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大理寺是本朝文臣学子心之所向的殿堂,那么五城兵马司就是本朝入武将门的必经之路,如今朝堂之上身居要职的武将几乎皆从此走出。
所以说别看眼下这一个个都像猴似的闹闹躁躁,过不了几年,去了边关上了战场,一个个都是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
五城兵马司现任总指挥名唤褚万城,出身寒门,早年投身军中,曾是诸葛正我的部下,后经诸葛正我提拔举荐坐上了现如今五城兵马司的头把交椅。
再说褚万城其人,长得那叫一个颇有小儿止啼的风格——详参三国名将张飞在现代影视剧中的形象,不过清安倒是从小到大瞧着这张脸都没怕过就是,因为她知道这大叔虽长得吓唬人却是个世间难寻好男人。
早年间京城广为流传过这样一句话:结发之夫不上床,糟糠之妻不下堂。
后半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引自《后汉书》,而整句话的意思是:有妇之夫不该上除妻子以外别的女人的床,更不能在飞黄腾达后抛弃曾共同患难的妻子。
要问此金句出自何人之口?
不是别人,正是这位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并且他不光只是说说还真这样做了——成亲二十余载膝下无子,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里,却始终坚持拒绝纳妾,且对其发妻一直不离不弃、相爱相敬。
相反,其妻魏氏却始终坚持要为夫纳妾,在遭到丈夫反对后,还多次拜访神侯府请求诸葛夫人当说客。
听到这里肯定有人想说,这女人是不是傻,丈夫不愿纳妾她还想着法子的劝?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在封建教条吃人的古代,身为正妻无子且不为丈夫纳妾绵延子嗣不仅是为世俗所不容的,甚至还会影响丈夫的仕途。
作为少年夫妻又是患难夫妻,魏氏自然不愿因自己膝下无子既断了夫家的香火又阻碍了丈夫的仕途,故而她执意要为夫纳妾,哪怕此举无异于执刀自捅心窝,更有可能会闹得夫妻不睦。
话说这事搁当年听,清安只觉得这魏氏委实有些可怜和怯弱,可搁如今却是有些敬佩和羡慕她,毕竟所谓世间真情大抵不过就是他们夫妻这样吧,为了对方不受伤害,自己承受再多亦甘之如饴。
好在上天最终是怜悯这对夫妻的,在魏氏三番四次寻到神侯府找说客却反被劝说打消念头后不久,魏氏被诊出有了身孕,最后以年近四十的高龄平安诞下一对白白胖胖的双胞胎儿子。
如今,那对双胞胎已长成活泼健壮的孩童,成为了年年春节必到神侯府找清安讨红包的熊孩子二人组。
清安:一次要给俩,宝宝心里苦o(︶︿︶)o ……
咳,扯远了,言归正传。
兵马司衙门里,褚万城见清安到来惊讶之余脸色不由和蔼了几分,到底也算是瞧着长大的孩子,纵使平日里往来不多可也觉着比旁的人要亲切几分。
清安一来便开门见山阐明了来意,一听是替朱明月来跑腿洽商的,又想起自家发小朱明月那白胖白胖的面团身材,褚万城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都快胖成球了还好意思叫别人锻炼,是平常不照镜子吗?
“年轻人多走动走动好,朱叔也上了点年纪,腿脚早没前些年利索了。”清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稳稳一副睁眼说瞎话雷劈也不怕的从容架势。
呵呵,辣么胖还辣么灵活的胖子,腿脚不利索个腿儿。
“前些天他在杏花庄抢我酒时可还是那胳膊是胳膊腿儿是腿儿的……”褚万城不是不给清安面子,而是心底里对某人的鄙视与怨念已经都快要掀翻屋顶了,这几日没人在他跟前提这面团子还好,一提,他就气不顺得很。
“……”我勒个去,朱叔你不来兵马司衙门敢情是因为这个。
见清安没应声,还俨然一副被人蒙骗(并没有)的表情,褚万城又暗暗在心里将自家发小给骂了一通,竟然骗小孩儿这脸皮也是忒厚了点。
然后,本着关爱小辈的原则,褚万城给清安宣传了朱明月从穿开裆裤时候起的黑历史……
千防万防,发小难防。
褚万城说起自家发小的黑历史,那真真是张嘴就来,都不带打腹稿的,滔滔不绝之势堪比洪涝灾,而作为听众的清安表示——今年朝廷开年会的演出节目有着落了。
临别时,褚万城亲自一送再送将清安送到了衙门口,还和蔼可亲地邀请清安有空多来串门。
“一定一定,我也会转告几位师兄有空一定要多来兵马司衙门走动走动。”开玩笑,黑历史怎么能光她一个人听,这样要找谁讨论啊“今年六扇门与兵马司同组日后也劳褚大人多费心了 。”
兵马司衙门门前的长街临近集市,远远就能听见从那边集市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离了兵马司衙门,沿着长街一路往回六扇门的方向走,没走几步,迎面飘来的香甜糖炒栗子味将清安带偏了路。
循着味儿,清安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卖糖炒栗的摊子,摊前已排了几人,见状清安忙不迭也加入其中,不一会儿便排到了她。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负责炒栗子妻子负责卖栗子,新鲜出锅的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儿,栗子颗颗饱满圆润、开口均匀。
掂了掂手上满满一袋份量十足的糖炒栗子,清安正要付钱,却有人抢先一步将钱放在了摊面上,扭头一看,瞬间懵逼——昨天才说要减肥今天就被男票看见在买甜食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你……你怎么在这?”
