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权贵素爱设宴,一季一宴是基本,冬赏雪,春看花,夏畔水,秋围篝火星空下。
每年秋猎的固定行程,除了白日的狩猎、游船,便是这夜里的篝火宴。
篝火宴,顾名思义,这篝火是主角儿,与那莲宴上众人竞相争寻的并蒂莲一般,不仅仅是作装饰观赏之用,还是这宴上的彩头。
篝火宴共设两场,即首宴与尾宴。
首宴选在秋猎开始前,为秋猎之行热场,尾宴则设在秋猎结束后,一是众人散伙前的欢聚,二是晒一晒狩猎的成果,选出本次狩猎拔得头筹的勇士点燃篝火塔,且该勇士还可以向帝后讨一个心愿,同莲宴上的套路一般无二。
比如三年前,太尉之子拔得秋猎头筹后就向帝后请愿,赐他与情投意合的参知政事长女成婚,京中都知两家是多年的对头,但是,这婚还是赐了,现如今小夫妻俩孩子都生了俩,至于两人的爹……吵得是比以前更厉害,不过据说经常一起夜不归宿来着,一起哦。
总而言之,狩猎是个由头,篝火是个噱头,拉红线促姻缘才是活动的主旨。
这不,月亮儿才露脸,星星才眨眼,夜幕下,年轻的公子小姐们早已打扮鲜亮聚在一起。
不同于设在皇宫的宴会,篝火宴的席位并不固定也没有摆列的讲究,以好友亲眷拼桌围坐为主,且不拘男席女席,可相邀可攀谈,辅以竞技、竞艺等活动,穿插宫廷歌舞,伴着熊熊热烈的篝火,场面十分热闹。
当然,也有不喜这般热闹的,那就……自个儿玩去吧!
往年这会儿清安都与师兄们组小团体,一边居高临下控全场,一边吃吃喝喝吐槽欢,今年……是该学学那些大家闺秀趁机跟心上人约个会才是——嗯,这年头找个对象不容易,矜持那玩意嘴上说说就行了。
清安是这么想的,有人却是直接就这么做了——这年头要想娶个可心的姑娘回家当媳妇儿,没点行动力,扭头就只有喝醋的份儿,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侄子太蠢这种事说出来丢人。
“你这样开溜真的没问题?”
“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不是中途溜号是什么?”
“我根本就没去宴上。”
“……”
“还有……”
“嗯?”
“不要乱动了,这是匹烈马。”
是的,眼下俩人都在马上,还是同乘一匹。
什么,马会不会有点受累?
别担心,尽管月黑风高,他俩也就只寻个安静的地方遛遛弯而已……真的!
“谁乱动了……”
你有本事别挨那么紧,又要挨着又要嫌,你咋这么有意思呢?
清安傲娇一声哼,作势要跟身后的人拉开距离,可是……是的,她失败了,还……还被调戏了。
当然,这纯粹是自找的,在人家怀里蹭啊蹭什么的,搁平日里那是撩火,可搁这小别重逢的日子里……特么是在纵火啊!
这厢薛家姑娘正蜜里调油地会着心上人,那厢薛家兄弟却正如火如荼地战斗在宅斗副本一线。
事情得从晚边杜家护卫跟踪了三个丫鬟说起,王府丫鬟拂冬认出跟踪之人的身份后,小姐妹俩不得不分外警惕起来,本以为那杜家小姐的报复至多是来日与她们使些个绊子,却不想竟是派人跟踪起她们来?
这安得什么心压根不必想,这般偷摸总归不是什么好心,说不得还是怀了什么顶顶龌蹉的心思,小姐妹俩虽都瞧着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可实际上却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哼,这今日敢算计她们,明日可不就肖想着欺负她们主子去了,绝不能姑息!
故而,此事很快便报到了薛家三兄弟跟前,三人一听,哟呵,哪里来的不要脸的玩意儿,他们薛家精精细细调丨教了十几年的丫鬟岂是她杜家那等货色配使唤的,明抢不成还玩这些个下三滥的招数,当他们好欺负啊!
虽说这堂堂男儿不该与个闺阁小女子计较,是,他们不计较,可他们得替自家妹子计较,当兄长的不为妹子出头,那和背叛家门有什么区别!
嗯,妹控的世界就是这么偏激!
“你们且都冷静些。”薛勉瞥一眼大动肝火的三房哥俩,径直满了杯茶,一饮而尽。
“冷静,这怎么冷静,简直欺人太甚!”
