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董菀初歉意地看向伙计，这伙计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视线，脸上丝毫没露出异样。反倒是董菀初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其眼熟的东西。
她前世结婚后便随军了，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大兵。军人的站姿、动作、眼神和普通人截然不同，二十几年下来，她能一眼从人群中分辨出，哪个当过兵。
而眼前这个伙计，就给她一种似曾相识，非常熟悉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他残疾的左手，或是笔直的站姿，而是他的眼神，看人时的坚毅和专注。
心中有了猜测，董菀初的语气便不自觉的带上了尊敬：“对不起，我不是来吃饭的，有点事想找你们的掌柜。麻烦帮我通传一声。”
小姑娘态度的变化，王虎立刻察觉到了。这女娃子有点意思。
“掌柜就在后堂，小姐稍等。”
董菀初朝他点了点头：“多谢了。”
聚福楼横占六间铺面，一楼放了二、三十张八仙桌，全部满座。
这时一名端菜伙计从她身边走过，一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四盘菜，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壶热茶。仔细看，他的右腿有点瘸，走起路来有些微的颠簸，但神奇的是，他手上的托盘却稳稳当当，连晃都没晃一下。
董菀初肯定这人会武，而且功力还不弱。虽然脚瘸，下盘却依然很稳。手臂的力量也很大，穿着衣服看不见，但董菀初可以保证，如果脱了衣服，肯定能看见强壮的肱二头肌。
这人放下菜回来时，转头看了她一眼。经过眼神确认，这人和之前那个伙计一样，都是身有残疾的退伍军人。
“掌柜，就是这位小姐找你。”王虎把掌柜带到小女娃面前。
咦，这位掌柜的胡子……董菀初一时没控制住，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这位掌柜是从日本偷渡过来的吗？人中上的这一小撮胡子是故意搞笑的吧。
四号简直郁闷的不行，皇上竟然让他贴着这撮玩意儿见董大姑娘。肯定是皇上妒忌他长得貌比潘安，怕董大姑娘看上他，所以故意丑化他的形象。
“不知这位小姐找我何事？”心里再怨念，皇上交代的事还是要完成。
董菀初轻咳了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掌柜，是这样的，我有几张药膳方子，不知道你们收不收？”
四号假装思考了一下，点头：“可以收，不过要看过才行。”
虽然这人的胡子实在太奇葩，但眼神清明，想来不会诓骗她。于是，从荷包里拿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
四号接过纸，并未立刻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楼上请，上面有雅间，坐下来慢慢谈。”
这里人多口杂，董菀初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易，于是欣然同意。带上小青，跟着掌柜上了楼。
三人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董菀初有些好奇，其他雅间门上都有名字，只有这扇门上空空如也。
“咦，这扇门上为什么没有挂牌子？”董菀初不问，自然有人憋不住会帮她问。
掌柜打开房门：“小姐里面请。这间是贵宾房，不接待客人，只留给……”心中一凜，赶紧收了声。还好没把后面那个“你”字说出来。
“哦，我知道了，是专门留给县太爷的。”小青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心道：“那我们进去没关系吗？”
四号被问得一愣，讪笑道：“那个，不是县令。”怕她再问下去，赶紧打开手上的纸：“小姐请随便坐，我先看看这方子。”
“好，掌柜慢看。”董菀初拉拉小青的袖子，让她别再说话。
四号松了口气，视线落到纸张上，被上面整齐清秀的字迹惊艳到。没想到董大小姐的字写得这么好，难怪皇上要用学富五车来形容。能写出这样一手字，可见平时没少下功夫。
董菀初见他露出惊叹的神情，以为他对这方子很满意，心中欢喜了几分。只要能卖出去就好，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她不贪心，五张方子能卖个二十两银子，她就满足了。
她去问过，普通的小间铺面，一个月的租金也就五两银子，用十两银子租两个月，再用十两银子简单装修。勉强够用了。先试一下水，如果生意好，再继续租。
“小姐的字写得真好！”四号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赞了一句。他善绘画，特别是人物肖像。之前送回宫的那张董大姑娘的画像就是出自他之手。虽然他的字没绘画好，但好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董大姑娘的字秾纤得中，轻重协衡，刚柔并济，奇正相错，方圆并用，典雅和谐。是他见过的女子中字写得最好的。太后也算是当年的才女，特别是她的字更是名满晏京，但在他看来，和董大姑娘比，还是多有不如的。
董菀初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是夸的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的接了句：“普普通通，谢谢夸奖。”她是真没觉得有多好，前世被父亲逼着练字的苦逼日子，即使换了一世依然记忆犹新。
父亲酷爱书法，尤其喜爱王羲之的字，从她两岁起，就逼着她练王羲之的小楷。不到三岁，她已经能默写王羲之的《乐毅论》、《曹娥碑》和《黄庭经》。练了十几年，直到上了大学才逃离老爸的魔掌。
四号被她呆呆愣愣的样子逗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忍不住在心中好奇，皇上是从哪里知道这位姑娘的。至于皇上之前说的什么神仙托梦，他是不信的。那不过是皇上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说辞罢了。
董菀初心中叹息，明明长得很帅气，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型美男子，却偏偏留了一小撮不伦不类的胡子，这都是啥审美。
“掌柜，这些方子上的药材，这里的药铺都有卖，用的食材也都很普通。冬季进补，正适合推出这几道药膳。后面还有两张药酒的酿制方法……”说到这里，董菀初发现掌柜的神色有些怪异。看向他手中的纸，顿时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
她昨晚考虑了许久，最后还是将琼浆药酒加了进去。不确定酒楼会不会收药膳方子，但壮阳的药酒总是比较能引起男人的兴趣。
四号神色古怪地盯着“阳痿不举，遗精早泄”八个字看了半响，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终是忍不住抬起头，问：“从哪儿找来的方子？”
董菀初能说是前世看外公酿过，后来自己在军区大院又酿了一次，被那些新兵蛋子当补酒一抢而空吗？当然不能。
“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据说效果不错，觉得有趣就记下了。”董菀初讪笑道。
四号干笑两声：“小姐的兴趣真独特。”
董菀初眨眨眼，这是褒义吧？
四号盯着手上的这几张纸，内心纠结。前面这几个汤粥方子十两一张也就罢了，可后面这两种药酒的方子也给这个数，他实在拿不出手。这不是欺负人小姑娘嘛。
拧着眉考虑了半响，四号心一横，抗旨就抗旨了：“这三张方子，我一共给你三十两。至于后面这个药酒方子，因为还不知道疗效，我最多只能给七十两。全部加起来正好一百两，你看怎么样？”
董菀初心中大喜，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忙不迭地点头：“我很满意，谢谢掌柜。”
一百两现银不好拿，董菀初要了三十两银子和七十两通宝钱庄的银票。
“小姐以后如果等钱用可以去通宝钱庄借贷，利息低，还款期长。”见董大姑娘妥善的收好钱，四号好心地建议。
董菀初诧异：“什么抵押都不用，就能借到钱？”
四号肯定地点头。别人不行，但你行。有皇上在，你想借多少都没问题。
董菀初撇嘴反问：“如果真这么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百姓去交子铺借钱？”诓谁呢？
四号被问的一愣，等他反应过来，董大姑娘已经走出了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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