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太傅,娘娘这……”
殿门缓缓开了,长身男子怀抱着发丝凌乱的女子,让外头守着的人看的一脸讶然。
老皇帝为遮掩私密之事,本就不喜让过多人守在外头,因而这会儿守在殿外的也就是一个在他身前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孙公公和他的一个小徒弟。
许是碍于谈宁昔的身份,孙公公倒是未干言及其它,但显然,对他们二人这样子还是心有疑惑的。
谈宁昔看了他一眼,却是将怀中的人揽的更紧了些,眉目间多了一丝清冷。
“孙公公,有的话明知不当讲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孙公公闻言,忙噤了声,点点头道:“娘娘的轿撵已经准备好了,这便安排?”
感觉到衣襟被人抓紧,谈宁昔低眸看了一眼伏在他怀中的人。
“也好,就听公公安排吧。”
他说这话时,能察觉到怀中人的不愿,揽住她臂弯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直到轿撵到身前,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上面。
俯下身时,他听见她小声地唤他。
“谈宁昔……”
陆容娴紧紧地抓住裹住自己的衣衫,露出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他笑,挡住身后所有人的目光。
“无碍的。”
他低声,用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安抚。
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虽然想昭告所有人她和他的亲密,但是,眼下却明显不是好时候。
不,也许,她永远都不能在世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承认和他在一起。
但她会忍,她已经忍了那么久……
“信我。”
他的两个字足以。
她微微颔首,收回目光,不去看他,她怕她多看一眼,便多一分不舍。
谈宁昔站直,对她躬了躬身。
“娘娘受累了,还请回去好生安歇。”
这话像是在跟她说,又像是在说给其他人听。
“送娘娘回宫。”
孙公公一声落,几名宫人就抬着轿撵送陆容娴回去了。
谈宁昔就站在那里看着轿撵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那轿身,才收回视线。
“谈太傅,皇上他……”
“孙公公。”
谈宁昔侧首,目光平静。
“皇上命人去唤太子前来,说是有要是要见太子。”
“这,老奴马上命人去传太子。”
孙公公不疑有他,忙俯首,让底下的人赶紧去请太子前来。
……
不多时,太子终于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骑射服,应是刚从骑射场下来。
孙公公一见他就赶紧请他进去,只说皇上已经等他多时了。
“谈太傅也在里头。”
太子一听谈太傅也在,有些惊疑,但不敢多耽搁,推了殿门就走了进去。
寝殿里头安静的有些异常。
太子刚刚走到里头,掀开帘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腿脚一软,竟是瘫坐在地。
目光触及处,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被拖到床榻上,男子平静地做完这些,便拿出一方锦帕 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谈……谈太傅?”
十几岁的少年,发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却见那人抬眼,满含笑意地看向他。
“殿下来的正好。”
“父,父皇他这是……”
谈宁昔看向一旁早就昏死过去的老皇帝,眉眼淡淡。
“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太子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他竟然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不,他不只是敢说,他还……
正当少年胡思乱想之际,谈宁昔将锦帕随手仍在那老皇帝的身上。
抬脚,向他走了过来。
“记得殿下曾经说过。”
“殿下不屑与几位皇子争抢……”
“因为那个位置本就该是属于殿下的位置。”
谈宁昔弯下身,看向这个面露惊惧的少年,微微弯唇。
“可是,怎么办呢,如今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实在太多,若殿下仍是不肯与他们争抢,怕是到最后连参与争抢的资格都没有了。”
太子闻言脸色苍白。
谈宁昔却换了表情,又道:“皇上今日特地唤微臣到此,殿下可知为何。”
太子听了只是摇摇首。
“那殿下又可知道,微臣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什么情形?”
说着不等他回答,他又接着道。
“皇上在微臣的面前,羞辱娘娘。”
太子面露诧异。
“殿下可知为何?”
太子下意识又是摇了摇头。
“听闻此前淳嫔娘娘曾到此来过,她走后,皇上就把娴妃娘娘传了来。”
见太子仍旧一脸迷茫,他继续道。
“殿下以为,淳嫔娘娘是跟皇上说了什么,又是何人指使她来跟皇上说些什么?”
“你是说……大皇兄?”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太子疑惑。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辨不清楚。
不过,这也够了。
“眼下来看,恐怕是的。”
谈宁昔说着顿了顿。
“大殿下意指,微臣和娴妃娘娘……”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笑。
“……有私情呢。”
太子嘴巴微张,看向他问道。
“这……此事当真?”
见他如此表情,谈宁昔倒是笑出声来。
“唔……”
“倒也不是假的。”
见他竟丝毫不作伪地承认了,太子一脸不可置信。
“殿下如何这样看着微臣?”
“你和娴妃娘娘,你们……”
“微臣以为。”
他打断他,敛眸收色。
“正因微臣和娴妃确有其事,殿下才能安心与微臣站在同一条船上。”
果然,他这话刚一说完,太子就皱紧了眉头。
“谈太傅此话……何意?”
