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这该来的都来差不多了,是该开审了吧?
啥,还有人没来?
对了,这萧家二房的人呢,人呢!!
且不说这荣广王一家子早早就到了,论尊贵论地位荣阳大长公主和宸王都到了,这萧家二房竟然还没到?这特么是在挑衅吗!
等了一宿,守一了上午,目睹着大人物一个接一个的登场,可正戏却因为某些人的缺席而迟迟未能开场,傲娇的京城百姓不高兴了,其结果是……待姗姗来迟的萧家二房现身即深深感受到了来自群众的“热情”。
臭鸡蛋与烂菜叶齐飞的热情。
势不可挡。
所以,当这萧老太太杨氏与这萧家二房太太小杨氏一同现身公堂时,尽管已略略收拾了一番,可那模样仍是犹见狼狈,使得堂上诸人有惊讶亦有……幸灾乐祸者,比如那裕王府的湘湘小郡主抱着肚子笑得差点没从那椅子上摔下来。
萧老太太素来是个极重面子的人,方才衙门口那一遭已近乎是让她颜面尽失,眼下这般自是更臊得她恨不能当场昏厥过去,哪里还是今日临出门时那个斗志昂扬、放言要匡扶当朝风气的国公夫人。
二房太太杨氏低头跟在老太太身后,微微佝着背,束手束脚的模样与她往日在后宅中那精明刻薄的形象相去甚远,与同是一身狼狈却仍挺直腰杆的萧老太太更仿佛不是一个门里走出的婆媳。
这样的萧老太太,这样的杨氏,云韶华看在眼里,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曾以多大的善意与宽容去看待这些人,如今便觉着有多可笑,多嘲讽。
笑容落在萧老太太眼里,私以为这是对方在公然挑衅的老太太勃然大怒,攥紧手里的拐杖,陡然扬声喝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信这天地之间邪不胜正!”
这一瞬,老太太只觉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一身浩然正气,是那为世间真理、公义而战的伟大勇士。
只是未等得及这老太太的美梦再做久一些……
啪!
公堂之上,乍然一声惊堂木响,主审位上京兆尹薛大人一脸肃容“大胆萧杨氏咆哮公堂你可知该当何罪!”
突然来个咆哮公堂什么的,清安真心是要给这位老太太服跪了,这不是在您府里,瞅谁不顺眼就带吼,啥事不顺意就耍威风,这是公堂啊,还是皇室宗亲、三法司长官都在场的公堂啊!
话说昨个儿到萧家拿人 ,清安可是见识了回这位传说中没有诰命的国公夫人,那张嘴闭嘴的仁义道德,三句话离不开的女戒妇德,那凌人的气势,那话里夹棍带棒的语言艺术,听得她都想揍人了。
经昨日一役清安算是深切领会到了萧国公的深谋远虑,这样的妇人多亏只占个国公夫人的空名,要真请了诰命回来,能翻天啊!
智商感人,情商更感人,难怪萧家二房没一个脑子正常的,真是娶妻不贤祸三代,三代,三代啊……
咳!再说回这咆哮公堂。
要说这咆哮公堂按规矩几个板子是跑不掉了,甭管你什么岁数,当然,如果你有品级有诰命在身当然是可以酌情减免的,前提是,你有。
虽说这老太太方才那咆哮绝对是有脑抽犯浑之嫌,但……是真咆哮了呀,没瞧那湘湘小郡主都被吓得不笑了吗?
所以这板子是逃不了了?
作为一个原告,还没开审就先被判打了板子,这出人意料之余也是易落人口实,毕竟这原告本就势弱刚登场就又来这么一出……
尽管连堂外院子里那一伙被特许近堂听审的吃瓜百姓都知道,就这老太的行为丫的挨打纯属活该,但是,这种会为人诟病的把柄咱们追求完美的薛大人是绝不同意留下的。
不过,面对这老太太猛然清醒过来的诚恳认错,薛大人仍是权衡着犹豫着不好下决断——毕竟这事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呀,最重要的是不能他一人唱独角戏啊,虽说他是主审,可在场还有三法司的长官呢,喂喂,给点配合啊!
能坐到三法司头把交椅上的那都是极有能耐与眼色的,眼前这般情况三人自是心中也有一杆秤,只是……这事儿他们也不好开口啊!
就在四个人眼角余光你瞟我我瞟你,眼神交流得如何如荼之时,清安站了出来,给萧家老太太求了个情,理由还挺大众——年事已高,爱子心切。
嗯,年纪摆在那,确实挺老的。
爱子心切……这能成为咆哮公堂的借口吗?能吗?
能!闺女你说能特么就能!好不容易有人出面来打破僵局,还是自个儿闺女,薛大人麻利儿地顺着这梯子,说下来就下来——老话说得没错生闺女就是比生儿子强!
就此,萧家老太只被警告了一番,并未受皮肉责罚。
不过这小小的插曲却是一点不落的传到了衙门外百姓的耳朵里,一时间京城民众又开始对他们爱戴的六扇门与京兆府尹赞不绝口起来,审判的公正也不想再去质疑了,只不过对萧家这位老太太……
狂妄之徒啊!
家里长辈这样,难怪教出了无法无天的儿孙,娶妻不贤祸三代,三代啊!
