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到底是谁”
星湖历代城主的居所里,捂着肩头伤口的莱昂问。
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顾凌霄因言转过了头来,她望着额上满是汗水、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怕的莱昂, 一时间没有回答。
空气中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以及从窗外传来的遥远人声。
夜色中的星湖并不静谧,四处都是喊着号子正忙忙碌碌收敛着尸体、打扫着街道的星湖人。受顾凌霄“女王权能”的支配,原朱理旗下的翅人们也归顺了顾凌霄。而这些翅人们但凡能动的此时都飞在空中手举火把或烛台。
星湖的大街小巷都被泼上了蛤蟆油。易燃的蛤蟆油一旦碰到些微的火星就会燃起。傍晚广场上那一场大火之所以能被星湖人扑灭, 那是因为广场上本来就比较空旷,且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中央水池,水池前还有一条供人饮水的细细水槽。
朱理会特意命令翅人们搬运来干草垛放在吊人的圆木下面也是因为这广场上没什么方便烧的东西。顾凌霄激发星湖人潜力的时候, 星湖人抡起圆木来劈头盖脑地就朝着朱理带来的翅人部队打, 而圆木掀起的阵阵小型飓风不光压下了火焰的势头, 还打散了草垛。等草垛再被星湖的亚人反复踩踏几下,上头的火苗自然就熄灭了。
星湖没有电灯, 夜间需要照明只能用蛤蟆油灯或者是火把、蜡烛。现在城内的蛤蟆油被翅人们泼洒一空, 能照明的东西基本就只剩火把和蜡烛。
蛤蟆油泼洒过的地方都很易燃, 在把蛤蟆油清理干净以前,谁又敢睡在易燃物的包围之中呢于是没法等到天明再行清理蛤蟆油的星湖人连夜动手, 照明工作则交给了能够飞在天空中,不然火源接近下方易燃区域的翅人。
顾凌霄觉得星湖人是真的心大。要知道现在留存在星湖的翅人, 九成九都是朱理带来的。这些翅人几小时前都是星湖人的敌人,哪怕他们的“女王”朱理现在已经成了植物人, 他们对星湖人没有威胁所以不用关起来, 但他们还是该有最低限度的行动限制。然而星湖人非但直接给了他们火把, 还让他们飞到天空中。
星湖人难道就没有想过翅人从天空中扔一个火把下来,下头的房屋马上就能烧起来吗带着这样的隐忧,顾凌霄这才一直站在窗边向外头看。
其实她的这种顾虑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在3077年的这个世界里,被进行过基因改造的新人类、也就是亚人的天性与本能就是服从“女王”。当“女王”有复数个,亚人就会倾向于服从更为强大的那个“女王”。
只是亚人对“女王”的忠诚度很大程度上也受亚人个体对“女王”感情的强弱左右。如果对于“女王”的爱慕、钦佩或是尊崇远远超过了慕强的本能,那即便自己所侍奉的“女王”比其他的“女王”要弱,亚人也依然会效忠自己所选择的“女王”。
顾凌霄展现出的强非同一般,单是她随随便便地就击溃翅人们精神世界的最后一层屏障就足以让翅人们对她的强悍心生爱慕与尊崇钦佩,更何况朱理残暴不仁、对翅人们施行的是恐怖统治,而顾凌霄一个弹指就解决掉了这样的朱理。
战力与劳动力对于每一个“女王”都是宝贵的。在“女王”对决之时战力与劳动力的耗损无可厚非,毕竟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女王”,亚人不管什么都是在所不惜。也因此在战斗中最先死的往往都是对“女王”最忠诚的亚人。
“女王”之间分出胜负之后,战力与劳动力的归属就要重新划分了。战斗后如果“女王”死了亚人却没有死,可见这些亚人对原“女王”的忠诚也就那么一点。让这些对前主忠诚度不高的亚人加入新“女王”的麾下并没有任何问题。
像朱理这样失去统治能力、实质上和死亡没有区别的“女王”,她配下的战力与劳动力被接管那是理所当然的。要不是出云距离星湖着实有段距离,顾凌霄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出云,否则顾凌霄马上接管整个出云都是可以的。
翅人们一是折服于顾凌霄的强大,二是本身对朱理的忠诚并没有强到能为朱理殉死。这些通过顾凌霄的精神世界接触过翅人们想法的星湖人再清楚不过。因此星湖人都很放心地使唤朱理带来的翅人们,他们中有的人甚至隐隐在翅人们的面前有着身为先向“女王”效忠的老前辈的优越感。
当然了,这样想的人始终是少数。更多因为翅人而失去兄弟、朋友与亲人邻居的星湖人都痛恨这些翅人。但同为一位“女王”的配下,没有“女王”的命令就擅自伤害、杀死“同胞”是重罪一旦成为“女王”的配下,那么包括性命在内亚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女王”的东西。擅自毁坏“女王”的财物是绝对不可以被饶恕的。
常舒夜是刚醒来没几天的“活化石”,顾凌霄是其他世界来的穿越者。她俩都不熟悉这个世界的法则,是以无法理解星湖人的“大度”。
想着自己站在窗前监工或许能有一点威慑的作用,顾凌霄一直没有坐下。顾凌霄没有坐下,身为城主辅佐的莱昂也只能站着。
星湖历代城主的居所就在星湖中央广场的后头。这居所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更接近古西亚的王宫神庙。整个居所从上空鸟瞰是一个矩形,建筑立面外观则是梯形层叠成一个类三角形。
