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侯爷。”
顾凌霄对萧晋凡略略一鞠就算是谢过萧晋凡了。萧晋凡倒也不嫌弃她这一礼敷衍,“嗯”了一声便从顾凌霄身边经过,进了秋家的宅子。
萧晋凡风.尘仆仆面无喜色,想来寻人并不顺利。顾凌霄原无意去管萧晋凡的闲事,因为要对萧晋凡解释她如何知道他的目的和张沉翳的身份太麻烦了,且一个不好还有可能遭到萧晋凡的猜忌。
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方才萧晋凡顺手处置了一个汤三,算是帮了她的忙,她也该回报一下这位小侯爷才是。
“侯爷留步。”
三天里只睡了四个时辰的萧晋凡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他一定是睡得太少先前才会将一个老太太看成一名谪仙般的女子。他真的应该好好补个觉了。
“何事?”
顾凌霄耷拉着眼皮,和缓的声音很是能安抚人浮躁的心:“侯爷既为我秋家好酒而来,不妨明日与我出门一趟。我家能酿好酒皆因我夫家老宅的后山上有一口仙泉,在仙泉侯爷说不定能遇见仙缘。”
换作平时萧晋凡铁定眉毛一挑就要露出倨傲的冷笑,顺便再讽刺装神弄鬼的神婆几句。然而不知道是他太困了还是这老太的嗓音太过柔和舒缓了,顾凌霄说的话他竟然不觉得讨厌。
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萧晋凡抬脚就往宅子里走。等他的背影融入了秋家的院景之中,柳绿和桃红这才敢抬头,悄悄地伸长了脖子去看俊美无双的小侯爷的背影。
“娘,侯爷那一声‘唔’究竟是去还是不去的意思呀?”
顾凌霄好笑地看着对着人家背影才敢拿出胆子的柳绿和桃红,道:“你说呢?”
“我又不是侯爷,如何能知侯爷是去还是不去……啊。”
等桃红回答了顾凌霄这才明白自己问的是个蠢问题。她讷讷地红了脸,对顾凌霄道了声歉便低头进门准备明天回武定村要用的东西了。
福临镇人多,水源皆有一定程度的污染。这里的水酿不出好酒。对顾凌霄的酿酒事业而言,武定村后山的泉水是必不可少的。
但福临镇到武定村很是有一段距离。想要把水源从武定村引到福临镇不是做不到,但要想做到除了要花许多的银子雇佣许多的人力,还得花很长一段时间。指不定还得上下打点里正、官差还有县太爷,确实不是什么小工程。
所以在成功把武定村后山那口泉眼的泉水引到福临镇之前,顾凌霄需要定期回武定村取水。来回一趟不容易,每次顾凌霄都让柳绿和桃红带上所有能带的坛子罐子。等秋宝山的腿好了,他也得一并跟着姐姐们给老娘做苦力。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顾凌霄就已经坐上了驴车。此时晨雾还未散去,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柳绿桃红见顾凌霄这么早就要出发回村,心道娘亲恐怕也没真的指望侯爷能随自家一道去武定村——达官贵人们不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这才什么时辰呢。
就在桃红扬鞭打算赶驴车走的时候,秋家宅子里居然又走出一人。此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哪怕没有言语也是不怒自威。他身后一行彪形大汉个个都是怒目金刚之相,却个个都是安安静静,没有分毫多余的动作。
顾凌霄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皮,朝着萧晋凡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诧异于这个京城第一纨绔能这么早就起床。
其实京城里身份越高的官员起得越早,因为要去应卯。应卯应卯,那就是卯时(5到7点)得到场应声。芝麻绿豆的小官点卯时不在顶多也就罚点儿俸禄,要是高官误了时辰,轻则会被皇帝斥责,重则会被皇帝重罚。萧晋凡虽然不用应卯,可他身为侯爷也得上朝,人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这会儿出门对他来说反而不算早了。
萧晋凡多看顾凌霄这个老太婆一眼,心道罢了,反正自己起床后也无事可做,便与这老太走上一趟权当敬老,也方便作给人看自己确实是寻觅“好酒”而来。……有那么一瞬自己会当“仙缘”二字是这老太在暗示自己必定是自己多想了。一个乡野村妇能知道什么?
