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红色的电车晃悠悠地行进在只能算得上平坦的路上。
同被修建得适合电车通行的专用路线不同,这里只是一条小路,因此穿行间不时有路边的树枝什么的扫过钢铁工具的躯干,又在被什么存在发觉前恢复平静。
——不过也没人能发现这件事。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的确如此,即使是车内的乘客也未曾发觉自居已经在葱葱郁郁的林木间行进已久,甚至已经通过了这林木组成的丛林都不曾知道。
原本他们是应该一直这样无知无觉到电车在他们以为的正确的方向行进,直到在尽头停下的。
最终等待这些羔羊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催眠弹与船只。
那些不知来路的船只将在人们失去意识之时将他们带离故土,在特殊人士的帮助下,再度醒来的就已不再是原本的自己,而是毫无意识的人偶。
或者是鲜活的身体器官。
总之不论是哪种方式,都是将一个原本存在的生命痕迹从中截断的手段。
但这辆红色的电车有所不同。
在穿越距离海边不远的树林后,被浅淡紫色包裹的,原本理论上无法被人所见的红色电车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不知是友是敌的人上了车,在一整车的人的盯视下说出了被遮掩的真相。
——“我是从港口的方向过来的。”
“啊话说横滨的交通规划做的真好啊,这么远的地方都还有电车。”
满脸笑容的年轻男人如此说道。
*
电车内的空气骤然寂静了一瞬,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突然就凝固了下来。发言者一脸疑惑,便见着面前的中年女性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请问——”他嗫嚅着,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要遭。
初到这个城市的年轻人心底顿时闪过各种各样再来之前同伴给自己安利的恐怖故事,硬生生将脑洞开阔到白日见鬼上。
哦不对,现在应该几乎快要脱离白天的范围了。
所以是黄昏……黄昏
那不就是逢魔之时嘛!
逢魔之时百鬼夜行一辆红色的电车面色惨白的中年妇女……
总……总之。
他颤颤巍巍地想,总之要先离开这种隐约看起来就像是自己与一整辆车对立的情形。
就算是见鬼也得站在人多的地方。
——如果这些生物真的是人的话。
这样想着的年轻男人不由得悲从中来,想他有又什么错呢?只不过是在和前辈们一起来这个特殊的横滨出差的时候走丢了,就让他这样落入白日见鬼的可怕境地吗?
可是又不是他愿意走丢的。说到底作为一个拥有丰厚经验的特殊职业从事者的我他会在这附近走丢本身就是一件可以称得上匪夷所思的事,谁知道是谁放下了障眼法遮掩了他的感知。
心中思绪万千,实际上不仅不是有着丰厚经验的职业者而最多算的上是个菜鸟的男人踏着步子,突地注意到车厢内站立在人群外的金发男人与黑发孩童。
原本还有些局促的脚步骤然顿下,转而连这个人身周的氛围都为之一变。
“没想到初次见面是在这种地方,真是太过失礼了。”他走向金发男人,曾经印在前辈给他的小本本上的男人的面容就像是被3D打印出来了一般清晰地投射在他面前。
“啊,您或许还不认识我吧。”他的语气间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因为对方不认识自己而造成的难过,在下一瞬被尽数隐藏在言语间,“那么重新介绍一下吧,我是来自东京的竹崎,下午的时候到贵社拜访时您恰巧不在,为此我可伤心了好久啊。”
自称为竹崎的男人在国木田独步面前站定,先前那副大男孩一般的模样被尽数收敛,换做一副成熟而可靠的盔甲。
他伸出手,“初次见面,国木田先生。”
“啊,原来是你啊。”出乎意料地,国木田倒真的摆出了一副认识对方的态度,一手扶着眼镜一手伸出,“久闻大名了,竹崎先生。”
被客套话恭维到的竹崎愣了愣开始挠头,“诶是吗嘿嘿嘿。”
——是前辈们在会被痛心疾首狠斥傻蛋的模样。
“不过您在这里我可就放心了。”
——放心这不是一辆鬼车了。
人模人样不过半分钟的职场新手蹭在据说四舍五入也是个同行的男人身边恭维道。
然后被中年妇女一顿抢白——“国木田先生哟!”
