冷的少年终于成功昏了过去。
“欸?怎么了?怎么了?”艾萨吓得嘴里的面包都掉了,他探头来回在巷子里看了几遍,打个响指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西弗勒斯就凭空漂浮起来,跟着小少年一路忽忽悠悠进到了洋溢着面包香甜味儿的点心店里。
……
精灵居住的点心店上下共有四层,地面以上有三层,顶层分租出去收租以供生活。第二层是仓库和主人居住的地方,第一层是厨房和漂亮干净的店铺,地下则属于梅尔女士和艾萨的私人空间。西弗勒斯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二楼主人房隔壁的另一个备用房间。
绵软的床铺散发出阵阵晒足太阳后特有的味道,侧目便是一片干净到极点的白。和家中微黄发硬的床单不一样,带着洗涤剂香气的被子绝对能够摧毁任何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让其完全不想从中爬出来。他撑着胳膊让自己坐起来,额头上奇怪的感觉让少年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伤口已经包扎起来了,没有化脓感染前的特殊胀痛感,可见被人清理的很干净。
是谁?
下一秒,察觉到符文被触动而赶过来的艾萨出现在门口,少年满手都是面粉,正拿着一条湿毛巾仔细擦拭,但脸上的笑容却像金色的太阳:“太好了西弗勒斯,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不得不考虑请教堂里那个老得快掉牙的牧师过来啦!”
“呵,如果是那样的话可真是太遗憾了,老约瑟夫不会高兴的,这个无可救药的街区少了个魔鬼伏诛的好故事。”西弗勒斯曲起腿试了试,并没有什么无法忍受的痛苦便抬脚从床上下来。“我的衣服呢?”
艾萨伸手指了指窗户,外面固定的铁支架上挂着件像破布一样随风飘荡的宽大衬衣,洗的倒是挺白的,就是似乎多了几个补丁。
“那个……洗的时候力气大了点,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帮你画了几块未来即将拥有的田产,不用太感谢。”其实他更想把这件衣服扔出去,但是考虑到新朋友的种种传闻,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有另一件衣服替换的精灵只能捏着鼻子把这块破布给洗了出来。
西弗勒斯的耳朵涨红了,他透过头发恶狠狠瞪了艾萨一眼,像是想要踩死一只臭虫那样用力踩着脚步扑倒窗户边把自己的衣服拖了进来。悉悉索索脱下主人友情提供的睡衣,少年哆嗦着手把衬衣套在身上,和床铺一样清新甜美的花香立刻包裹了他。于是少年的耳朵更红了:“你是个姑娘吗?洗衣服还要弄出这种娘兮兮的味道。”
然而这种程度的嫌弃连精灵的防都破不了。
艾萨趴在床上捡起西弗勒斯甩开的睡衣整齐叠好,又抖了抖被子让床铺看上去即干净又整洁,然后才慢吞吞的回答道:“能在有限的资源里尽力让生活美好起来有什么问题么?”这扯淡的日子已经过得够倒霉了,老子并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西弗勒斯哽了一下,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人对这种令人绝望的生活还抱有想要去将其点缀得可爱舒心的想法。包括父母在内蜘蛛尾巷里的所有人,要么随波逐流,要么自我催眠,沉湎在这腐臭的下水道里直至溺毙。
昨晚暴雨洗透的天空湛蓝辽远,朦胧的淡金色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照射进房间。看上去寒冷,实际上和快就能让人温暖起来的光映在整理忙碌的绿眸少年身上,铂金色软绵绵带着些卷曲的头发反射出氤氲的淡光。他轻松快活的脚步就好像并不是身处空气刺鼻污水横流的贫民窟,就如同正在平坦翠绿的草坪上打理自己最喜欢的植物那样写意自在。
那是小西弗勒斯所不能理解的,对当下困苦生活的善意与对未来的无尽向往。
未来有什么可期待?人与人之间除了恶意别无其它。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世界。
不等他继续沉浸在晦涩的情绪中,已经整理好房间的艾萨高兴地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胛骨打断了他的思绪:“行了西弗勒斯,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该来点面包吗?”忙活了一晚上再加一个早晨,就算是精灵也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小斯内普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他空空荡荡的胃和急需碳水化合物的大脑不允许他作出这种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决定。少年张嘴嘲讽前“咕噜咕噜”除了饥饿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出来,走在前面的精灵忍住窃笑的声音,生怕伤了新朋友那脆弱的自尊心。
点心店舒服的小沙发上再次摆了一只大大的彩绘盘子,里面满是用早上刚刚考好的面包制作的三明治。牛奶经过加热,混合了砂糖和香草的味道,拿在手上就舍不得再放下去。艾萨窝进去抓了只造型别致的抱枕塞在怀里压住,捡着夹了菜叶子的三明治咬下一口立刻抱住双颊满脸陶醉:“简直无法形容的美味,我就是个天才……”
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小少年翻了个白眼,随手破罐子破摔的捏起一只三明治塞进嘴里……确实挺好吃的,但是制作者那过于夸张的表演让他觉得牙齿痒痒的特别想吐槽:“好了,面包夹生菜的天才,咳咳,那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面对这张软糯的包子脸语气不知不觉就弱了下来。
绝对,绝对不是吃了别人的嘴软,只是普通的报答而已。对,为了干净床铺,清理伤口,整理衣物以及这顿早餐的报答,哼唧。话说……这个面包确实挺好吃的,再来一个算了,吃一个和吃两个、三个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反正我会尽己所能报答这个看上去就不扛揍的落魄小少爷的,就像报答另一个朋友那样。
底线一旦被打破人就会“堕落”得非常轻松,西弗勒斯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原本端着矜持架子的男孩一放松下来就暴露了食量,正是开始长个子的时候又饿了好几天,他一个人几乎吃掉了整盘三明治。艾萨早就吃饱了笑眯眯地坐在对面帮他为牛奶续杯,投喂小动物确实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等到盘子上绘制的花纹完整展露在两人面前时,小斯内普“嗝”的一声打了个饱嗝,被食物完全引诱的大脑现在才开始重新转动,他简直不敢相信清空这个盘子的居然是自己,这不合逻辑!
艾萨笑嘻嘻的把杯子、盘子以及牛奶罐摞在一起,摇摇晃晃叠着往后厨水槽那里端。比他高出快一个头的西弗勒斯站起来,二话不说闷着头从他手上把杂耍似的餐具拿走,“往哪里放?”
精灵拉开后厨的门,黑发少年走进去,立刻传出拧开水管稀里哗啦洗涮东西的声音。他发现这个新朋友对“整洁”和“干净”似乎有些异于常人的追求,因此清洗时也加倍上心,直把这些瓷器擦得闪闪发亮才算作罢。艾萨趁这会儿功夫站在另一边的流理台上搅拌了一大盆面糊打算烤些小饼干,见他完事儿顺手就从墙壁上摘下干燥柔软的毛巾递过来叫人擦干净手:“巧克力?香草?还是奶香味?我觉得剩下的面糊够咱们两个做些松饼中午吃,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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