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民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方时赫的办公室的。
他浑浑噩噩地随便坐上了一辆公交车,然后又随便随着人流下了车。
他顶着太阳没有方向地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阵干燥的风把他的神吹了回来。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迷迷糊糊地走上了麻浦大桥。
麻浦大桥是有名的自杀圣地,听说为了改善这种情况,三星公司和首尔市,还有知名广告公司准备合作,计划在麻浦大桥的栏杆上做些暖心的标语什么的。听说到晚上一靠近栏杆就会有安慰人的语音响起来。暖心标语已经在网上向公众征集了一段时间了。
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跑了这么远。
迎着风,韩民俊停了下来,看着在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江面。
身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眼前广阔明朗江风拂面。
韩民俊叹了口气,也不在意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随意地盘腿坐在了地上,透过栏杆望着江面发呆。
轻轻的啪嗒一声,一小滴水溅到了地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韩民俊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所以,有一个人要被淘汰,”方时赫笑着对韩民俊说,“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韩民俊愣住了,手慢慢地抓紧了背包带。
“。。。社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时赫看韩民俊一副遭受晴天霹雳的样子,觉得好玩,重复说:“怎么?没听懂吗?我说,你们八个人有一个人不能出道,你觉得我要淘汰谁?”
“。。。”韩民俊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从刚才开始一直咬着牙,木了一会儿觉得嘴唇干得难受,舔了舔唇,“社长的意思是,我被淘汰了吗?”
我哪里做的不好?
“啊,不不,民俊啊,你误会了,我换个问法,”方时赫揉了揉大鼻子,“你想淘汰掉谁?”
“。。诶?”韩民俊没听懂。
“民俊,你知道自己的才能,”方时赫今天反常地一直都是满满的笑意,“所以你是一定会出道的,而你跟他们生活这么久,一定知道哪个人最没资格出道。”
“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是你,你要淘汰掉谁?”
韩民俊更愣了:“。。社长,你在开玩笑吗?”
方时赫的脸色微微严肃了下来:“我像在开玩笑吗?”
韩民俊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让一个练习生选择淘汰人选?
就算是真的,韩民俊也根本选不出来。
漂亮温柔的硕珍哥有着唱歌和演戏的梦想;抛弃一切来到首尔坚持hiphop的允琪哥想要建立underground hiphop和大众音乐的桥梁;有着高超的rap才能的南俊哥想让自己的声音被更多的人听到;最开朗欢乐的号锡哥在全家人的激烈反对下,背负着巨大压力还是执着地选择跳舞;同样喜欢跳舞的有着小小自卑心的智旻哥有着清凉温柔的惊艳嗓音;活泼鬼马又敏感的泰亨哥有着最富感情的动人歌声;而背负着全能称号的柾国付出了常人双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和代价。
而现在,要让他来选择毁掉谁的梦想?
他选不出来,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明明最应该被淘汰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啊。
韩民俊站在原地垂着头绷着腮帮子不说话。
“呀!韩民俊!”方时赫有些不耐烦地喊了他一声。
韩民俊被吓住了,咬着下唇猛的抬头看他。
他憋了半天,才哆嗦着开口:“对不起,社长。。。”
方时赫看着韩民俊皱着眉头红着眼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终于破功了。
“哈哈,别哭啊民俊!我逗你玩儿的!”
编舞的金老师说过,韩民俊不禁逗,说什么都信,没想到是真的。
淘汰之类的话完全是子虚乌有,他没有想过要淘汰他们任何一个人。他决定出道这个组合的最初契机是听到了金南俊的rap,当听到金南俊的声音之后,他就有了一定要让这孩子出道的想法,于是在后来各种选拔中都有意挑选可以成为这个组合成员的优秀练习生。到后来,他发现,他要的这个组合,除了韩民俊的七个人,缺一不可。
“。。莫?”韩民俊看着突然就笑出来的方时赫有些无语,从来没开过玩笑的方社长一开玩笑真的是太要命了。
“社长,你把我叫过来不会就是开这个玩笑的吧?要出道的消息也是骗我的吗??”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啊。韩民俊放松了,跟方时赫说话也随意起来。
“这个可没有骗你,不过啊,”方时赫递给他一个文件袋,“民俊你这次不会跟他们一起出道。”
方时赫在看到韩民俊写的歌的时候就被他的年轻和才华震撼了,韩民俊的优秀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有无比的信心可以把韩民俊塑造成最顶尖的hiphop偶像,既是纯正的hiphop者,也会是最受欢迎的商业偶像。于是他让韩民俊录了他自己的歌,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了有着“the king of America”之称的世界级rapper Jay-z的手上。
Jay-z是hiphop界的大人物,不仅仅在hiphop界,在商业界和政治领域也有重要影响,可称为在美国最具影响力的人物。有着很多大牌粉丝,其中就有站在亚洲娱乐顶尖的权志龙。
如今的Jay-z虽然淡出了圈子,但是他的名号还在那里,他有各种投资和商业计划,不用再工作养活自己。用他的话说,他现在做的很多事情,都只是出于爱好。
而做事随爱好的Jay-z听到了来自韩国的十四岁少年自己作词写曲的hiphop歌曲的时候,马上就被吸引住了。他意识到这个少年在rap上还有些稚嫩,但是明显有着难以估量的潜力和发展空间。他虽然已经算是个商业人士了,但同时也是一个对hiphop有着强烈感情的执着的嘻哈作者,于是他居然破天荒地找人传话给方时赫,说可以亲自指导韩民俊,让他深切感受美国的hiphop本土文化。
方时赫喜出望外,他居然沉不住气,在一得到准确消息之后就马上叫来了韩民俊。
这个孩子真是太争气了!方时赫越看他越喜欢。
而韩民俊却并没有多兴奋。
韩民俊呆呆地看着文件袋里的资料:“。。所以呢?”