“这杜若溪什么来头,竟这般大胆,还是说京中贵女都如此习以为常?”
“杜若溪,杜家嫡女,其父为当朝工部尚书,其母为尚书大人继室,有一同父异母的嫡兄长杜致远,刚晋羽林卫副指挥使。”
“哟,打听这么仔细,你该不是瞧上了那女人吧?”
“老五你想多了,他过耳不忘。”
“抱歉抱歉。”薛四即刻抱拳,向薛勉致歉。
薛勉白一眼薛四,心道才懒得与你这绣花草包置气,道“你们这般生气有何用,莫非是能让对方畏惧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二哥不在,眼下我们仨里就数你最阴险了,你可赶紧想招啊。”
薛勉不紧不慢,又满了一杯茶,缓缓道“她既当众明抢丫鬟给我妹妹没脸,明抢不成又暗里想对两个丫鬟使阴险手段,那我们也让她没脸,让她尝尝什么叫因果报应……”
三房哥俩相看一眼:阴险人跟我们这等纯良人就是不一样,报复人的法子说有就有啊。
兄弟仨说着话儿,前去处理杜府贼人的两名护卫回来了,那模样俊俏一些的此时沉着一张脸,另一个长得喜感一些的亦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这脸色是怎么啦?”作为一个和善的主子,薛五是十分关心府中一干仆从的,尤其是这模样长得好看的。
“回少爷,刚刚……刚刚……”喜庆脸护卫看了一眼自家冷傲不羁的搭档,搜肠刮肚真心找不出什么为其辩护的话“喂,还是你自个儿说吧。”
“回少爷,卫不过是对那贼人施以小小的惩戒罢了。”
“如此小事就不必报了。”相比爱管闲事的薛五,薛四自来是个粗狂的洒脱派,最不爱听那些个细碎事“且留着他们的狗命便足够了。”
“是,且仔细留着呢。”
是,你是留着那二人的狗命,可是你给了他们命根致命的一击啊,大兄弟!
“所以说接下来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无意关注这些琐事,薛四只迫不及待地想要行动起来。
“快说,别卖关子,我们都听你的。”
薛勉倒是沉得住气,凤目微眯,好一会儿才道“哪儿来的人送回哪里去。”
这不,夜黑风高的,该行动了。
要问这行动的计划究竟具体为何,执行情况怎样,最终成效如何,此处暂不详述,姑且先将画面重新切回某俩人的约会现场,晚了,感觉会错过什么好戏呢。
“这么些天没有见,有没有想我?”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虽说方才被某人赤果果地调戏了,可清安向来自诩铁汉铮铮心理素质过硬——哼,他日关起门来这场子她定是要找回来的,给本姑娘好生等着!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你方才难道就没感受到?”
呃……
此人几日不见就如此放荡,当真是欠管束,这要是搁那些如狼似虎的贵女跟前,不危险?
“你的手怎么这般凉。”云尘抚过清安的手背,说着拉过身上的披风,将怀里的人儿严严实实裹进了披风里,只堪堪露出一张小脸。
是的,有一种冷叫你家对象觉着你冷。
“说是被你吓的,你认吗?”
“你若当真要我认我便认了罢,左右不过是顺着你。”
“……我可没逼你,别说得像是我欺负你似的。”
“放心,你若欺负我狠了,我也会好生欺负回去的。”
“……”
“今日的吃食可还合口味?”
“……其实你不必这样为我分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无妨,这样以后才有经验。”
“什么经验?”
“带孩子。”
“……”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凡事还总有人顾着你护着你,但现在这样很好,至少我做的都是能让你开心的事。”
“谁说我什么都不缺?”有些东西是不缺,但可以多多益善嘛,比方说钱啊,王爷!
“是了,后来我发现有一样你是一直都缺。”云尘说着故意顿了顿,看着清安因好奇而转头看过来的目光,一本正经道“自古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一直缺个如意郎君,我思前想后这缺儿我补了正合适。”
“……”
热闹闹的篝火宴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堪堪散了场,直至夜色深沉,才完完全全褪去喧闹回归平静,不过也才一场宴散,就已促成了几对佳偶。
清安是踩着宴散的点回来的,一回来就被齐青瑶拉着说宴上的姻缘八卦,仿佛她与那些当事者都交情颇深一般,然而说着说着却又是忽地一拍大腿,追问起清安的约会来。
“若不是有我替你掩护,你还去得成?还不速速如实向我说来。”
“禀郡主,只是寻常见面罢了。”
齐青瑶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威胁道“哼,小心我下回不帮你。”
“不是我故意瞒着而是……”
“而是什么?”