“天气好,出来走走。”云尘负手立在清安身后,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她手中揪紧的糖炒栗子,唇角带笑,道“要跟我一起走走吗?”
咳!为什么突然觉得脸好烧……
“数刚刚好。”数好栗子钱的摊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两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在炒栗子的丈夫,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摊老板也突然回头看向妻子,四目相交,夫妻俩相视一笑。
清安:为什么感觉有男票了还是准备狗粮……
天天都要带狗粮来开摊周边小摊小贩:习惯就好,狗粮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离了糖炒栗子摊,两人并肩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男俊女俏,实力打眼。
“嗯嗯,这个糖炒栗子又香又粉,壳还很好剥……”清安一边吃着说着,一边两指轻轻一捏又剥了一颗,递给边上的人“喏,给你。”
云尘偏头瞥了一眼,顺势拉过清安的手腕,一口叼走她捏在指间的栗子肉。
感觉受到了千万吨惊吓的清安努力装作无事发生,轻轻抽回了手,继续埋头剥栗子吃栗子——感觉自从找了个经常不按套路出牌的男票,无论发生什么突发状况都能淡定应付自如了呢。
“话说你怎么知道这糖炒栗子多少钱,给得刚刚好。”
“招牌上有写。”
“……可你竟然身上带了铜板?”原谅她吧,她这是第一次看他亲手拿钱出来,还不是炫富拉仇恨的银票,而是铜板这么接地气的货币,市井小民表示玛丽苏霸道王爷文里不是这么写的!!
“谁会在街边摊子上买东西用银票?”
说的也是,只有玛丽苏霸道王爷文里的王爷才这么浮夸吧……等等,他怎么知道她是想说银票来着?
清安正诧异呢,突然,一个满脸激动的莽汉子冲到他们跟前,夸张道:
“云兄弟?云兄弟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没有认错!”
清安赶紧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在同是在街上冲他们摆出这样一副拦路抢劫架势的某雷姓汉子,今日身后还带了两个小跟班,瞧模样也不太眼生,约莫是上次也在茶馆里的。
“云大哥,我们可又找着你了。”
“自从上次匆匆一别,我们和老大可都盼着再和你见面。”
两位小跟班紧跟其后表达想念之情,目光也不由向在旁的清安身上瞅了瞅,这一瞅,不得了:刚刚远远瞧着没觉着哪不对,搁近了一看,这姑娘……六扇门的啊!
然后,只见前一刻还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的三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心里已经开始祈祷希望今夜不要在六扇门大牢度过。
“你们怎么了?”
“呃……那个……”带头的雷姓汉子正要应承几句然后带人开溜,细一听这声音,再好生猛一看这人“云兄弟这……你们……这这……”
发现这么大的秘密不只是蹲大牢是要被灭口了吧啊啊啊啊啊!!
