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霖与润玉的棋局一直下到了倦鸟归巢,纤云尽眠之时。
棋中老手的洛霖得了胜早已离去,只余润玉还呆坐棋盘前,眼下是纵横斑驳的黑白棋子,交互错杂。
他在想着洛霖那一句,“润玉,你拿什么来娶我的女儿?”因为此话,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夜初的洛水浮光跃金,水流呜咽,静谧得深沉。
梁上不知飞来又飞去多少只小雀,沉思中忽听得女儿家的声音明丽,“润玉。”
润玉起身回首,见穗禾罩了件绿茸茸的兔毛斗篷,提了一盏缀夜明珠的翠绿的莲花灯,携了一件蓝底描金的披风,娉娉婷婷地走来,他忙起身相迎。
“夜里凉,仔细神元不稳。”穗禾的话很轻,像洛水的柔软,说话时,她正垫起脚来,为他系披风。
香风拂面,眼前的人儿,在清幽的荧光之下,也是那般的好看。
他撑开披风,伸出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他把头埋进她的秀发,那里清香又柔软,瓮声瓮气地唤她:“蔓蔓。”
穗禾感觉到他的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情绪起伏的。她伸出空出的那只手,轻轻地,回抱着他。
屈起指节,轻拍他的背,她问:“怎么了?”
他把唇落在她乌黑的发丝,“我真喜欢你。”
他的话,是曛月下暗涌的清波,是檐角回旋的晚风,是心尖上跃动的欢喜,是睫羽中扑扇的感触。
下一刻,他又说:“我真爱你。”
怎一个掷地有声!穗禾拍背的手顿住,感动是感动的,心动也是心动的,只是却像一根羽毛尖刮过心壳发疼,又像一盆腊月寒冰从头灌到脚泛凉。她也曾孤勇,这般毫无遮掩,尽数掏出真心,只是,为何她那样珍重的一份爱,却是穿肠□□,亲手了解了自己的一生,是飞蛾扑火,烧殆了她敢爱敢恨的心肠,是每每思量便觉剐心的自作多情。
他的爱,太重了,也太真了,她怕给不起同样的爱。
他抱得不算紧,她轻易地抽离开来,双手执灯,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盈盈笑语,“回去吧。”
润玉感受着本温暖的指,一寸一寸地凉下来,他不舍得用质疑的眼去描她神貌,明珠光辉下,她的眼里,盛着一泓水,是秋水吧,沁着凉。
沉默几许,润玉伸手,擦过穗禾略有一丝暖意的指背,握了莲灯琉璃制的柄,触手冰凉,“我来。”
穗禾掀眸去看他,他面色如常,只是微霜。微微一晃神的时间,手里已松了,莲灯被他单手提着,他空余的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虽不是十指相扣,但也严丝合缝,掌心一片濡热。
一路无话,只有风在戏耍,水在流连。
润玉暂住的篁竹馆与穗禾的松泠小榭毗连,门户相对。
到了住所,他往左,她往右,他不放手,她亦挣不开手。
“我方才有些生气。”他背向她,说着“生气”,却一点气急败坏也没有。
她怔愣,为了他的这点可爱,旋即软了语气,“我知道。”
他低笑一声,“可有想对我说的话?”
同样背面而向的她,眼中云雾翻腾,他终究还是要一个答案,只是心疼、同情、欣赏、不由自主的关怀、情难自已的亲近,真的是爱吗?
“润玉,我以为爱这个字,太艰涩了。你能爱我,我真高兴。”
他的手掌在微微地收缩,她是能够感受到的。
“我不喜欢爱这个字,但是,你非要向我要一个答案或态度,我只能说,”她顿了顿,周遭十分安静,他僵直地不催促,她研磨着用词,终于续上了前言,“我不爱你。”
他一口气憋了许久,终于吐纳出来,自嘲一笑,松开握紧她的手。
却不想,她反手捉住,他没来及反身,她已绕至身前,斜斜簪着的那支花钗流苏飘摇,昭示着主人面上没有显示出来的焦急。
“你可知道,曾有人怒斥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我的一颗滚烫的心,被人从高山之巅,一脚踏入污泥。爱之一字,已磨折了我上万年,我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爱。你不要怪我,我并非玩弄于你。”她歇了话端,似乎纠结了一瞬,才又说:“我也许,失去了爱的能力。”
一只寒鸦,贴着地面,飞上夜空,钻入树丛不见,留下凄婉的余韵。
润玉瞳孔一缩,有太多的问题哽在喉咙,那个人是谁?明明只有六千岁,何来万年之说?往昔情浓处,真的半点爱意也无?万语千言,也不过沉默难说。
“万万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儿女情不该成为你我的束缚,若你想,万里星空也为你转移泯灭,沧海也为你覆为桑田。”
说着,穗禾退了一步,掌中幻出一只锦盒,双手递给他,“你要的寝衣,我为你做好了。”
他接了过来,刚拿稳,她便提了裙子,擦身而去,等他回身,她已入了门,只余纤弱的背影。
她说的,他又何尝未想过。
皆因侥幸,只是侥幸。
(发一把水果刀)(也许这一章会扩容,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谁知道呢)(也许该听着九张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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