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这一日,京城迎来了本年继春闱之后又一选才盛事——秋吏。
作为每年金秋吏考的热门地之一,今晨大理寺衙门前可谓是一片人潮涌动,哪哪都是人,有即将进入考场的考生,有前来送考的亲友,有瞅准商机的商贩,亦有闲来无事前来凑上一把热闹的民众。
不过饶是热闹如此,场面仍是十分之有序,委实一派和谐之相。
但是,此时此刻,在距离大理寺还有足足五条街的某道车马道上,却正上演着一场极为不和谐的碰瓷。
一伙凶神恶煞的无赖汉碰瓷了从恭候府上驶出的华贵马车。
这情况若是搁平日里,处理起来并非难事,至多不过一趟衙门之行,可偏是今日……今日是大理寺开考的第一日,亦是太医院、国子监等地开考的日子,故而今日这街上车马往来的多是考生,此车亦不例外。
今日车中坐的乃是恭候的嫡出长子,眼下正是要前往大理寺赴考。
如此一来,为不耽误正事破财消灾在所难免,然而无赖汉们却是不依,一面嚷嚷着要让上衙门,一面将马车团团围住,其用心不言而喻。
逢吏考初日,恭候府上马车在此被截,不多时,本就不宽敞的道上整个陷入了通行阻塞,许多夹在道中间的车辆更是前行也不是调头也不是,其中就有薛家的马车。
不错,今日亦是薛勉赴大理寺考试的日子。
“公子,前面吵起来了。”
……
“公子,其他车上的人都逼那车上的公子赶紧去衙门。”
……
“公子公子,那车被砸了。”
……
薛勉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一听都砸车了,赶紧掀开车帘,下车一探究竟。
然而,一下车薛勉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着了,这前前后后足足堵了有十几辆马车,就算今日是吏考,也不至于这么多马车都挤着走这条道啊,且靠后面的,明知面前堵了就不知道改道吗,这是赶趟找堵吗!
再远远一瞧面前那砸车的架势,薛勉觉着此事怕是复杂了,正思忖着要如何处理,就听边上小厮激动地嚷了起来。
“公子公子,官家来人了。”
薛勉扭头看去,策马而来威风凛凛的一行,赫然正是兵马司衙门的人,那打头的……竟然还是自家妹妹?
是了,此刻带着人马前来平事端的正是清安。
要问清安怎么这都指挥上兵马司衙门的人了?
前阵子就提过的,按照历年传统,立秋后的这几月乃是朝廷各部门衙门业务交流的月份,今年也不例外,且今年这六扇门与兵马司衙门还是一组,这不,清安主动请缨往兵马司衙门来体验工作了。
说是体验,可是能让六扇门里万绿丛中一点红来体验打更、守城门这种事儿吗?
绝对不能啊!
以后还想不想一起愉快玩耍了?
果断的,先给清安手里配齐了人马,紧接着派下了近日里京城中顶顶重要的任务——严抓吏考期间京中秩序。
然后,今早刚出任务就碰上事儿了。
巡逻路上有热心百姓举报:前面那条街上有人搞事情啊!
是了,京城百姓责任意识很强——自个儿不敢惹的事儿就找官府解决。
清安一听,哟呵,竟然有人敢在吏考期间顶风作案,抓,必须抓,必须好好的狠抓。
赶紧的,清安带着人一溜儿就往这儿来,来了一看,这都砸上车了啊,平日里都不敢这么干呀,这不是普通的搞事情,分明是蓄意搞事情啊!
当机立断,清安取下别在腰上的鞭子,招呼都不带打的,挥挥手三两下把围堵砸车的人都给抽地上了。
紧接着,立即就有身后跟着的小年轻们翻身下马来捡人捆人——甭管是偶然搞事情还是蓄意搞事情,扰乱京城治安秩序反正没理,先捆了再说。
“公子,大小姐真女中豪杰。”深深被眼前这杀伐果决气场所震慑的小厮,一脸崇拜的竖起了大拇指。
薛勉哼哼一声,一脸傲娇“那是自然!”
说罢,抬腿就往前边去。
街上偶遇什么的回家说起来一定会被嫉妒吧,不过……就让他们嫉妒去吧!
薛勉脚下轻快,心上一片美滋滋的,正脑补着待会儿兄妹偶遇的美好场面呢,就见面前一个身影横冲直撞就往自己这边来,眼瞧着马上就要撞上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薛勉当场一个抬脚,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继而上前,目光森冷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踹趴在地的喽啰——没看我妹要逮你吗,跑什么跑,不识时务的东西!
这一幕可把兵马司衙门的小年轻们给惊着了——真真是高手在民间,人不可貌相啊,瞧着多么俊秀温和的一位公子,厉害起来还真厉害极了。
“二哥?”
啥?小年轻们纷纷竖起耳朵,一时间,惊讶化作了然。
这是京兆尹家的公子?
是了是了,这气势必定是亲兄妹无疑啊。
“二哥你怎么还在这?”
薛勉一脸无奈,表示其实自己也并不想在这儿来着……
清安看一眼后面堵了一溜儿的马车,果断道“不行,弃车吧,前面那马车被砸坏了,坏在道上一时半会儿移不开。”
“嗯,有道理。”薛勉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可是转念一想没车了他怎么去?
“我已让人去前面路口拦车,若是有顺路的,捎你们一段,前面恭候公子也是要去大理寺的……”瞧着这后边应该也还有其他地方的考生,总之当务之急就是送考生,然后再收拾这群搞事情的“二哥你放心,要是没车,我骑马带你。”
亲自送?
