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昌平公主的寝室内仍旧烛火通明,穿过层层回廊,躬身等候在室外。
稍许,有昌平公主的贴身侍女唤他进去。
刚入室内,便是扑面而来的暖香,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靡靡之音,在这幽黄的烛光下,更衬得人慵散懒怠。
“公主让你进去。”
侍女为他掀开珠帘,薄时年面色如常,径直踏入内室。
身着轻薄纱衣的艳丽男子正在吹着玉笛,十指纤纤,红唇润泽,他长发未及束起,倾泻于胸前身后,隐隐遮住那大片的白皙肌肤,却更显诱惑,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微闭着眼,似是在沉醉享受。
女人已经不算年轻,但这般年纪却正是一个女人最具魅力的时候,相比那些跟花骨朵一般还未长成的青涩少女,她便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芍药,存在本身,便是吸引力。
所以,跟了她的那些男子们,纵是有不齿于男宠身份的,在遇到她之后,也都为她所倾倒,便是没有锦衣玉食,也甘愿追随其身后。
薄时年的到来,似乎并未打断这看似融洽的画面。
或许,他应该更守规矩地退在一旁等候她的召唤。
薄时年走上前,一撇衣角,膝盖跪在那冰凉的地板上。
“薄时年见过公主,深夜来扰,还请公主饶恕。”
他并未同那些男子一般自称为奴,言明身份,不过是想在一开始,就表态清楚。
他的突然出声,打断了那缠绵的玉笛声,四下瞬时静谧。
侧卧于榻上的女人,悠悠地真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对上那模样艳丽的男子,朱唇轻启,语气淡若白水。
“谁准你停下了。”
明明是没什么力度的一句话,却仿佛让周遭瞬间结冰,手执玉笛的男子当即变了表情,忙起身俯首跪地,口中慌忙道:“殿下恕罪,奴……”
昌平眉间微蹙,厌恶之意甚是明显。
“下去。”
男子闻言如临大赦,忙磕头谢罪,而后携着玉笛,退了下去。
玉珠帘还在晃动。
室内,气息未平。
昌平抬眼看向跪伏于地上的男子,眼眸之中毫无波澜。
她忽而缓缓坐起身,轻抬起腿,赤裸的玉足就这样直直伸至他面前。
薄时年抬首,面色如常。
昌平等了半响,未见他动作,眼神往下一扫,声音慵懒道:“替本宫着袜。”
那玲珑小巧的玉足就在他眼前轻点,似是想要挑起些什么。
薄时年却仍旧未动,唇角似有一丝弧度掠过。
昌平微微眯起眼睛,蓦地收回脚。
“怎么,让你替本宫着袜,你还不愿?”
“公主若想找人伺候,随意一唤,便会有人进来。”
言下之意,何须找他。
昌平轻呵:“可本宫,就想让你伺候。”
“身为本宫之人,你莫不是将自己的份内之事都已忘了?”
闻言,薄时年轻抬眉眼。
“份内之事……么?”
“公主当真是高看了,在这个公主府中,我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公主将我同那些公子相较,可真是叫人担待不起。”
昌平眼神一凛,忽地轻扯嘴角。
“薄时年。”
“你说的对,本宫似乎,并未召幸过你。”
“但你可能忘了,你是为何进了我这公主府中。”
她忽而赤足踏上地板,走至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
“便是本宫用不传召你,你也仍旧是本宫的男宠,怎么,现在想着要摆脱这个身份?呵,你要如何摆脱的掉?”
