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
清安的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听见屋里应了声儿,门外丫鬟婆子自然是耐下心来候着,不一会儿,门开了。
因为匆忙,清安只随手从架子上捞了件衣裳,头发也没来得梳,眼下一身湖绿色的衫子十分随意地合在身上,腰部打着松松垮垮的结,及腰的长发挽着一个瞧不出花样子的半髻。
乍一看随意归随意,倒是十分符合刚沐浴更衣的形象,加上那浑身透出的偷懒劲儿,简直不要太走写实主义的风格了。
“瞧姑娘这气色,奴婢也便安心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见清安虽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可气色比照白日俨然已是好上许多,带着任务来的王嬷嬷算是安了心,寒暄了几句,指挥着带来的丫鬟将滋补的炖品放下后,带着人利索索地走了。
自家师母派来的人都走了,可自个儿院里的丫鬟却是留了下来收拾屋子,眼瞅着估计还得待上一会儿,清安索性坐位上开吃起来,正吃着呢,红红火火一个人影闯进门来,身后紧跟着她院里负责看守的小丫鬟。
“姑娘,郡主……”
清安没有责问丫鬟的打算,摆摆手示意她下去,继而看向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一进来就坐下还一脸怒意的齐小郡主“这么晚了是什么风把咱们青瑶郡主给吹来了?”
说着,又挑一眼在场丫鬟,丫鬟们都是极有眼色的人,瞧这情形,纷纷加快手脚,行过礼后识趣的退了下去。
“你说曹镇他什么意思!”
曹镇,定远侯长子,现任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
哦,对了,曹镇现在还有个新身份——齐小郡主齐青瑶的未婚夫。
话说前阵子齐青瑶被她爹齐王逮回去之后,火速安排了她与准未婚夫曹镇见面,这一见面不得了,同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分抵触的两人当场吵起来了。
然而两家父母却是越看越对眼,齐王夫妇觉得曹镇年纪轻轻就有这番作为又是侯府长子是个难得的佳婿人选,定远侯夫妇则觉得齐青瑶性格活泼又是郡主十分相配他们性子老成的长子。
于是,继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后,两人又被双方父母安排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多次见面,最终,两人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两家也正式拍板定了亲。
这才多久,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古代人也就在婚嫁上这么有效率!
“前几天你才春风满面的跑来跟我说你定亲了,今天就来倒苦水,是不是变太快了?”清安单纯以为这小俩口是又闹架了,不免调侃道,却见本是怒意都在脸上的齐青瑶突然神情失落起来“怎么了?”
“曹镇的通房……怀孕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清安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声,瞥了眼情绪低落的齐青瑶,道“这事定远侯他们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齐青瑶双手抱头,像个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在了桌子上。
这是她不愿面对事实时惯用的法子,以前在书院时考前她总这副模样,清安早已看惯了。
“这种事我没法安慰你,因为这种事安慰不了,但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现在你必须弄清两件事,一是定远侯他们是事先知情还是跟你一样,二是曹镇的态度。”
“清安……”齐青瑶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清安,犹豫了一下,道“我怕。”
“怕什么?”
“我怕他们像当年姨夫姨母和表哥一样选择了孩子。”
齐青瑶人生里第一堂有关婚嫁的现实课是透过清安学到的,那一年她们还都在书院念书,十五、六岁青春正好的年纪,书院里许多同龄的姑娘都陆陆续续开始说亲了。
大云的勋贵高门推崇晚婚,多十八、九岁才言婚嫁,男子有些甚至还晚一些,所以那时齐青瑶对婚嫁之事基本不关注,直到从齐王妃那听说姨母有意要撮合自家表哥徐灏和自己的同窗好友。
对于这个表哥,齐青瑶是十分喜欢的,人长得一表人材、才学出众又平易近人不说,品行更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姨夫姨母一家在她看来也都是十分好的人,所以齐青瑶是十分支持清安和自家表哥凑成一对儿的,更是多次出手撮合。
然而,谁知眼瞧着一段好姻缘毁掉却生生被个通房毁了,她表哥的通房,被查出有身孕的通房。
高门大户里亦或是稍有底子的人家,几乎都有给未娶妻的儿孙备上几个通房的风气,至于收不收用则是孩子自己的事,长辈不会横加干涉,收了长辈们安个心不用担心自己的儿孙有隐疾,不收则是可以作为将来说亲的加分项,毕竟有些门第才貌皆优的姑娘是不接受夫君婚前有通房小妾的。
自家表哥有通房,这个情况齐青瑶是知道的,以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通房不就是多个项暖床职责的奴婢嘛,本质还是跟奴婢一样,随随便便发卖那都不是事儿,有心想撵走,哪怕孕育过子嗣又怎样。
没错,理儿是这个理儿,虽然残酷无情了些但却是现实,甭管是奴婢是通房还是小妾在古代都拧不过被律法保护的正妻,不像到了现代,明面上纳妾被废止了可从明转暗的小三小四却摇身一变也成了被律法保护的对象,美其名曰捍卫人权、一视同仁。
总之,初听自家表哥通房怀孕的消息,齐青瑶虽有些不快但也并不担心,毕竟但凡有脸面的人家是都不会允许在正妻进门前先有庶出,这不明晃晃打正妻的脸吗,这样的人家又有几家愿意把姑娘嫁进去?