“乔大——”
“是,侯爷。”
萧晋凡只吐出两个字便翻身上马,乔大则是不需要具体的指使就已经明白主子的意思。他让人把秋家的驴子换成了两匹上等好马,自己则坐上车辕充当车夫。
驴子的速度可比马慢多了,驮着秋家母女三人和这么多用草绳系起、避免磕破的瓶瓶罐罐就更慢了。萧晋凡的坐骑是汗血宝马,驴见了就不敢迈步走,他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坐骑与驴走一道,便让乔大出去买几匹马来。
锦衣侯要买马,自然是买最好的马。可惜福临镇上卖的马再好看在小侯爷的眼里也就属驮马一流,就这样福临镇上最贵重的宝驹被京城第一纨绔拿去给秋家当了驮马。
周家掌柜的刚让自家小二把酒楼的门打开就见自家老爷眼馋了很久的宝驹拉着一辆破车走过,而那辆破车上坐得不是别人,正是被老爷刚休弃不久的正房夫人……呸呸!是前夫人!
伸着脑袋往外看的掌柜抹了把额上的汗。一定是他看错了吧?他怎么好像还看到了一个特别俊美的公子骑马走在破车前面呢?
桃红并不知晓看见自己经过的周家掌柜的回过头就把小二叫来问秋家的事情,也不知晓这掌柜的听说有位京城.的贵人下榻在秋家后就急忙把这个消息报给了她曾经的夫家。
桃红嫁的是邻镇一户姓周的富商。这周大山会娶桃红除了是垂涎桃红的美色之外,也是在打“百里闻香”的主意——他可是个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他娶妻更多的是看重这个妻能不能帮他赚钱。
周大山磨了桃红好几年、直到桃红生了孩子都没从桃红的嘴里问出“百里闻香”的配方来。他刚开始还以为桃红是不愿意告诉他这个外姓人实话,便想方设法甚至是低声下气地讨好桃红。
谁知实际是秋家不念分毫亲情,真的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做到了极致。等听说秋家的秘方传男不传女,只有二房的秋宝山能继承“百里闻香”,周大山变脸如翻书。以桃红只给他生了一个没用的女儿为由,休掉了桃红不说,还在休掉桃红的当日便抬了风月坊当时的第一红牌进门。
桃红舍不得孩子,可她一个弱女子除了不要脸的跪地哭求还能怎样?周大山见她纠缠不休想把孩子带走,干脆放话出来,说桃红有本事拿五百两银子给他,他就把女儿还给桃红。
桃红一咬牙去找了姐姐,通过柳绿的介绍她也进福临镇上的绣坊。姐妹俩都觉得自己给家里丢了大脸,没事从不说自己是秋家人。绣坊工钱低微,为了让桃红早日与女儿团聚,柳绿把自己那份工钱也给了桃红。但即便如此,两姐妹攒下的银钱也不过区区十几两。
桃红不是没想过和娘亲商量这五百两的事,可一来过去的田桂花偏心偏到咯吱窝,桃红不信娘亲会帮自己,还怕娘亲反过来痛骂自己一顿。二来是田桂花一命呜呼后秋家发生了太多的事。桃红不敢和死而复生的母亲要钱,生怕又把母亲给气得急得魂归西天。
经历了这么多,桃红哪会儿会不明白娘亲已经变了,只要自己开口她一定会帮自己?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示弱,更不允许她去做秋宝山那样成了年还要倚靠娘亲才能生存下来的人。
……诚然现在的秋宝山已经不那样了,可她不能在弟弟变好之后还变成弟弟以前的那副样子、拖家里的后腿吧?
顾凌霄接手田桂花的身体后只有田桂花的部分记忆。田桂花的记忆里对柳绿嫁进汤家的事情还有印象,对桃红的嫁人后的遭遇却是一片空白。是以顾凌霄并不知道桃红还有一个女儿被留在周家。
这头周大山派去探听在秋家下榻的京城贵人究竟是哪位、为何下榻在秋家的人刚回来,那头把萧晋凡带上武定村后山的顾凌霄指着一处低矮萧索的院子对萧晋凡道:“侯爷一路行来累了吧?不若在此问人要碗茶喝。”
不等萧晋凡说话,顾凌霄已经叩响了那萧索院子的木门。屋子里头很快就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来啦!是哪——”
乡下人吃饭时没那么多的规矩,啃着杂面馒头来不及放下的张倚翠一出门就吓掉了自己馒头:“恒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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