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我并非说丁神医不会为你诊治。”苏缚抢在他砸拳之前补了话。
林二郎顿住,凝目疑道:“此话怎解?”
苏缚淡淡的道:“只是,你买不起丁神医的药。”
林二郎哈哈大笑:“你讲笑话与我听么?我林二会付不起买药的几个银子!你且听好了,若是那金子能当药吃,我林二也不是吃不起,个把神医能收多少银子?”
清平首富之家是有底气说这话。酒池肉林或者没有,但人参燕窝是常吃的,南来北往的稀罕玩意儿也是见惯了的。寻医问药便是再贵又能难得倒林家么?
苏缚微微一笑,只向他竖起一根指头。
林二郎猜道:“一百两银子?”
苏缚摇头。
林二郎又猜:“一千两?”这个数确实有些肉痛了,不过也并非不能承受。
苏缚却又摇头,轻启朱唇道:“一万两。”
林二郎面上抽了一抽。
苏缚再补刀:“一副药。”
林二郎顿时就尬了。
一万两一副药,他爹兴许也不是不能给他。
可大夫诊治乃是辩证的,征候若变,用药也要变。倘若一副药就能药到病除,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要换好几副药,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怕填不满。
他惯来是个不要脸的,立时一改先前的趾高气扬,涎着脸问道:“哎呀呀,便是人参虫草当饭吃也没有这般的高价,神医用的什么药,怎么就金贵至此了?”
苏缚似笑非笑:“神医脾性就是如此,一碗人参虫草是这个价,一碗无根水也是这个价,只是他用什么药也不会说与你听,你除了用他的药,也没别的法子让他治病了。”
无根水说得好听,不就是天上的雨水么?
一文不花,却也要坐地起价,这神医真是练就一副空手套白狼的好本事——不,他自个儿就是惯于空手套白狼的主,却哪及得上这神医的万分之一,说他是明摆着的打劫抄家也不为过,比他林二可要会做买卖多了。
想到这样好的生意自己做不成,反要让人来敲他一闷棍,林二郎大为痛恨:“那姓丁的怕不是发疯了罢?这般狮子大张口,谁人会去找他求医?”
苏缚笑着反问:“能求他诊看的病,大概世上也没有其他大夫能治了。独门的生意,多半还是救命的生意,你说价值几何?”
林二郎虽不需他来救命,却是需要他续上命根子,好传宗接代,说来比之救命也不差多少了。这个价,说是多少也不过分。
他额角跳了跳,转眼却又笑着凑到她面前,奉承道:“你爹既是救过那神医,想必少少一些药费,他是不会同你计较的罢?”
苏缚不为动容,只摊摊手:“他只答应我爹会出手一次,却没答应要免了药费。丁神医治病的规矩就是如此,你有银子他并非一定会为你诊治,你幸得求他来诊治了,没有银子也是白费工夫。这事我也无可奈何,你若怀疑,只需遣人稍作打听就知道了。”
说着,也不隐瞒了,径直将如何寻找丁神医的法子说了出来。
林二郎确实有些怀疑苏缚哄他。
这个母泼皮作起戏来一套一套的,说的话明明不实,偏偏细究每一句却又都没毛病。如此狡诈,谁知她会不会在哪里设个套给他钻去?
苏缚似也知道他的心思,当即又道:“官人若是不信,只需着人寻访便是。我能哄你一个,还能哄的住天下所有人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林二郎却不肯轻易放过,道:“那也要等我找人问了回来才知道真假。”
苏缚点头,更是凑近前去,放轻了声音道:“这个自然。不过,我现今想问官人一句:若我所说属实,那银子你将作何打算?”
林二郎甚是光棍,将手一挥:“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林家总算家大业大,还愁想不出法子来么?”
“那妾身就拭目以待了。”苏缚轻轻一福,“只是容妾身多嘴问一句:若是娘与我提起过继之事,我待要如何回答?”
林二郎只略一想,就知道了苏缚的意思。
他的毛病整个清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场婚事还没办,林员外夫妇已在计划过继之事,如今婚事已了,只怕这件事不日就要提起了。
倘若林二郎当真一辈子都不举,自然只能捏着鼻子把别人家的儿子接到自己名下来养。可若是丁神医能治,还要过继的儿子来何用?日后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只是,丁神医这规矩恼人的很,若是如实相告,又不知究竟要几多银子,也不知究竟治得好治不好,倒是叫人为难了。
况且,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林家可不是围着他林二转的,相反,他林二如今只是个混吃等死的,林大郎才是林家的后继之人。按理,这林家已算是大哥的囊中之物了,他可会愿意倾家荡产为他治病?就算大哥愿意,大嫂又会点头么?
