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根本无从知晓,这道幽影在此徘徊了多久。

    无所谓白天黑夜, 林立在都城中心的宫殿始终被明亮的天光照耀。

    平整的大理石台阶重叠延伸向王宫深处, 表面倒映出除孤寂无人外完美且静谧的美丽景色。

    英姿飒爽的骑士们不再登上台阶, 死寂长存的空荡之中, 连昔日爽朗笑声的留存也不复存在。

    数千年前,圣城卡美洛还无比繁荣。

    备受尊重的圆桌骑士们驻守在这里, 人民从流离失所中得到拯救, 终于可以安居立业,备享和平。

    能看到孩子们的笑脸,闻到沁人的花香,能获得这一切的原因——毫无疑问,只有“那一个”。

    “感谢吾王, 吾王亚瑟!”

    将不列颠从分裂的战火中拯救的亚瑟王啊,人们的呼声和传说的歌唱, 都将“他”的英明尽情传颂。

    关于这个在不列颠历史之中留下赫赫威名的伟大君王,好似没有任何不好的词能用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亚瑟王在朝堂上的公正严明, 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对子民的慈爱, 对敌人的果决, 都经由了众人认可, 挑不出半点瑕疵。

    在“他”的带领下, 将近十年的时间, 几乎崩溃支离破碎的国家重新凝聚, 并抵抗住外敌的侵袭。

    这一功绩成为了诗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创作题材,圣城卡美洛的荣光作为亚瑟王统治时期的一大突出代表,也一并进入了诗文,被后人久久传唱。

    “正如魔术师的预言所说,亚瑟王是被选定的赤龙之子,不列颠,注定会在他的统率下繁荣昌盛。”

    也曾有人这么说道。

    根据传说和历史资料记载,亚瑟王的童年时光并未在王宫中度过,而是作为国王的私生子,隐藏身份,在小贵族的家中长大。

    给出最初预言的魔术师就是将“他”引导上国王之路的使者。

    魔术师仿佛在未来的王还未诞生之时,就早早地预知到了王的一生。

    王将背负命运。

    王将取得胜利。

    王会成为完美无缺的“王”。

    最后,在“使命”全部完成——不,在无论如何都会落下缺憾的“使命”迎来终焉之时……

    “亚瑟被王座下的骑士背叛,她的王后也同样背叛了她。”

    “卡美洛出现短时间无法平息的反乱和骚动,或许是出于种种失望的原因,圆桌骑士相继离她而去。”

    “在国家再度震荡的最终,亚瑟在卡姆兰之丘遭遇了叛逆骑士发起的叛乱,将叛逆骑士击败之后,她也因为重伤不治,在那里——”

    ……

    “她死了?”

    在攀登不知有多久无人踏足过的台阶时,走在最前的少年停下脚步,猛地偏首。

    明明说出的是不需要用疑问语气的笃定答案,但却因为加入了不会被所谓情理压下的震惊,才会显示出如此。

    这其实也算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此漫长的时间已过,可以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都会死去,这是无需质疑的必然结果。

    没有人类能够逃脱世界的这一规则。

    ——只除却唯一的那一个特例。

    而此时,就在这里的那个“特例”还在为此感到说不出的惊愕。

    梅林还没有将“故事”完整地说完,银发少年便已然觉得心绪浮躁。

    这种异样,却并不仅仅来源于终于在此揭露的结局本身。

    “……”

    魔术师一时难以说明。

    王的陨落代表一个国家和一个王朝的覆灭,即使能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但问题只在于,“结局”并没有原本可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的前方,宫殿的内部,某种“气息”,正以不容忽视强烈存在感巍然而立。

    那就是事态超脱原定轨迹,已向难以把握的方向偏转的最佳证明。

    “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她被自己的骑士背叛,死在了叫什么卡姆兰的地方,那么!为什么!”

    魔术师的沉默不能让已然烦躁起来的少年满意,所以,他迅速地自信接入了重点。

    还没有走进仿佛只剩半许距离的宫殿,埃利克的视线就宛若越过了城墙的阻隔,与位于内部中心的那个“存在”相视。

    他明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看见她,可胸口深处散发而出的堵闷实实在在,根本无法纾解。

    “宫殿里,还·活·着的那个人是谁?”

    似有一股无名之火煌煌燃烧,只过去一瞬,就烧灼到了眼中,几欲喷薄。

    起初或许还不能用语言来描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还会想,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为什么要在还什么关键都不知晓的前提下,就这般为无关之人愤怒。

    ——不,她绝不是‘无关之人’。

    从深渊传来的声音如此强调。

    想象一下……

    很久以前,有一个极年轻的少女。

    相似的形容相同的描述说了太多,已经不需要再赘述,把她比作朝气蓬勃的初升太阳最好。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使命,并不吝于为这个使命完全地奉献自己。

    热爱和平,热爱正义,热爱一切美好,自身也是美好的象征——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所有人关心疼爱的少女。

    认识她不算久,只是阴差阳错跟着她和她的同伴一起旅行的某个男人十分喜欢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一个孤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男人,恰好和阳光明媚的少女形成两个极端。

