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好——痛——啊——!快要痛死了啊,我马上就要被痛死了哦!”
一本书被翻过了一页。
“啊天堂!原来天堂是这个样子的吗!都已经到达天堂了我为什么还有真实的疼痛感呢?!”
这本书又被翻过一页。
“我——真——的——好——疼——啊——”
书的主人的手丝毫没有停顿,在叫疼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一只手都扒在自己的书本上的时候终于抬起头来。
“午安,先生。”
他淡定地说道,也不去问对方为何一身湿漉漉又为何一直叫疼,“请问,可以将您的手从我的书上拿开吗?”
一直摁着自己手臂叫疼的少年倏地瞪大眼,“哇你真是冷酷无情啊!A君已经不是以前的你A君了!A君变得又冷漠又无情还无理取闹了!”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抱怨无理取闹的到底是谁啊。但看书的人——或者说我们更希望叫他鼬,鼬只是合上了书,按照对方所希望的将目光投射到对方身上。
“我并没有无理取闹,先生。”
相反,不论是从旁观者还是什么的角度,从一开始就无理取闹像是没有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哭喊的人是对方才是。
这个一出场就表现得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的男人大概算是鼬萍水相逢的友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虽然已经见过好几次面,甚至会心照不宣地在此地相见,但直到现在这二人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一直是‘先生’‘小鬼’之类的相互称呼,最多不过对方自顾自给他起了个“A君”的敷衍名称。
这和他们的相会一样是一种两人的心照不宣不约而同,鼬从对方身上感知到黑暗世界的气息而不愿深入探究,而对方也就笑眯眯地顺水推舟。
但无可置疑的,十岁的鼬与面前据说十六岁的少年之间有着一种同类人的默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才的话,这两人毋庸置疑会被归在这一类中。
如果所谓的天才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分类的话,说不定这二人也会被放在一起。
而曾经被归为异类的二人在相遇之后实际上也并未做出普通人那样围在一起聚成一团的反应,堪堪只是一触即分。
看书的某人与自杀跳河的某人,两人的交集仅仅存在于这条悄无声息的河流。
*
最初的相遇也是在这条河边。
彼时距离鼬被织田作之助收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在短短一年间便熟悉了周边的孩童找到的绝佳的安静看书的地方,形成了没事每隔几天就来看看书啦看看风景啦的习惯。
就在在某一天,一如既往来此的鼬被身侧河流传来的不同以往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是河流的弯道的缘故,总有河流另一侧的垃圾之类的被冲到这一侧来,只不过那一天冲上来的不是垃圾,而是一个人。
鼬在安安静静看书和看一眼对方之间犹豫了半晌,还是放下书往对方的方向走了过去。
“啊,这就是天堂吗?”
——这是他听见的对方说的第一句话。
“不,不是的。”
——他毫不留情地打破少年的幻想。
*
“什么啊摆出这幅脸,被阻碍了去天堂的我才应该是那个不高兴的人才对吧?”少年不满极了道,“A君你这个样子简直和讨厌的蛞蝓一模一样哦。”
“不,即使我没有将您从河里打捞上来您也是不会去往天堂的。”鼬不问所动,“并且人并不会像蛞蝓一样,即使再讨厌也是不可能的。”
直接过滤掉某句话的少年:“蛤?难道我要去往的竟然是地狱?”
“说不定呢。”
天堂也好死亡也好都是这个不具名的少年所追求的东西。鼬曾经同对方就此进行过许多次的争辩,最终也只能打个平手,以双方小学生一般的争吵告终。
“你这家伙……最近是遇上什么事了吗?”在例行的问安之后少年坐在他身边眼神发亮,“也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不是,我是说,让我帮你一起想想办法嘛。”
鼬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心知自己在心思灵巧的黑发少年面前遮不住心思,倒不如真的如对方所说将烦恼说出。
——并不是用来取悦他的!
“并非什么大事,”他缓缓说道,语气中不见半分慌乱,“只不过是在担心父亲一人能否支撑起全家的开销罢了。”
“真是辛苦啊,你才十岁吧?”安静听鼬说话的少年撑着脸笑意吟吟,以他的聪慧自然知道对方言外之意既是想要以现在这个孩童的身体为父亲分忧的意思,满面跃跃欲试倒真有种为友人分忧的姿态,“我想想啊……”
“啊有了!”他乱糟糟的黑发上方出现一个巨大的虚拟的电灯泡,“去当哔——怎么样?”