这……这是回家要被嫉妒狠了的节奏啊,太好了!
“清安姑娘,寻到同是要去大理寺的马车了,是德阳侯府上的,已经应下了。”
“德阳侯府……”敢不敢这么巧,清安挤出一个笑容看向自家二哥,道“二哥,这车可还行?”
“挺好,侯府的马车定是宽敞舒适极了。”虽与元宵有些不太对付,但薛勉此时自然不会让自家妹妹为难,况眼下这时辰要寻个这么合适的顺风车实属不易。
故而薛勉是一点负担没有的大方方就蹭车去了……
目送自家亲二哥搭上了顺风车,转头又将要去往其他几个地方的被困考生送走,收拾清理了被砸的马车,疏通好了道路,清安终是把目光投向了被捆放街边角落里颤颤巍巍的一伙人。
踱着步子,手里揣着鞭子,清安慢悠悠地在人堆前走了几个来回,摇了摇头“这不行。”
“清安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捆不行,听我的,重新捆过。”
小年轻们不疑有他,在清安的指导下麻利儿地重新将人捆过,然后就见闹事者们被捆串在了一起,一溜儿下去,跟那成串的糖葫芦似的,要拉着游街什么的,那可是很壮观啊。
“走,拉着去游街。”
这叫什么,杀鸡儆猴呀!
这行事很六扇门啊!
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忙活完这一波,清安立即带着人又赶去了今日下一波任务点——国子监。
是了,国子监也在吏考之列,但并非是甄选国子监监生,而是甄选国子监内的供职者,比如说授课的夫子,协助课堂的助教,管理文史典籍的文士等等。
能在国子监供职,于传道授业者来说不仅是肯定,亦是荣耀。
而对许多饱读诗书才艺不凡却无意官场或无缘官场者来说,能于当朝官办最高学府中供职是荣耀,亦是心之所向,因为这里不仅典藏丰富更是汇集当朝才杰之地,比方说当朝数一数二的书画大家,音律名家现今都在国子监中供职。
总之,国子监也是吏考的一大热门。
可是众所周知但凡热门必定难度非同一般,国子监吏范围涉及经史子集琴棋书画诗酒茶等等一系列文艺风雅高逼格之事不说,且考察方还极为随机灵活,除了今日上午这第一场中规中矩的纸笔作答。
可纵是纸笔作答,国子监也不少套路,每位考生拿到的试题内容难度都不一样,几乎是一人一卷。
谁叫国子监里多的是能出题的,能出难题的……高人啊。
能拿到自己擅长的或是难度相对小的那是运气好,运气不好的,尤其是运气不好还没几分真本事,纯粹是冲着国子监这光环来给自己增添嫁娶资本、亦或是看中国子监人脉来搞交际的,这些人多半啊是要搞事情。
这不,清安才在国子监外遛了会儿马,就打下了好几只从里边飞出的信鸽了,再多打几只,感觉中午能开一桌鸽宴。
烤乳鸽,干锅焖鸽,八宝蒸鸽,爆炒鸽仔肉……
不过光吃鸽子好像有点单调。
“这位大婶你们这抬着菜篓子是要去哪啊?”
国子监后门,平日里是进出在国子监仆从杂役的地方,眼下清安在此拦下了以一名妇人为首的三人。
妇人微笑着,圆润的脸盘上满是恭敬“回大人的话,民妇是这国子监厨房的采买,今日这菜贩子送来菜不新鲜,民妇正要去寻那菜贩,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清安上前粗略地翻了翻那筐子里的菜,点点头,道“确实不够新鲜。”
国子监什么地儿,来这念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子弟,授课的都是鸿儒大家,吃的自然是要讲究一些。
见清安面有松动,妇人继续道“大人,瞧这时辰也不早了,这厨房里还等着呢。”
“嗯。” 清安应了声,挥挥手让人将菜挪到了一边上。
“大人这是何意?”
“自是为你们提供方便的意思,这新鲜的菜待会儿就会送来,你们回去等着便是。”
妇人面上笑容僵了僵“那这菜……”
清安目光巡过那满满一筐子的菜,道“会送去菜贩那儿换上一筐新鲜的。”
听清安这般打算,妇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十分殷切道“想必大人定然不知是哪家菜贩,那便让王二随大人们同去吧。”
清安点头同意,而后妇人留下了一名杂役打扮的小伙,便带着另一人打道回府了。
“你叫王二是吧,给厨房送菜的是哪家菜贩?”
“回大人,是朱雀大街菜市口的李菜贩。”王二应答如流。
“听清楚了吗?让人去趟李菜贩那儿,要他再送一筐菜来。”
“那这菜……”
“既然说是不新鲜,那还搬回去做什么。”
“大人,小的……”见清安似是将自己忘记了一般,被唤作王二的小伙不禁出声。
清安打量了王二一眼,目光在他那干净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道“嗯,你就在这儿等菜来吧。”
闻言,王二面露迟疑却也不敢不从,仿佛很是清楚眼前对上的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在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过后终还是出声争取 “大人,还是让小的一同去吧,小的晓得近路。”
“你想进衙门大牢?”
“……”
“你看着可不像是个干粗使活儿的,要不先查查身份底细?”
然后……
“大人说得是,小的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去。”
兵马司小年轻们: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清安姑娘,这菜怎么处理?”
“先仔细检查然后……你们衙门厨房里不缺菜?”
于是乎,后来这筐菜就成为了兵马司衙门饭桌上的酸菜、酱菜、菜干子……
而六扇门与兵马司衙门的羁绊仿佛也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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