谈宁昔轻呵一声,站起身来,低眸看着他道:
“如今,殿下想要的东西已然唾手可得,就要看殿下是否相信微臣了。”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就见着原本脸色苍白的少年脸色变了变,最终他抬眸。
“谈太傅直说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短短几句话,少年眸光里的惊惧不再,片刻转变令人讶然。
不过,这正合他意。
谈宁昔唇角轻启,声音轻缓。
“为臣不过是,想帮殿下一把罢了。”
……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的门终于打开了。
谈宁昔走了出来,却不见太子。
原是皇帝有私话要与太子说,他便不便多听了。
“可是这……”天色渐晚,早该到了用完膳的时候了,孙公公原本还想再问一二,谁知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公公。”
谈宁昔笑了笑。
“多听多看多做事,谨言慎行,这个道理想必公公不会不懂的。”
“皇上饿了自会传公公,这会儿公公怕是进不去的。”说着,他轻一颔首,敛去笑意,便转身离开了。
谈宁昔这一走,太子又是在里头带了一个多时辰,等天色都已然黑了,才从里头走出来。
孙公公一早守在外头,见他出来忙迎上去。
“父皇觉着疲累,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只让跟公公你嘱咐一声,若是父皇未曾传唤,切莫让人进去扰他。”
“诶,这……”
一句话被堵了回去,亲自送了太子离开,却也不敢再进去打扰皇帝。
——
子时三刻左右,宫里头传来消息。
宫里着了火,皇上的寝宫被烧,宫里上下皆赶着救火。
火势由主殿蔓延,直把主殿连旁边的两个配殿都烧的半毁,火才被灭了。
这场大火就是从皇帝的寝宫烧起来的,皇帝因在睡梦中,所以没能逃出来,这火来得又凶又急,等到众人把火灭了时,老皇帝早了咽了气。
皇帝驾崩,惊动满朝文武。
不过一个多时辰,在京官员几乎都赶到宫内,在被烧毁的皇帝寝宫前,跪了个满满当当。
“皇上驾崩了。”
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悲恸万分。
这一句宣下去,朝臣皆悲呼不已。
“陛下的龙体如今……”
有朝臣问起来,只见孙公公摇了摇头,脸色惨白的很。
想也是,被烧死的人,能有多好看。
实际上,老皇帝被抬出来时,已经就剩下半个身子好完好,另一半险些没被烧成炭。
唯有整个人形还维持着一个挣扎的动作,像是想要逃离,又逃不掉。
模样是又惨又让人触目惊心。
怕是谁都不会想到,他贵为天子,万人之上的位置,到最后居然到落得这个凄惨的下场。
只他这一去,别的不说,整个朝堂怕是都要变动了。
“父皇!”
太子踉跄几步上前,伏于盖了黄布的皇帝尸身上,惊声痛哭。
这时几名居于宫外的皇子才匆匆赶来,见状也都围了过去。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如今先皇已逝,我等众臣虽悲痛不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须得立刻选出一个新皇才可稳 固江山。”
所有人都抬首看去,说话的正是陆尚书陆大人。
他转而看向孙公公,沉声问道:“不知先皇可曾留下遗诏?”
他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几位皇子,表情当场就起了变化。
却唯有太子,从始至终,面露悲痛,恍若未闻。
“陆大人这话问的奇怪,先皇在位早已立下太子,且从未有过废立一说,既然先皇驾崩,那自当是太子登基为新皇,何须遗诏?”
反驳的是一个姓陈的文臣,很明显他是站在太子这头的。
陆尚书沉着脸,冷声道:“陈大人此言差矣,太子固当是为储君,但先皇去的匆忙,我等未见陛下最后一面,自是不敢揣测圣意,若是先皇留有遗诏,那自然要一切要按照遗诏来办,国之根本岂能儿戏。”
“太子登基即位是为正统,如何称之为儿戏,陆尚书此言,当真是不得不让人多做猜想,你是否还有别的心思,难不成是因为你的女儿与大皇子即将成婚,这才……”
“本官对先皇忠心耿耿,何曾敢有别的心思,李大人这话分明是在污蔑本官?”
“是否为诬陷,还尚未可知。”
“李思才,你竟敢……”
……
一时间,众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地便争执起来。
谈宁昔居于人群中,看的自在。
这几个党派之争,也算是到了最终时刻了。
“皇上,皇上不曾……”
“父皇有遗诏。”
正当孙公公想要开口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早已起身的太子,正站在殿前的台阶上看着他们所有人。
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
但他此刻的表情却是令所有人心神一震。
那分明,是上位者的神态和气度。
容不得旁人半点反抗。
“父皇留有遗诏。”
说话,他从衣袖中拿出一纸诏书,高高举起。
“遗诏就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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