见新来的家伙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还和保护了一个车的国木田似乎是旧识的优子踩着她的短粗跟哒哒哒两步就走了过来,一言不合抱住国木田的胳膊开始哭诉,“国木田先生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哟。”
是了,这还有一个问题放着呢。
既然已经知道了现在电车开往的方向并非是市区,那么势必不能再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进。
想到这里国木田独步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扭头,“竹崎君刚才上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竹崎挠了挠头,啊了一声,“说起来在车停下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淡紫色的雾气。”
他疑惑道,“不过也有可能是错觉吧?就算是有山雾又怎么会是紫色的呢?”
“或许吧。”
这样说着国木田独步想到的却是鼬同自己说着车身被淡紫色雾气包裹的情形。
这样的话……
他垂下眼,下意识去寻找跟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少年的踪迹。
“鼬君……?”
*
在将整个电车找了一遍之后国木田独步终于确定,宇智波鼬消失了。
——好吧好吧实际上并没有
原本乖巧待在车厢内的男孩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直到大人们想起才发现他不知去了何处。
这要是放在什么日报的社会板块,又是一起让无数键盘侠噼里啪啦将带孩子的人怒斥一顿的社会事件。
再加上带孩子的还不是这孩子的什么亲人而只是个老师,恐怕还能再骂一句震惊!当代老师竟然这样!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咳咳,说远了。
总之发现丢了孩子的国木田没有丝毫慌乱,他淡定地对方的一匹的优子女士和听说丢了个孩子的竹崎面露忧色稍事安抚,从包中掏掏掏掏出手机。
“没关系,我有鼬君的电话。”
这样说着的男性将手机放在面前,对着空无一格的信号栏无语凝噎。
啊啊啊啊怎么办他把学生弄丢了啊还是超级听话懂事的鼬君啊他该怎么啊啊啊!
*
鼬不得不承认,在纹着花纹的手伸向他的时候他是故意没有发出声音的。
虽说新上车的男人看起来是友非敌,但是谁又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况且现在的情况扑朔迷离,除了对方的目的大概是将这一车人带往某地之外不论是对方的正体还是人数甚至是他们将要被带往的地方,他们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这很不好。
因此在全车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刚上车的男人身上而一双手伸过来时他并未挣扎,象征性反抗两下之后便顺从地选择被带走。
如果国木田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的话定然会大声斥责,但金发的男人还在注视着名为竹崎的男人,因此暂时将小只些的学生忘记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嗯,一点也不过分的。
鼬的意识并没有在掩住口鼻之后就完全消退,掠走他的人就像是个新手一样不知轻重。
换句话说,就是药用少了。
而后他感到自己被谁捞了起来,人们谈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是那个人捞着他大摇大摆地从人们之间穿过一般。
颠簸从一开始就存在,在慢悠悠之后——他猜测或许是离开电车了——加快了些许。
但也并不是什么极快的速度。
就这样摇摇晃晃颠簸了大半天,鼬才感觉到拦着他的人脚步开始放轻。
他被人放了下来。
鼬是想看看现在所处的位置的,但眼皮就像是被黏住一般无法睁开,即使是全身心都用来睁开双眼也无法窥见一丝光明。
但好在视觉被剥夺的同时其他感觉就变得灵敏起来,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被人放在肩上穿过丛林还是什么的时候草叶划过衣物的声音。
所以说这是在树林?
默默回想一番国木田那灵魂画手一般的图画上标出来的树林,就在距离某个废弃船坞不远之处。
这样想着的时候喘着粗气的声音靠近,堪堪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停止。
“没想到这一次赚大发了。”那是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属于青年人的暮气,吐露在他颊边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就像是蛇在吐信一般,“一个年幼的幻术个性者。”
“你可比那车臭虫值钱多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嘿嘿地笑了起来。灼热而异样的气息稍微离开鼬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摸了摸他脸的什么东西,“只要有了你,只要有你……”
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男人不曾发现,他视作掌中之物的男孩虽还是双目紧闭,跌落在污浊泥土中的右手小指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有什么东西应召着生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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