暮色四合,落霞满天。
除去上午那一趟兵马司衙门之行着实插曲丛生,这一天过的还算平静,傍晚时分,清安像往常一样回了神侯府,才进门就碰上她院里当差的两个小丫鬟来告状。
两个小丫鬟一个叫金桃,一个叫金梨,两人年纪相当都不过十四、五岁,另有一名年长她们的丫鬟名唤榆叶,都是她院里当差的丫鬟,今日两个小丫鬟等在这里告状就是为那年长的榆叶来抱不平了。
话说今日府上来了客人,一对母女,母亲是她家师父的旧相识(不排除是旧相好),女儿……(目前看来)跟她家师父没什么关系。
出于待客之道,作为府上的女主人咱们的诸葛夫人象征性的带这对母女逛了逛神侯府的园子,途中这旧相识的女儿见那绣楼小院修建得极为精美,便嚷着要进去参观。
诸葛夫人自是没有答应,谁知这姑娘便仗着是客人耍无赖硬闯了进去,还与院里的丫鬟起了争执,最后更将榆叶给推下了池塘。
“这么嚣张?事情我知道了,你们先回院子罢。”清安拜拜手让两个小丫鬟先回去,小丫鬟应声称是退了下去。
不多时,院中树上落下一名府卫打扮的男子,男子中等身材,小麦肤色,一双眼睛犹如那天际翱翔的雄鹰般明亮。
“刚刚她们说的可属实?”
“所言确凿并无夸大。”
“那对母女现还在府上吗?”
“仍在,夫人正在花厅招待。”
“我师父在哪儿?”
“大人此刻在书房。”
不在?哼,不在最好了。
清安一刻也不耽误地就往花厅去,守在花厅外的丫鬟们见人纷纷福身问安,声音一下便传到了厅里去,厅中的伺候丫鬟嬷嬷本是都随着主母一起装木头不理门前犬吠,听到门口这声儿却是一个个心思都又活络了起来。
“听说有人把我的丫鬟推进了水池子里。”
清安眉眼含笑进屋来,一开口却是先声夺人。
然而,话音才落,厅中立即响起一声嬉笑,只见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拧帕掩嘴作少女娇羞姿态,对身旁坐着的少女笑嫣嫣道“娇娘,还不快去给你姐姐赔个不是,你年纪小不懂事,你姐姐懂事明理定是不会为难与你的。”
呵,姐姐?
呵呵,年纪小不懂事?
呵呵呵,让犯错的人担责叫为难?
清安:很好,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被唤作娇娘的少女,个子小小,圆圆脸,却生得一双与其母极为肖似的妩媚凤眼,眼尾上扬,眼底是如何故作天真娇憨姿态都掩不去的精明与倨傲。
听到母亲的吩咐,少女压下心底的不屑,冲着清安乖巧一笑,施施然离座便往清安跟前来,清安却是懒得配合,径直一个扭身与之错开,迈腿径就往诸葛夫人身边去。
被人这般当众落了面子,少女脸上登时挂不住了,却不敢像往日在家中那般发作,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坐回了原位,心道待自己有朝一日成了这神侯府的主子小姐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些人。
“师母,你还未与我介绍这两位客人是谁呢,这一来是又唤我作姐姐,又要与我赔不是的……可把我给弄糊涂了。”清安亲昵地坐到诸葛夫人身旁,与桌对面的母女俨然成分庭抗礼之势。
“哎哟,原来不相识呀,这一进来就姐姐妹妹的称呼,我还当是你打哪认了个姐妹没与我说,叫我心里怪吃味的。”诸葛夫人本是懒得应付这等角色,可见清安下场开撕,一下子也来了兴致,忙故作热情地介绍起这对母女来。
母女的身份与清安先前了解的一样,自家师父的旧相识和她的女儿,旧相识贺氏,她的女儿冯娇娘,某不知名小城人氏,此行进京探亲。
有了正式介绍,贺氏愈发脸大起来,张嘴闭嘴就要清安与她那女儿做姐妹“我瞧今日这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有这缘份来日怕是成比亲姐妹还亲密的闺中姐妹,我家娇娘年纪小又打小被宠坏了,以后还请清儿你这个做姐姐多包容。”
“是啊,姐姐。”冯娇娘小小年纪却也是个会顺着杆往上爬的,甭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叫一个甜。
不过,纵使叫得再甜清安却也是一概不应,学着诸葛夫人左耳进右耳出,更由着丫鬟簇拥在周围为她奉茶、净手、捏肩捶腿……嗯,管事嬷嬷还问了下她晚上想吃什么菜。
没错,她们平常不这样,平常正常得很,这种伺候老祖宗的排场……简直了!
可当着看着对面那对母女越发难以掩藏的嫉妒因此一点点显露出来,又见自家师母扬起那坑人前必带的迷之微笑,清安觉得……嗯,师母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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