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厢情愿认岳父

    要说如何看一大家子人是否当真相处融洽,是否存在面和心不合,这个问题深究起来……嗯,十分之深奥,甚至可以上升到家国天下的讨论,可要简单了看,就看这家人平日里一不一起吃饭。

    怎么说呢?

    一般而言,大户大家里,但凡子孙成家立室分了房即便未分家仍住在一处,除去逢年过节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以及每日的晨昏定省,几乎都是各过各的日子,饭也是各吃各的。

    当然,也有特例,比方说薛家。

    话说刚入伙薛家那几天清安就发现了,这家里每每饭点都是举家扎堆,人都来挺齐的不说,还一个两个特准时,画风着实与她所了解的寻常后宅很不一样。

    后来相处久了一些时日,清安才知道,原来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其用意是借吃饭把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有矛盾解决矛盾、矛盾不隔夜,有难题说难题、大家一起解决,以此促进家族长长久久和睦兴旺。

    这不,为了家族大业,薛家人这会儿又都聚饭桌上了。

    薛老太太今日依旧稳坐主位之上,梳着时下京城老太太们间最时兴的元福髻,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在其左右紧挨着落座的分别是,虽话还说不利索但已懂得坚定表达自己想法的薛家小宝,以及眼下正在尝四色酱菜的清安。

    “爹呢?”清安扫一眼桌上到齐的诸位,不禁问向边上坐着的自家娘亲。

    薛夫人面色不虞,表示并不想回应这个问题——有个时不时犯糊涂的相公真的心好累。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二叔昨晚和工部尚书大人喝酒去了。”

    薛四话音刚落,薛五跟着补充“今早上有人瞧见他们一起从集贤居出来的。”

    清安:好险,还好不是一起从青楼出来。

    “二哥可真照顾自家生意。”完全不觉着这事儿有啥不对的薛三爷呵呵道。

    “若我没记错那工部尚书就是那杜家小姐的爹吧?”除去穿衣打扮、玩乐享受在其他方面永远慢半拍的金氏,今天难得的将三房父子仨远远甩在了身后。

    薛四:工部尚书难道不是隔壁老王?

    薛五:原来工部尚书姓杜啊!

    薛三爷:第一回听说这亲戚关系。

    薛家三房父子仨一齐三脸懵逼。

    这边属于薛家的早晨一家人聚在一起,另一边,皇宫里属于某位监国王爷的早晨……他正和一堆待批的公文在一起。

    话说云尘这人吧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他私怨和公事能特别分得开,比方说他这会儿其实已经在心里暗搓搓的酝酿了百八十个剐自个儿那胖侄子油水的法子,手上却还在勤恳恳地帮他干活。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啥,君子?

    君子在哪儿?

    你们说的是谁?

    “禀王爷,工部尚书求见。”

    两仪殿里,负责看守的小太监脚步轻快前来通传。

    闻声,正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执笔批阅的云尘,偏着头,惫懒十足地抬了抬眼皮,扫一眼前来通传的太监,又瞥了眼外边的天色,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辰时三刻了。”在旁伺候的德全小公公躬身上前,又道“王爷可是乏了要歇一会儿?”

    前脚听见有人来求见,后脚就问是否累了要休息——会根据主子的喜恶来事儿的太监往往混得不会太差,更别提背后还有个太监总管当靠山。

    所以……到底乏不乏?

    乏自然是乏的,谁夜里没睡天不亮就干活这会儿还不犯困?

    当然,要搁以前云尘这会儿可能还精神着,谁叫他以前夜里如何都睡不踏实,可自从晚上身侧有了清安在陪……咳,盖被子纯睡觉,夜里那叫睡得一个安稳,渐渐的把先前的作息也给扭正了。

    但是啊,最近啊,他夜里又落单了……

    这不,反正睡不好,不如来干活,左右在那胖家伙回宫前他躲不过。

    “让他进来吧。”

    最终,云尘并未托辞为难。

    云尘:是了,本王当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要怀疑。

    不一会儿,只见工部尚书杜大人脚下生风进殿来,一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臣想告个假。

    告假找上峰,六部尚书的上峰是当今圣上,圣上不在,那就找监国,这事儿啊没毛病。

    云尘也觉着这事儿不为难,爽快地就给人批了三个月的假。

    没听错,是三个月,作为工部的领头人一个假放仨月?

    甭说这事儿旁人听着什么感觉,反正咱当事人杜大人听了是整个人都……懵圈了。

    “杜尚书可还有事?”

    杜大人: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真的有三个月的假?

    “杜尚书可是觉得三个月太短了?”

    “不不,足够了。”生怕这是个美丽误会的杜大人叩谢过后拔腿就走,出宫直奔那工部去。

    然而,杜大人前脚才走,扭头云尘就命人找出了仲秋特赦名单,在上添了杜若溪的名字。

    看得一旁的德全小公公是……忍不住想要为这份阴险竖起骄傲的大拇指!

    话说历来每逢仲秋京城都会有发布一份特赦名单,由当今圣上甄选京城各大监牢中表现良好的罪犯,特许他们可以归家探亲,一来彰显皇恩浩荡,二来旨在以亲情感化鼓励罪犯刑满后重新做人。

    可以说但凡不是罪行十恶不赦者,亦或是在监牢中表现恶劣者,服刑期间总会有那么几回被仲秋特赦,而这名单也是历来仲秋京城里的一大热点。

    今年仲秋圣上不在京中,这特赦名单的拟定自然是归云尘这个监国代劳了,至于在名单里添上杜若溪……

    别以为某王爷这是大发慈悲了,试想当爹的尚书前脚刚被批了三个月的大假,后脚这牢里的嫌疑人女儿就被特赦回家过节,这俩事搁一起能不惹旁人遐想?