“我怕说了你听着难受,毕竟你形单影只的,听这些花前月下的事儿……”
“你……”齐青瑶气鼓鼓地瞪着清安,一时又在心里把那曹镇骂了个几百遍,大方道“不说便不说了,我也不稀罕听,不过就是话本子上的那些情意绵绵的戏码。”
情意绵绵?他俩最初一度画风很诡异来着,最近倒是……真有些往那情深几许的画风上靠的趋势。
“咦,你这颈上是怎么了,被虫子咬了吗?”
清安下意识摸了摸右侧颈子,有点心虚,道“大概是吧。”
“我带了药,等会儿要丫鬟找出来给你抹点,估摸着明天就消了,是什么虫子啊,都这月份了还出来。”
“是啊,怪讨厌的。”这场子以后一定要找回来!
很快,被打发去准备热水的王府丫鬟都回来了,清安那两名被遣去给薛家郎儿们打点一二的小姐妹俩也归位了,简单洗漱过后,两人挤进了被熏得香香暖暖的被窝里。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在书院那会儿,那时我们俩还有小亭子仨人挤一个床铺,那床铺对着窗户,天气好的话晚上还可以看到星星。”齐青瑶抱膝坐在床上,情不自禁回忆起往事来“说出来你别笑我,这么多年了,我还常梦见我们一起念书那会儿,每次梦醒了,心里总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小亭子现如今在哪里,她随方将军出征,已经好些年没回京了吧?”清安也是很怀念那段时光。
“嗯,你进六扇门没多久,她也离开京城了,上一回听说她的行踪还是去年的事吧,也真是个没良心的,都不知道来几封书信给我们报报平安。”
“也许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早点睡吧,明天那行程可不是开玩笑的。”
翌日,两人早早地便起了,看着帐外大好的阳光,心情也跟着亮堂了几分。
因着早年在书院的生活,齐青瑶与清安一样平日里洗漱更衣一应都无须丫鬟伺候,这不,不多时,两人均不假丫鬟之手将自己给拾掇妥了。
今日的齐青瑶换了一身绯红骑装,腰身束以缀着银铃的刺绣锦带,长发束起,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明艳夺目,俨然是要下场一展身手的架势。
清安则是一袭六扇门时令公服,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系了条与身上同色的发带,中规中矩。
“你这公服穿着可真威风。”
“不及你这身明艳夺目。”
“夺目?等会儿在人堆你一准找不着我。”
“这倒是实话。”
说着话儿,两人来到了桌前,一看这热腾腾的一桌子,同是露出了诧异了神色。
不多时,王府丫鬟拂冬站出来为两人解惑,说是今个儿一早起来,就瞧见她们边上多了灶火帐子,去一打听,说就是昨夜里新添的,且同样已被宫里那位御前公公打点过了。
“看来我得沾好几天的光啦。”齐青瑶仍旧是没往别处想,只顾着吃起来,却是不忘老习惯“今早你们可有听到什么趣事儿,说出来给本郡主开开胃,说得好了有赏。”
“当你的丫鬟可真不容易,还得有这能说的本事。”
清安话音刚落,就有王府的丫鬟站出来,向着两人福了福身,道“奴婢今早去打热水,听说那昨夜里那杜家大小姐杖责了几个奴婢……”
“哦?继续说。”
“听闻是杜小姐房中丫鬟与那府上护卫行苟且之事,被杜小姐与众小姐撞了个正好。”
“郡主!”又一丫鬟出列,福了福身,道“奴婢对此也有听闻,可听闻的却不是杜家奴婢有私情,而是……”
“而是什么?快说!”
“而是杜府两名护卫因杜小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且二人均声称与杜小姐乃是心意相通。”
“咳!你们这些都打哪儿听来的?”
“主子,其实奴婢也有听闻,且与她们所说还又有些许不同。”见着势头正好,称心也出来搀和一把“听闻杜小姐自持美貌,不仅与京中诸多公子素有暧昧传闻,竟是连府中的男仆从都……”
“这是什么时候传开的?”
“这杜若溪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她昨天好像得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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