方时赫没想到韩民俊是这种反应:“你通知下家里,过段时间我就会安排你去美国。寝室的话,过几天你收拾收拾就搬出来吧。”
“。。所以,我不能跟哥哥们一起出道了吗?”韩民俊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于韩民俊眼里却是一个噩耗。
在他心里,跟重要的人一起拼搏着走向梦想,比这些机会更让他期待和渴望。
方时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沉下了脸,这孩子果然还没长大,太依赖感情,他难道不知道这个机会,是多少人哭都哭不来的吗?他不知道他是废了多少力气才得到这个结果吗!?
“我从来没说过你会跟他们一起出道。”
“他们只是会比你先出道而已,”方时赫皱眉,“你要珍惜这个机会,等你回来,我会安排你进同龄人的寝室,以你为核心成立一个组合。”
同龄人的寝室,新的组合。
韩民俊脑袋里轰的一声,震得他头疼。
不想要什么以他为核心的组合。
不想要进什么同龄人的寝室。
也不想要这让人眼红的机会。
韩民俊,你要想在音乐路上走下去,就不要有这么多牵绊。在将来,踩前辈之类的事情,还多着呢。
韩民俊仰着头闭着眼睛哭得声嘶力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过委屈得想痛哭一场。明明是遇到好事情了啊,哥哥心心念念的出道马上就要实现了,而他也要去美国学习最纯正的美国hiphop文化为以后出道做准备。
可是韩民俊根本不想去美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莫名晕倒,醒来记忆有些紊乱的缘故,韩民俊发现自己非常地缺乏安全感。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忧虑,都在担心什么。
明明自己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却没有什么实感,对于妈妈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总感觉有些不真实,有些新鲜,有些眷恋,也有着深深的不安全感。
潜意识里在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他不知道该跟谁倾诉这种诡异的想法。
可是跟硕珍哥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这种感觉。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玩闹,可以放肆地撒娇,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有哥哥们会帮忙,会解决。他闯了祸,哥哥们会在生气地骂完他以后选择包庇;他受了伤,他们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呵护他;他开心的时候,他们会陪他一起疯闹。
被包容,被呵护,被疼爱。
他觉得很幸福,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多么想一直,一直都待在他们身边啊。
才华洋溢又温柔善良的七个哥哥啊,他多么想跟他们一起出道,写歌,录歌,熬夜,站在耀眼的舞台上跳舞唱歌,在音乐银行这些节目里拿到很多很多一位,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努力一起失落。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们一起做。
可是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自己的身边,以后不会是他们了,不会再睡在那个地铺,不能在硕珍哥翻身的时候抓住他的脚,不能再在允琪哥作曲的时候去烦他,不能再跟号锡哥一起比赛跳freestyle的舞,不能再在弄坏东西以后栽赃到南俊哥身上,不能再戏弄心软的智旻哥,不能再跟泰亨哥一起乱演各种小剧场,柾国也再也捉弄不到他了,不能和他们一起熬夜练习,一起唱歌,一起朝着梦想奋斗了。
不能了,不能了。
本来无比憧憬的未来,现在却让韩民俊觉得恐惧和痛苦。
韩民俊双手紧紧地捂着脸,眼泪还是不停地从指缝中渗出来。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分别,韩民俊宁愿从来都没有搬进过那个寝室,没有认识这几个哥哥,没有体会到这么开心自在的集体生活。
好像一场美梦,到了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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