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竹……”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焦急等待的沁竹欣喜地抬起头。
天已经完全黑了,叶裳出去却迟迟未归,沁竹让下面的人都出去找了一圈,却都没找到,她生怕她又跑到荷池那边,若再出什么意外,她便是死都难以谢罪。
不知在院中来回走了多少圈,终于听到了叶裳的声音。
沁竹闻声迎了上去。
“郡主,您可回来了,这是到哪里去了,奴婢都担心死了,若是……”
话还没说完,沁竹就愣在那里。
因为她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叶裳。
一抬首,满脸的泪痕交错。
叶裳扑倒在她肩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您别哭啊,您这样奴婢会担心的,到底是怎么了?”
沁竹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询问,但她哭的无法停下来,她的问话也全都石沉大海。
叶裳说不出话来,就只能一味地哭。
脑袋是晕晕的,胸口闷的喘不过气,心好像也是疼的难受。
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出了那个院子,就一路木头似的往回走,走着走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外流,怎么也止不住。
一路上,流出来的眼泪被风吹干了,新的又重新流出来,周而复始,眼睛已经疼的快要睁不开了。
她觉得,好像是要死了一样。
这种难过的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逃离。
脑海中一直在重现薄时年那张脸。
是笑着的,笑着的,全都是笑着的。
同此前那离她很远的笑不一样。
在她脑海中浮现的笑脸,是那样温柔。
似乎,将她整个人都暖暖地包裹住。
陌生而又熟悉。
为什么……
“他、他要去侍寝了……”
好半响,她终是憋出这么一句,说话时,声音都暗哑的不成样子。
沁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他’是谁。
“郡主,您……”
“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都知道……”
“可我还是好难受……沁竹,我好难受,这里,疼得厉害……”
她放开沁竹,双手合起捂住心口。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明明,她跟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顺从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将她同他们放在一起相较,即使,他们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她很不喜欢……不,是厌恶。
不想让他将她和别人放在一起比较。
不想在他心里成为和别人一样的人。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的人。
他说,只要她想要他,他就会顺从她。
可她不要他这样的顺从。
他凭什么如此践踏她的心意?
心意……
叶裳猛然惊觉。
他在同她说话时,那笑意根本就达不到眼底,那双漆黑的眸中隐隐闪现的分明是苦涩和自嘲。
而她太过愤怒,竟是完全将其忽略。
沁竹看着叶裳猛地松开手,一脸惊慌的样子,当下心一紧。
便见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猛地转身向院外跑去。
沁竹赶紧跟过去,边追着她边唤她:“郡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郡主……”
然而,她的身影却很快看不见了,空荡荡的庭院里更是无人回应。
耳边的风有些大,她只是一味地往一个方向跑着,什么也听不见。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现在就要见到他!
公主府的确大了些,叶裳跑的气喘吁吁,终是到了昌平住的院子。
正巧在内室伺候的侍人刚出房门,便见到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的叶裳喘息不平地站在院外,忙迎上去询问:“郡主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何事?”
“我……要见母亲。”
“现在?可是公主已经休息下了,这……”
“我就要现在见,你若不去给我通报,那我自己进去见母亲。”叶裳说着,就要强行闯进去。
侍人忙拦住她。
“郡主……”
“好吧,奴婢去给您通报一声,若是公主同意,您再进去。”
虽然很有可能会被迁怒。
叶裳抿唇站在原处等着。
片刻后,侍人弯身而出。
看向叶裳,面露难色:“郡主,您还是先回去吧,现在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也是一样。”
“母亲是这么说的?”
叶裳问着直接绕过侍人,二话不说就往里间冲。
“郡主,郡主,您不能进去……”
叶裳却先她一步跨到内室,一把掀开帘子。
入眼,一室旖旎。
香炉中熏着暖香,室内的灯几乎全都熄掉,只余下一盏幽幽亮着。
她的母亲此刻正半依在小塌上,身着松垮的衣袍,香肩微露,长发散下,一侧,是身形清瘦的男子正在为她捏着背部,动作自然娴熟。
本是极为顺遂的画面,却在她的突然闯入下被打破。
本是闭目的昌平,缓缓抬眸,目光投向叶裳。
“叶裳,这便是你的教养么?”
她叫的是她的全名,而不是小名,很显然,她生气了。
叶裳暗暗握紧双手。
“母亲为何不肯见我?”
她说着,看向一侧的薄时年,眼眸又紧了紧。
“你在质问我?”
叶裳有些不甘,但却仍是只能认错:“女儿不敢。”
昌平皱眉,摆手示意薄时年停手,而后坐起身。
“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却跑来这里喧闹,所为何事?”
叶裳眼神在那未曾看向她的人身上一转即逝,微咬薄唇。
“母亲……”
眸光瞬间坚定:“您为何要召薄时年侍寝?”