薄时年平静地听着她的话,并未作声,而是一直沉默着。
直至她话说完,他才抬起头。
即使是跪于下首,也仍旧不输于人。
“公主为何不问,我的来意。”
昌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他便笑着,自顾自地说着:“公主不问,是因为公主早已猜到我是为何而来。”
“薄时年并非自封,却也不愿隐瞒,自入了公主府,虽有身体原因,却也并无意愿随侍在公主身前。”
“摆脱身份……呵,若公主不说,我并未当自己有何特殊身份。”
“既然我已到此,自然也不会再掩藏什么。”
说着,他敛去笑意。
“我只想知道,阿裳现下如何了。”
昌平在他吐出叶裳名字时,眉头皱紧。
这是她第一次,凝眸正式打量起这个她并不熟悉的男宠。
虽然,他好像并不愿意承认他的这个身份。
她对他的印象并不深。
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名字。
那还是很久之前,她记得那时,她刚刚同她那形同虚设的驸马大吵一架,心情很是不好。
她的长姐,便在那时,将他送给了她。
她说,他不同于之前的那些男子,会落得如此,也是天意弄人。
“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看你近日心情不郁,才忍痛割爱的,你可要好好享受,我跟你说,用心些你会发现他的不同之处……”
长姐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但实际上,自他入府后,她就一次都未见过他。
每一次她想要召见他,他不是生病就是卧床不起,身子骨似乎一年到头从未好过。
开始时她还觉得不悦,只是不知长姐为何要将这么一个病秧子塞给她,哪里是想要取悦她,分明就是想给她添晦气。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再召见他,再到后来,便将他这个人忘了。
直至此次。
若非因他一人让她的女儿和驸马都牵扯在一起,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他这个人。
可偏偏,他却以这样的方式,再度闯进她的视线。
现在再去回想长姐的话,似乎有些能够明白了。
薄时年,果真同那些男子不一样。
一个可以让她的女儿和丈夫同时惦念的男子。
他是头一个。
她想,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个。
而现在,只要看着他,她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些令她心烦意乱的事。
驸马那恬不知耻的嘴脸,和志在必得的样子,都令她厌恶不已。
但其实,这些对她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毕竟,他这个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一个男宠而已,就算舍出去也没什么,只不过,她不愿给他,莫说是男宠,就是一条狗都不愿给他。
可这次不同。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她最乖顺听话的女儿也会开始忤逆她,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那一晚,她表现的太激进,实际上,在看到她撞向桌角时,她吓的心脏都快停了。
但她绝非有意要推她的。
“母亲有那么多男人,又何在乎多他一个,女儿只想要他一个,母亲为什么不能舍?”
“还是说,母亲已经同意将他让给父亲了?呵,若真是如此,那女儿绝不会忍让,便是拼了 这个太子妃不当,女儿也只愿和他在一起!”
“啪!”
昌平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动怒了。
在叶裳同她说出那些话时,在她说出不当这个太子妃时。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样同他认识,联系在一起的。
他们俩在她的印象中,本应毫无关联才对。
“你今日说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冷静下来,再来同我说话。”
她本以为,她已经给足了她面子,可是她呢,她是怎么做的?
当她拿出那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时,昌平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或许,事情早已发展到她无法掌控的地步了。
“叶裳,你做什么?”
竟然以死来威胁她。
“我不想,再任由你们来摆布了。”
——
昌平收回视线,赤着脚越过薄时年的身边。
“你来寻我,可知,我不会让你见她。”
一只手自上而下,轻捏着抬起他的下巴。
“你可知,她为了你,同我做了何事?”
她抿唇,表情微微拧起。
“她以死相逼,只愿我能成全你们。”
不过。
她轻扬唇角:“你来猜猜看,结果是什么?”
薄时年微微敛眸,轻扯嘴角,而后扭头,躲开她的手。
“想来,公主是必不会同意的。”
“所以,您又何须再来问我。”
昌平看着落空的指尖,微微一怔,继而笑出声来。
“是个聪明人呢。”
“只可惜,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说着,拂袖转身。
“我会让你见她的,只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要认清你的身份。”
及地的裙摆自他眼前扫过,她又坐回榻上。
小腿轻轻抬起,白皙的玉足再度探至他面前,她不再说话,也没有催促,只是笑着,等他的回答。
薄时年盯着那只脚半响,终是挪动膝盖,向前,伸手,握住脚踝。
指尖的冰凉让昌平浑身一僵,但她却并未抽回脚,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为她穿袜,着鞋,动作细致,令她恍神。
直至两只脚都穿完,她才将脚抽回。
“够了。”
双足落至地上。
“明日……你若见到她,”
“大概,就不会再如此了。”
她越过他,往后走去。
薄时年站起身,面色平静。
总觉得,她想告诉他什么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