当然,人群中也不乏吐槽或发自真心同情萧国公的声音。
小小一个插曲使得外边的舆论风向又发生了何种变化眼下暂不详述,且说这插曲过后公堂之上的气氛更诡异且压抑了,诸人心绪各异,萧老太太则是还懵着神儿,盖因方才为她说情的不是别人而是清安。
是那个昨日浇了自己一身水的丫头片子?
萧老太太懵圈之余,细细回味了一下昨日之事,登时豁然开朗——莫不是被自己昨日的那些道理给感化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好好的姑娘家不待在深闺学女红,不老老实实出嫁相夫教子,这般出来抛头露脸混在男人堆里可不就是伤风败俗吗!
一定是自己昨日的话让这丫头片子醒悟了,一定是,这些理儿以往那诸葛侯夫人铁定没与她好好说道过。
也是,那诸葛侯夫人哪能教好姑娘,自个儿本身就是个没规矩的,当年二十好几了还拖着不嫁人,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又成了有名的妒妇悍妻,还撺掇别人家休夫改嫁,常言道好女不侍二夫,要她说改嫁的都该抓去浸猪笼,还知不知廉耻了!
什么,朝廷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将全国上下的牌坊一一拆除 ,还鼓励丧夫被休和离的女子再嫁——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并且明文规定逼迫女子守寡者,无论是其父母还是公婆,一律严惩不贷?
那又如何!
要说这萧家老太太又如何会不知这些,可她骨子里就是认定了男尊女卑才是正统,而当今沿袭唐制的开化多元风气是异类!是歪风邪气!
且在她看来这韶华郡主也正是被这风气给带歪了,身为妻子受夫君冷落却不知反思改进,夫君另有他爱不懂成全反生嫉妒,稍不顺意便要和离?这是反了呀!
没错,她今日就是为肃清当朝风气而来,绝不单单是为了私家恩怨。
肃清当朝风气,多么伟大而神圣的行为,今日之后,朝廷少不得还要嘉奖于她,到时荣广王府就再难轻易动她萧家二房,国公府的爵位便更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谁叫她站在了公理与正义的一方呢。
想到这些,捋清了思路,萧老太太一瞬恢复了底气,心道方才衙门口那些百姓无知愚昧她不怪他们,不过日后他们定是能明白她的苦心,子孙后代也一定会记得她今日为正义、公理所经历的一切。
倘若眼下清安知道萧家老太此刻心中所想,估计是要躲到角落里笑上一刻钟,咋有人这么不要脸呢,不过倘若她还知道促使这老太太重新焕发斗志的人就是自己……对不起,容她告个假去街口吃碗馄饨面压压惊,这事实真特么太吓人了。
当然,更吓人的永远在后面。
本以为插曲过后紧跟着就该入正题了,审案了,谁知这萧老太太又有新动作,只见老太太整了整衣冠继而上前几步十分郑重地叩拜在了咱们一脸高冷的王爷跟前,紧跟着言语恳切道:
“宸王殿下,请相信老身绝无不敬皇室、藐视皇权之意,状告郡主实乃臣妇逼不得已,老身虽未读过什么书不懂太多大道理,却也懂得为臣民自当遵从律法、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道理。”
萧老太太说话时把头垂得很低,恭恭敬敬,全然一副十分敬畏皇权的模样。
要问老太太此举何意?
在她看来虽说今日这公堂设得是无处不透着大公无私之意,可这又何尝不是做给百姓看的,什么京兆尹、什么三法司……一个个是都素有公正之名,没错,可有哪个不是指着皇室过活的。
皆是依附皇室而立足,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
所以她要一个允诺。
她要这位现如今代表着当今圣上的监国王爷当众给她一个允诺,一个保证真正公平、公正的允诺。
瞥了一眼这巴巴往自个儿跟前跪的萧家老太,云尘自是不想搭理她的,无他,别瞧这老太婆面上服服帖帖私里可是个狠毒的老虔婆,前世若不是她暗里给萧君绅和沈氏拉皮条,云韶华一介皇家郡主何故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呵,没有不敬皇室、藐视皇权,这话也就骗骗她自个儿吧。
虽说是真心不想搭理可要真不搭理……这众目睽睽的还真不行,故而云尘还是慢条斯理地接了这话茬“说得对,这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呢,所以呢?”
这温温吞吞的语气好似在哪儿听过呢?刑部尚书与御史大夫不约而同相看一眼,所想一致——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捋户部左侍郎下大狱时那调调吗?
啧啧,这是要恁人啊。
“所以……所以老身恳请王爷允诺此案定当公正判决,绝不徇私偏帮。”萧家老太本盘算着以为云尘会爽快给出允诺,却不想对方竟就这么把皮球踢回给了她,使得她只好硬着头皮表明意图。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京兆尹?”
“并非,老身只是……”
“那你是信不过三法司的长官?”
“不不不……”
“原来你是质疑京中各厢坊的长者啊 。”
“老身……”
“罢了罢了,本王保证此案绝不允徇私,亦不许特赦,任何形式的抵罪都不行,哪怕是拿着世袭的爵位来求情也不可以,一切秉公依法处置。”云尘一脸拿老人家没办法的宽容模样,爽爽快快给了允诺。
也不知这宸王怎么就将自己的意思曲解成了不信任朝廷命官、质疑京城厢坊族长老,她甚至根本来不及辩解就被夺了话去,可最终又还是给了允诺……一时之间,萧家老太又觉得有些懵了。
清安:幼稚,公堂上溜人玩儿。
云尘:你昨个儿不是说这老货当你面说了些有的没的吗?
清安:哼,这个锅我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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