语落,空气凝固片刻。
昌平嘴角带起一抹冷意。
“怎么,你这是在插手本宫的私事?”
她连‘我’都未用,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但实际上,这话说出来,连叶裳自己都愣住了。
似乎只是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可当说出来了,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
叶裳拧着眉,却是怎么都不将这话撤回。
她就这样固执地僵持在那里,不反驳也不改口,好像是在等着听回答。
这态度,着实让昌平气到了。
“本宫最近,是不是太过宠着你,以至于让你可以如此这般胆大妄为!”
“母亲!”
叶裳握紧了手,一脸委屈。
“母亲为何要召唤他!”
竟是又重复了一遍。
昌平当即一掌猛拍在桌上,“啪”的一声让叶裳一震。
“薄时年本就是本宫的人,本宫要对他如何都是理所当然,难不成本宫召唤他之前还要同你相商不成?”
“你当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你与太子的婚期也快要临近,这些时日,本宫还打算对你更加宽和些,若你还是如此犯浑,休怪做母亲的狠心。”
“母亲说够了吗?”
谁知,她却是这样的反应。
昌平极是不悦:“你!”
“母亲说他是你的人,所以你要对他如何都是理所当然,女儿管不着。”
“那您可知,昨夜他在父亲那里受辱……若是不知,呵,您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不能给他,又凭什么说他是您的人?”说到这,她嘴角轻扯。
“若然知道,您今日却还召幸他……”
“当真,不嫌恶心吗?”
“放肆!”
昌平一把抓起一旁案上的茶杯,猛地砸向塌下。
“咚!”的一声,那茶杯砸过来的力道很大,以至于让她偏过头去。
茶杯落至地上,散成碎片。
叶裳轻抬手,扶上额间。
指间,触到鲜艳的红。
温热瞬间自额角流下,落入左眼中。
叶裳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身影立即飞奔至她身前,拿着素帕的手已经触上她受伤的额头。
叶裳轻抬眼,带着一丝迷惑看着正在给她擦拭伤口的人一脸焦急,倏地抓住他动作的手腕,他一怔,停下来看她。
“你,担心我。”
她说的不是问句,显然已是这么认定了。
然而,他却也没有任何反驳,很自然地颔首,动作虽轻,却被她看在眼里。
“为、什么?”
不解。
似乎,从她那日醒来后,就有很多不解。
而这些,全都是他带来的。
他不答,继续拿着帕子轻按着她的伤口处止血。
她任他细致地护着伤口,眼神恍惚了几下,似乎是突然着魔了一样,她对他露出笑颜。
“薄时年。”
“你之前说,只要我想要你,你就会选择陪在我身边的。”
“现在,还作数吗?”
“嗯。”他表情不变。
叶裳笑容加深,一晃很是纯真。
“真好。”
她说着,眼神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位他口中的“上位之人”,忽然抓紧他的手腕。
“那我现在让你离开我的母亲,你愿意吗?”
会愿意离开这触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吗……为了她。
他这回,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有所转动。
“郡主……”他喉间干涩。
叶裳踮起脚,凑近他。
“那,你现在亲我。”
他未动,她就凑上前:“快点啊,亲我。”
疯了。
她,或是他。
也罢。
似是豁出去了一般。
他略一俯首,温凉的唇便触及她柔软湿润的唇瓣。
她却在他吻过来的一瞬间,勾上他的脖颈,用力地加深这个吻。
身后,是暴怒的昌平。
“当真是放肆!”
装着滚烫茶水的紫砂壶被猛地砸过来。
薄时年在第一时间用身子将叶裳全然挡住,茶水倾泻了他一背,滚烫而生疼。
片刻间,已是事态几变。
叶裳被他好生地护在怀中,忽地抬头,看向他平静温和的眉眼,还未开口,便听他道:“无事,你没伤着就好。”
心下猛地一颤。
侧眸,便看到母亲那盛怒的眼神,以及气的颤抖的手指。
她今日,已经连说了两次‘放肆’。
叶裳从不曾忤逆过她的意思。
可这一次,她偏偏很想忤逆一回。
既然她已说了她放肆。
那她便放肆一回又如何。
“母亲。”
她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愉悦。
“女儿以为,该说的早已经同您说清楚了。”
说着,她握住薄时年的手,转而十指相扣。
“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妃,也不想嫁给什么不相干的人。”
“摆脱掉这一身郡主的虚荣头衔,我有的不过就是叶裳这一个名字。”
“现在,我只想为自己做一回主,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想为‘叶裳’做一回主。”
说着,她抬首,与他相视一笑,似是让他放心,也似是给自己下定决心。
“我叶裳,只想同薄时年在一起,不管母亲同意与否,我都不会改变心意,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现在乃至以后,我都不会后悔。”
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解脱。
终于,都说清楚了。
“我不想,再任你们摆布了。”
而原本盛怒的昌平此刻却是一脸凝重地看向她。
“你……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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