    注视着她,虽然完全不会回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曾这般灿烂过,但心情必然会受到影响,再是糟糕,也会跟着变好起来。

    所以,在得知少女生来就是为“成为王”而存在之后。

    “不管别人怎么说,又是怎么要求你的。”

    男人对少女说:“阿尔托莉雅,我只希望这个选择是完全出于你自己的想法,没有人操控你的意志。”

    他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知道这个“预言”后,第一时间提出异议的人。

    所谓的国家没有这么一个身体单薄唯独意志坚韧的少女来拯救,到底会不会脆弱到直接灭亡,这个他不考虑。

    他只在意少女的选择是否出于自己。

    就算“是”,也有做出这一筹备的魔术师在她身边耳濡目染,潜意识里影响的可能性。

    将他人的心愿——即使这里的“他人”包含了全国上下的千万人——作为自己的心愿,并为此燃烧自己。

    这样的人生或许可敬,但在男人看来,却是相当不愿意让少女去选择的。

    “你的事情,我会去和梅林谈谈。”

    “那个,埃【】大哥,你不要怪梅林老师!虽然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现在解释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

    后面应当有一个听似平淡,却足以震撼人心的回答。

    可是,男人忘记了。

    他只觉得那一定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一个答案,否则绝不可能说服“他”。

    那个答案还应当盛满美好,让“他”愿意去接受。

    只要有不出意外,“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以前的诸多在意之事都没能看到结局,至少在这里,“他”十分希望能看到最后。

    ……

    ——结果,似乎没能看到。

    又加上,错过的结局竟是无法想象的【悲哀】。

    “这么说吧……我们将要见到的王,是另一条世界线上的阿尔托莉雅·潘德拉。”

    梅林的解释也终于到来。

    “原本的亚瑟王派遣忠诚的骑士将圣剑送还湖中,当圣剑彻底离她而去时,她就会迎来最后的安息。”

    “但,那位忠诚且正直的骑士不舍王离去,并未将圣剑归还。”

    嗓音飘远,跟随着陡然激烈起来的步伐一同向前。

    “王因此无法死去,也得不到解脱。故此,在痛苦之中,她拿起了此前放弃的圣枪。”

    说到这里。

    当这个话音响起时。

    大步走在最前的少年已经轰然推开了紧闭殿门。

    纯白失色的光线打在他被阴影覆盖大半的脸上,让面容显得失真。

    还是唯有那双眼。

    他的金瞳中,看不清有多少与重要之人真正想见的喜悦激动。

    亦或是,本应出现的这些情绪,都不存在于此。

    ——当!

    ——当当!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脆撞鸣,似在听者心中激昂传荡。

    这钟声无比神圣。

    从落地窗倾泻进来的光芒被染成五彩的颜色,作为背景,铺设在静立于王座前的那人的身后。

    金发盘起,戎甲银白,莹莹孑立的身姿如此尊贵庄严。

    每一个见到此情此景——此人的外来者,都应在刹那间浮起同一个心绪:

    ——那必然不会是人类。

    ——而是,滞留于人间的“女神”。

    难以直视淡漠到仅剩虚无的碧眸。

    难以从似曾相识却又不似的女神的面庞上,找到与“过去”贴近的影子。

    是的,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的金发绿眸的女性,正是一位——

    “女神……吗?”

    在一片沉寂中,金轻声道。

    圣枪蕴藏的强大神性侵蚀了无从归去的王的人性。

    在手持圣枪不断在人间徘徊的这几千年中,王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温度,等同于原有的人被真正的“神”替换。

    不了解情况,所以还不能确定,如今站立于此的金发“女神”究竟被神化到了什么程度。

    她还留有多少属于人类的感情?是否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神”?

    不管——不管答案如何。

    这都是,一件极其让人痛心的事。

    尤其是对某个人而言。

    对某个曾经无比希望她能够幸福,但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径自抛下她离去的——某·个·男·人·而·言。

    “你,是何人。”

    高高在上的“女神”便这般平淡发问。

    她似乎已经忘记他了。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变了样子才认不出来,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埃……埃利克,你——”

    “哦,我明白了。”

    梅林愣住。

    他眼中所见的银发少年微微偏首,仿若对周围事物置若罔闻,只是自语:

    “这就是‘神’么,知道了,果然……”

    “是让人厌恶到无法忍受的模样啊。”

    “——那把枪。”

    有点恢复过来的迹象,但又不是。

    这么自语着的少年将头摆正,看起来并无异样。

    所以,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足够了。

    积压到此刻的烦躁,愤怒,不甘,乃至于无法忽略的那一丝愧疚——

    全都在这一刻汇聚一起。

    “埃利克?!”

    “不要吵。”

    埃利克还是很平静地说着。

    “也不要跟我说什么来不及没救了,不关我的事,我也不认识这个好像对我说过什么的女孩儿。”

    “只是看那把枪很不顺眼而已。”

    “——所以,我要把它抢过来,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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