想想大嫂一句话,大哥连纳个妾都不敢,林二郎觉得此事恐怕不容乐观。
想来想去没想到辙儿,却对上苏缚那双意味深长的妙目,他登时心头一动,挪了椅子挨近她坐下,重又笑道:“我知道娘子一向蕙质兰心,狡猾过人,必是已有了什么主意。你我夫妻一体,我不好你也好不了,且与我说说如何?”
哪有用狡猾夸人的?
苏缚却也不恼他明褒实贬,也由得他挨近自己,笑着与他耳语:“官人说得是,你我夫妻一体,你不好我也好不了,我自然要为官人长久计——依我之见,神医治病的事不妨给爹娘说说,也免得爹娘说起过继之事,只是治病的规矩就不用说了,你知我知即可。”
林二郎不解:“那银子从何而来?”
苏缚轻挽发丝,微微一笑,举止甚是曼妙,轻语曼声地道:“我第一眼便知道官人虽然喜欢游戏人间,却是个有本事的。几万两银子罢了,我愿全力相助于你,就是不知官人可有信心亲手赚来?”
一刻钟前,这俏娘子还与他打生打死的,转眼就与他坐在一处,有商有量,亲亲热热的,林二郎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发梦。
话说他这娘子也实在是个妙人。
平日里待人冷冷清清,跟个不敢逾矩的木头美人似的;作戏诬人时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弱柳扶风的娇娇女;此时偶露一点风情,就勾得人心痒痒的,叫人禁不住心潮起伏。若说是个狐狸精,只怕也没人不信。
如此风流的一个人儿怎地就甘心嫁给他这个半废之人呢?说不得该去祸国殃民才是。
莫非她其实是前世的蛇精,偶然被自己救了,今时今日见他苦恼难堪,便化作小娘子以身相许,报达恩情?
如此倒是能说得通……
他这边发着痴想,那边苏缚虽不动声色等着,暗中却颇为着急。
她用了许多功、使了许多力嫁进林家来,费尽心机与这林二郎反复周旋,又层层铺设,不过就是想诱他私下自立门户、与她共同经营生意、利益均分。只有生意做好,赚到银子了,她才能设法援助傅氏一众妇孺。
虽则前朝开放,多有女子行男儿之事的,然本朝自□□起已在渐渐摒弃前朝风尚,是以她这念头到底还是惊世骇俗了些。
放在别家只怕毫无可能,正是林二郎因伤不举,才有她设法的空间。
为此,他设计羞辱她,她不同他计较,只当以退为进;他贴过来说话,她忍了没退,只做是美人计;他一无赖泼皮,她也违心奉承一番,只为了后面激他的将——按理,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个有血气的男人都该应了,可偏偏在这临门一脚的关头,他却好死不死地停了下来。
莫非他作为男人不中用了,连胆气也没了?一听得这笔银子数额巨大,就顾虑着不敢作为?
苏缚忍了忍,终究没忍住,清清嗓子,准备开口再劝一回:“官人,那数额听着虽大,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有林家做后盾,你实在无需太多顾虑。况且,说情理也好,谈利益也罢,试上一试对你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又何乐而不为耶?”
林二郎盯她半晌,突地在胸口上一拍,壮志凌云地道:“娘子无需多言,区区几万两银子而已,有什么不能的。”
苏缚立现喜色:“官人果然英雄了得,苏缚嫁鸡随鸡,自不能袖手旁观……”
她正想说要出分润利益之事,却觉得腰上一紧,已被一只男人的大掌牢牢控住。
那林二郎色迷迷的望着她,对着她的耳朵呼呼吹着热气:“娘子原来都是为我打算的,怪我不解风情,误会了娘子的一番美意。娘子且放心,明日起我定好好谋划一番,开创基业。今夜春宵苦短,还让为夫好好赔罪一番罢!”
苏缚只觉得浑身寒毛俱竖,鸡皮疙瘩尽起,却一时僵住,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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