通房可以忍,抢在正妻前面生了庶出的通房不能忍!
退一步说,若真万不得已有了庶出在前,是个庶女倒也勉强能接受,毕竟长大了打发一份嫁妆就完事了,可要是庶子问题麻烦可就多得不是零星半点了。
所以,若是在正妻进门前有妾室通房怀孕,几乎是没有能生下的,除非是故意要给正妻难堪或是压根就不懂规矩的,一般有脸面的人家是做不出的。
齐青瑶虽自小被保护得很好,但有些腌臜事还是清楚的,就当她以为姨母会灌了那通房落胎汤药时,却得知他们决定让通房生下孩子,只因为徐家历来子嗣不丰几代都是单传。
“别怕,我相信他们会选你。”回忆往事,清安心里有点酸酸的,倒不是她对那徐公子有点什么,而是又一次为古今女人的地位感到可悲“通房生下的庶出,和郡主身份的正妻生下嫡出的能比吗,他们不傻,况且据说所知定远侯府的子嗣可是挺丰的。”
齐青却是瑶摇摇头,不自信道“不只是这个,还有……我……”
哽哽咽咽说哭就哭,豆大的眼泪说流就流,清安还没措辞好再说些什么就已被抱住,紧跟着耳边响起了嚎啕大哭,像极了个被同龄人抢去了玩具却还被大人指责不懂友爱的孩子,充满了委屈与无助。
这下清安更是无从安慰,只能由着她哭。
“清安……我……我觉得好委屈……”
是啊,委屈,当年遇上徐家的事她又何尝不觉得委屈呢,倒不是她对这婚事曾抱有怎样的期待,而是凭什么明明是别人做错了事到头来却都来指责她不懂宽容。
话说早年在清安的教育问题上,诸葛夫妇有着十分不一的意见,咱们诸葛大人偏向人才培养希望清安出师为朝廷效力,诸葛夫人则希望清安择个佳婿风光出嫁从此安乐一生。
知情人都知道神侯府里那都是诸葛夫人说了算,孩子的教育问题更历来是男孩归男人说了算,女孩归女人说了算,不过咱们诸葛大人虽面上听自家夫人的,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一面由着自家夫人对清安实施闺秀教育,一面带着清安舞刀弄剑灌输经世理义。
一开始诸葛夫人没在意,可当她发现不妥时清安已然风格已经跑偏了,当机立断,诸葛夫人开始给清安相看人家。
关于清安的婚事,诸葛夫人早许多年就有谋算了,身份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打小养在神侯府这样的门第,不说嫁个如何显贵的门第,找户清正殷实的人家身份绝对不会配不上。
然后,咱们诸葛夫人就找啊找啊找,扒拉出一个合适的黄一个,深深见识了一番京城里那些个瞧着人模狗样却是满肚子腌臜的贱人,例如那许三公子和马氏……总之,诸葛夫人挺受挫的,可就在她快要丧失希望的时候徐家主母上门了。
徐家是名副其实的清流一派,不过祖上几代在京为官也算有些底子,诸葛夫人与这徐夫人素来也就是面子情,不太相熟,那日见徐夫人上门又言谈里都透着想为自家儿子说亲的意思,诸葛夫人整个人一开始都是懵的。
徐家在京城是中等人家,但架不住人家儿子有出息,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了,听说还长得一表人材人品也是正派,原本诸葛夫人是打算将这人放在首选考虑之列的,可细一想书香门第娶妻文采要求肯定很高,就自家幺徒那水平……还是先不勉强了。
谁知道……这一定是缘分,缘分啊!
又听得这徐公子既是青瑶郡主的表哥,还是自家徒弟就读书院的师兄,甚至是因为对自家徒弟有好感所以托母亲上门探个一二的,这么正式,这么郑重,长辈都出面了,必须是缘分!
不过惊喜归惊喜,诸葛夫人也没头脑一热当即就把事给定了调,反而是态度模糊的先应付了过去,但这一扭头就高兴兴地找清安说去了,清安听得兴致缺缺,俨然对婚嫁之事并无兴趣,对这位学院师兄兼好友表哥的徐公子也并无太多情愫。
诸葛夫人一瞧,不行,得培养培养感情才是,这么好的夫婿人选错过了多可惜啊。
几日后,偶然又在某个聚会上碰着徐夫人的诸葛夫人主动出击,没有明说议亲的事,只当众抛了个话题说这一辈的年轻人都该多出来走动相处,又说了些儿女亲事要尊重孩子意愿的话。
徐夫人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一听便知诸葛夫人这是在暗示自己,自诩是个通情达理母亲的她对此提议十分赞同,紧跟着也出言附和起来。
一时两家就儿女亲事达成了默契约定,只有她们知道的约定。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清安过得可谓是水深火热,每天在府里要面对自家师母的安利,到书院了还得接受齐小郡主的安利,还有当事者本人的时不时冒出来的……示好。
这一切都让清安十分苦恼,毕竟这人除了她对他实在没啥感觉这点,旁的还真没什么可挑刺的地方,爱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明明哪里都好就偏勾不起你想对他好。
不过这一切的苦恼来得快,也结束得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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