作为基石、同时也是宫墙的第一层由整块巨石垒成,不光防水还防火。但因为年久失修,即使宫墙巍峨也稍显破败。不难想象星湖以及过去住在这个居所里的星湖之主也曾有过光辉璀璨的高光时刻,只可惜这些辉煌璀璨都在时光的磋磨中如同这宫墙一般无处不斑驳。
宫墙上方,应当是迷宫花园水榭、祭台与仓库的二、三、四层全都空着。最高处的城主居所由于常舒夜对故去的老城主始终保持敬重而改为办公场所,不再作为起居室使用。
顾凌霄和莱昂所在的地方是常舒夜的起居室。这个起居室就在过于巨大的办公室旁边,原本是伺候老城主的下人用的房间。不过虽说是原本是下人房,可伺候老城主的人着实不少,且大家都是男人,因此房间面积相当可观。一个人住的常舒夜常常觉得四周空旷到令她起鸡皮疙瘩,在无法阻止伺候老城主的亚人都自愿去给老城主殉葬之后,她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常舒夜的”
顾凌霄饶有兴趣地问,问罢又觉得自己多此一言。
她披的不过是常舒夜的外表,精神世界中的她应该还是原本的她的模样。那么多的亚人都被她用“权能”链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她的真面目早曝光了。
顾凌霄不知道的是在精神世界之中她和莱昂等亚人的视觉是不同的。在莱昂这样的亚人看来她的存在过于巨大,过于神性,他们压根无法完整地看到她的整个精神体,更无法窥探她的精神世界,他们光是感觉到她就已经被那种碾压性的强大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了。
换作其他亚人可能已经在顾凌霄的威压面前败下阵来了,莱昂按着自己肩头的手也有些发抖。他体内的动物本能这会儿就跟被吓出飞机耳的小猫一个样。
“舒夜她、没法用出权能从来没有人能第一次就用出这样的权能。”
悄悄看了顾凌霄一眼,得靠伤口上的疼痛才能维持着镇定的莱昂道“而且舒夜是个音痴,她五音不全自己却从来没发现。”
向倾倒的山一样挤压着莱昂的威压消失了。莱昂猛一抬眼只见顾凌霄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既然已经被人掌握了自己不是常舒夜的证据,顾凌霄索性也就打了直球“确实,我不是常舒夜。我的名字是顾凌霄,是来自别的世界的灵魂。”
“来、来自别的世界的灵魂”
莱昂怔了一怔,不过他面上的震惊很快就沉寂了下来。
“看来你并不打算怀疑我的话。”
顾凌霄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莱昂放下按着自己肩头的手,道“你说的并非不可能”
“根据两千年前的研究理论来说,人的灵魂可以视为一段讯息。这段讯息可能以电子的形式存在,若无外力干涉则会半永久地保存在人类所无法看到的第五度空间中,又或是因为电子的游离性质在三维、四维或是多维世界中穿行。”
“所以有的人明明以一个身份生活了很久,忽然有一天就声称自己是另一个人,或者是自己是从另一个人转生而来的。因为人的可以视为一个终端,人死等于终端毁坏。但终端里的资料未必完全损毁。如果没有损毁的资料单独存在于云端,那么当另一个终端另一个接收到了这些资料、接收到了灵魂讯息,这个终端的记忆、人格也就是原本的内存就会被覆写或者是如同添加资料那样,两个文件夹合并成一个文件夹。一个人就有了前世今生。”
不愧是担任教育指导的学者,一旦被按下了学术开关就完全停不下来。顾凌霄含着笑,听着莱昂像竹筒倒豆子那样啦吧啦地把自己想到的东西尽数说出来,倒也不觉得这样的莱昂很烦人。相反,她很喜欢这种会努力思考,自己找寻答案的人。
咚咚
就是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常舒夜的居所本来是没有门的,因为她的强烈要求这才装上了一道门。因为是临时找来木材,这道手工做成的门实在说不上精美,隔音效果也非常堪忧。要不是事态紧急,外头的亚人也不敢硬着头皮在莱昂这个星湖二把手长篇大论的时候来敲门。
“进来吧。”
顾凌霄吩咐之后,外头的人果然很快打开了门并单膝跪在了门前。
“城主,大将军阿兰登大将军他,去世了”
一滴透明的液体滴答在了亚人的脚尖前,顾凌霄想那应当不是汗,而是泪。
“带我去看看。”
“是”
连忙起身的亚人走在前面给顾凌霄引路,莱昂也顾不得其他,追在顾凌霄身后便与顾凌霄一起走下了长长的台阶。
本来城主的居所是不容贱民踏足的。但城主的居所现在是星湖唯一没被泼到蛤蟆油的地方,所以顾凌霄让老弱病残都到城主居所里暂歇。
绝大多数的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得到进入城主居所的机会,因此所有进入城主居所的亚人都是战战兢兢的。而这些亚人也都非常自觉,他们不踏足任何隐蔽的空间,全部都汇聚到了祭台附近。此时原本空旷的祭台上每个亚人都低首垂泪,阿兰登则躺在亚人们跪下围成的人圈之内,面色平静地闭着眼睛。
“将、将军他也算是、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一个与阿兰登关系不错的卫兵说着,他见了顾凌霄也不敢抬头,只是用力拿沾满了脏污与黑灰的手袖去抹自己不断溢出眼眶的热泪。
顾凌霄像分海摩西那样走入了人群之中。一片哀戚的隐约啜泣声里,她轻轻抚摸着阿兰登的脸庞。
阿兰登已经没有呼吸脉搏了,但他的身体还热着。看着他那张平易近人的英俊脸庞,常舒夜的身体开始自动播放阿兰登与常舒夜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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