“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哦。”
他板着脸学对方的语气回复道,虽说话语间充斥着一股少年的风格,但因为说这话的人还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因此格外有种反差在里面。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总有人好这一口的——或者说好这口的还不少,你要是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介绍哦。”
“那还是算了吧。”鼬将带出来的书放进织田作给他准备的包中,“总之这种事情我会再想想的,您的提议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歪着头看了鼬半晌,“你果然很奇怪啊。”
鼬歪歪头,“您也是。”
“这种事我知道啦,”少年以一种相当豪放的姿势盘膝坐着,缠满了绷带的手挥了挥,丝毫不顾及一看就很高级的西装——不如说从这个人能穿着高档西装跳河自杀(据他本人称)来看就已经摆明了对方和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鼬不同。
“不过我倒是真的能给你指一条路呢。”他撑着脸看着鼬,那双茶褐色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着黑白分明的自己的双瞳。
而除此之外,不论是他的身形还是这个世界,都无法清晰地投射出来。
那是一片浑浊。
是无法倒映出真实的世界,也无法探知这个人的本质,只能得到一片扭曲的眼瞳。
唔,有些可怕。
不过若是在他自己的眼中,看到的定然也是相似的景色吧。
鼬漫不经心地想。
“去港黑试试吧?”
“没错,就是那个盘踞在横滨的巨大黑手党,你的话,混进去当个底层人员应该没有问题吧?”
少年欺近他,略带沙哑的性感的声音近在眼前,那双深渊一般的茶褐色的眼瞳紧紧盯视着鼬,一眼看去在那双眼中是看不到底的。但无由来的,鼬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少年双眼深处,伸出不知本体的手脚将人勾住拉进其中。
简直就像在说——
“怎么样?”少年的声音略微带些笑意回响在他耳畔,如同神话中引诱人犯戒的嘶嘶叫的蛇一般循循善诱有隐含恶意。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在这样浓重的恶意下或许已经手脚疲软说不出话了吧。但鼬只是歪了歪头,他并非没有感受到自少年身上传来的恶意,但
“我知道了。”于是他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朝对方颔首,“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后是不知戳到哪的少年的笑声响起,鼬眨了眨眼对此感到疑惑,整个人乖巧得和浑身缠满绷带张狂笑着的某人截然不同。
“果然你很有趣啊,”笑得连眼泪都出来的少年扶着鼬的肩擦去生理性的眼泪,“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哦。”
“从你的年龄能做的工作来看,港黑算是最佳选择了吧。”
“……君?”
最后的话语被少年咬得极低,呢喃在鼬耳边之际有种说不清的缱绻,下一秒鼬捏着下巴仔仔细细思考起来,将这奇怪的气氛活生生变成学术研讨一样的严肃。
发觉这点的少年也不恼,在鼬思考的时候就盘着一只腿坐在旁边偷吃他带来的水果,等鼬慢吞吞思考完之后再看过去,少年已经整个人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躺在地上了。
注意到观察自己的这道视线少年眨了眨眼,整个人透出一股狡黠的感觉——
“一不注意把A君的份也吃掉了呢。”
不,你吃的全都是鼬带来的,根本不存在“A君的份”这种说法!
“啊决定了!”他歪歪头,星光在那透亮茶褐色的眼瞳中跃动之后径直跳出来,随着而来是兴致勃勃的少年的声音,“既然如此我就补给A君另外一个东西吧。”
少年腾地翻身起来,从身上掏出一个记事本——在发觉记事本因为自己的溺水而湿透之后“唔”了声,越过鼬娴熟地从鼬的背包中掏出一个笔记本与一支笔。
他面上还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刷刷在本子上写上什么之后撕下那张纸,叠了两叠之后交给鼬。
“如果A君决定好的话把这个带去港黑吧。”他轻声道,与先前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大相庭径,像是个足够让老母亲们感动到哭泣的一瞬间长大的可靠模样。少年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幅度,就像是在捉弄面前的友人一般。但低下的眉眼却像是在交托什么重要之物,让人不得不重视起他递交的东西来——
“说不定会有好运哦。”
最后少年这样说道,像是笃定鼬总会有用到这薄薄纸张的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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