    没错,云尘这就是故意的,可偏也让人挑不出大错来。

    给在工部勤勤恳恳十几年没休假过的尚书放三个月大假有错?

    让牢里尚未定罪的嫌疑人与家人团聚有错?

    甭说旁人瞧着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就连当事人……是的,咱杜大人还好一通感慨这位监国王爷瞧着高冷没想是个这么通情理的,本以为说是为嫡长子筹办亲事告假会被驳回没想到……

    是的,咱杜大人杜尚书告假的理由是,以前一心扑在工作上如今一瞧嫡长子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再耽搁下去他对不住早逝的发妻,更对不住亲家大舅哥。

    很耿直有没有,大实话说得也是没谁了。

    云尘在监国位上待了这么些时日,也是难得碰上如此耿直的大臣,耿直程度直追他准岳父京兆尹薛大人……好吧,眼下还只是他一厢情愿认定的准岳父。

    总而言之,天时地利人和,工部尚书杜大人的长假被批准了,消息也很快在京中传开了。

    话分两头,薛府里。

    眼下,尚不知自家对象又干了啥的清安,正闲着无事跟风刷开了薛家后宅的仲秋副本。

    临近仲秋,各家后宅不外乎都围绕着这个传统佳节打转,薛家自然也不例外,今日薛府正式启动了节日面子工程,从府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到府内各院门口悬着的灯笼……

    看着那已然堆出屋门口堆到院子里等待悬挂的灯笼,以及一脚扎进灯笼堆里就瞧不见身影了的三房哥俩,清安默默收回了迈进院里的腿……搞布置是个体力活儿,哪怕只是站着指挥,所以她还是去别处看看吧,毕竟是个弱女子呢。

    没有一点犹豫,清安果断撤离,半道碰上了正要去库房取仲秋物件的金氏。

    库房好啊,听说家里家底还不错,今天正好开开眼。

    俗话说得好赶早不如赶巧,清安碰上金氏便跟着一道去了库房,历来后宅库房就有公库与私库之分,公库即是共有财产,私库则是个人财产,今日清安随着金氏来的是公库。

    薛家公库位于府上居北面一所院落里,院落并不起眼,却距府上护卫的休息训练的地方十分近,库门设三重锁,据说这三重锁的设计还是祖上传下来的,搭配按祖上设计图纸建造的库房使用,防盗防撬指数极高。

    所以这库房里到底是放了多少值钱玩意,要捂得如此严实?

    跟着金氏进了库房,清安牟足了好奇劲儿放眼望去……好家伙,咋都装盒子里了?

    看着成排纵列的架子上规整得整整齐齐的大盒小盒,清安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由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组成的取件小分队,确定单子上这么多玩意就这么几个人能顺当当的给找齐全了,真不要再叫院子里来几个?

    清安正要开口建议,却见自家三婶已翘着纤纤细指指挥起来。

    “青玉百寿如意,左边起第一个架子最右列上数第三格。”

    ……

    “银鎏金无量寿佛,靠窗边架子右起第三列顶格。”

    ……

    “白玉吉祥如意盖炉,右起第二个架子上那只桃木盒子。”

    ……

    丫鬟婆子得令,一个个去取,取来打开一看竟然当真都毫无差错。

    “三婶你真厉害,一个个都记得这么清楚。”

    面对来自晚辈的赞美,金氏毫不谦虚,摸摸鬓角的青丝,嫣然道“那是自然,只可惜养了两个蠢儿子,半点没得我和三郎的聪慧。”

    都是一家人你们不要这样互相伤害好吗?

    得益于金氏开挂的记忆本事,单子上拟的那些物件没花多少时间便都寻了出来,规整起来沉甸甸装了好几口箱子,前后费了好几趟人手才给搬了干净。

    先是记忆活儿,再是力气活儿,全程清安可谓毫无用武之地轻松打酱油,要说贡献……唯一的贡献大抵是减少了一些库存。

    话说金氏规整这些个过节要用的物件时,规整规整着顺带给清安也拾掇了一箱子用的玩的,叫人给抬去她院里。

    清安一开始没留意,一听说东西要往自个儿那搬的,赶忙喊停。

    为啥?

    能为啥,觉着不合适呗。

    要说自回了薛家清安是真没少收礼,家里人的礼她是逐个都收了个遍,要说一开始这些个礼清安还收得有点手里虚,可关系熟了收得那叫一个顺溜,可顺溜那也因为收的都是他们自个儿的物件,这公库的 ……就不太合适了吧。

    到底是共有财产不是?

    清安婉拒之余一并说了自己的想法给金氏听。

    金氏一听,不得了,眼底隐隐泛起泪光来了。

    清安:我说错啥了?

    清安没说错什么,是金氏想岔了。

    前面提到过金氏娘家以前是做水寇的,故而从小耳濡目染性子养成得那叫一个直爽泼辣,亦不太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嫁人以后薛家门第清正没有妻妾是非、公婆妯娌又都是好相与的人,这使得金氏是更不通那些个寻常后宅里的九曲十八弯。

    因此,眼下听着侄女这番顾虑之辞,金氏心里就一个结论:这孩子受苦了啊!

    到底这么些年是养在别人家,别人家纵是待她也好,那也是比不得在自家肆意自在啊,就这样的小事在自个儿家哪需费心思去顾虑去权衡,既是一家人又怎会在意这些?

    如此想着,金氏忽然觉着光拾掇一箱子委实有些小气了……

    清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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