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贵并没有被捆一路。
开始那两天,他但凡有力气就要挣扎,见了人就想说话,甚至还拒绝吃饭,为怕节外生枝,所以才捆起来。
过了最初的几日,他知道一切都是无用功,便也安分了下来,不再折腾。从那时起,身上的束缚就解开了,只是行止间总有两个卫兵盯着。
薛平贵倒是要求去见能做主的人,只是王宝钏安心要他吃点苦头,因此不予理会。
不过这一路走过来,他也已经意识到,做主的人似乎并没有对付他的意思,更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整个人都显得坦然了许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
事实上,最近薛平贵开始留意道路,也意识到他们这是在往三关的方向走。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虽然金铃鸽儿已经被王宝钏拿走,但只要到了三关,他自然能设定传递消息,让代战公主知道他陷入麻烦之中,兴兵来救。
到那时,不管是谁,想将他留在大唐,都没那么容易。
然而,还不等薛平贵找到传递消息的机会,车队就停了下来,他被关在屋子里,严防死守,每一点动静都被人盯着,一时竟什么都不能做。
叫他料想不到的是,不过第二日,他就被人从屋子里带了出来。
然后被押送出了三关,见到了自己一直想念着的代战公主。
但此时,他却已经顾不得代战公主了。薛平贵看着端坐在一侧的王宝钏,再是不愿意承认,也只能相信,那一日正是王宝钏将他灌醉,然后一直带着到了这里。
这段时间里,这个念头无数次在他脑海中出现,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
一方面是不愿意相信王宝钏会这样对待自己,另一方面,却也是不相信王宝钏能有这样的能耐。
然而此情此景,再替她找什么样的借口,也没有用了。薛平贵看着王宝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心痛,“三姐,这是怎么回事?”
见薛平贵眼中只有王宝钏,似乎根本不曾看到自己,代战公主面上的神色不由微微一黯。
而这一切,正在王宝钏的掌控之中。——或者说,她这一路上刻意避开跟薛平贵照面,正是为了此刻这样的效果。被关了那么久,薛平贵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必然是向她追根究底,而不是跟代战公主叙别情。
王宝钏在代战公主面前完全掌控住了主动权,引导局面走势,看起来完全是智珠在握的样子,但事实上,她此时说的所有话,甚至包括之前在王允面前说的那些话,事先都跟袁宵一起演练过,方才有如此效用。
此刻,见一切都如自己所想,她更是不慌不忙,语气镇定地道,“薛郎莫怪,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薛平贵怒极反笑,“哪一点是为了我好?”
“若不是我拦着薛郎,你只怕就要放这金铃鸽儿,让代战公主领兵攻唐了罢?”王宝钏说着,取出金铃鸽儿放在手中,“若当真如此,我父亲见了你,便欲要你死,两国开战,更是毫无转圜的余地,此刻咱们还如何坐下来说话?”
她顿了顿,见薛平贵面露疑色,便又含笑道,“我知道薛郎你想见代战公主,这不就带你来了?若是照你那般冲动行事,哪得如此轻易!”
这一番话真假难辨,但薛平贵不能不承认,单从结果来看,王宝钏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他再转头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代战公主,心想自己原本最担忧的,就是这两人不能和平相处,如今见她们相处如常,倒是了了自己一件心事。若果然能一家和乐,便是自己吃一点苦,也不碍什么。
这么一想,他便收了怒色,看看王宝钏,又看看代战公主,“不意你二人倒是先见了面。原是我的过错,才造成了如此局面,若你们能和平相处……”
“这倒不要紧。”王宝钏打断他的话,“也怪不得薛郎,只怪世事无常罢了。只是如今既然一应事情都已说清楚,少不得也要请薛郎做个决断了。”
薛平贵不由惊愕道,“什么决断?”
“今日,当着妾和代战妹妹的面,薛郎就在我们之中选一个罢。”王宝钏道。见薛平贵瞪大了眼睛,就要开口,她又抢在前头道,“你放心,我已经与代战妹妹说清楚,此事错不在你,不过是命运弄人。不论你选择谁,我们都不会怪你,也不可干涉,往后各安其分罢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薛平贵再想不到,王宝钏跟代战公主一番商量,竟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张口结舌,难以抉择。
代战公主此刻正是满心复杂的心绪,见薛平贵看过来,便也道,“大王,姐姐如今已是大唐公主,御封的皇太女,不愿意与我共侍一夫,也是应有之理。她才是你正室原配,若是大王选了姐姐,妾妃绝无怨言,这便带人回转西凉,再不踏入大唐半步!”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叫王宝钏有些意外,若是西凉能安分守己,自然再好不过。
因而她也不管薛平贵,立刻接着代战公主的话道,“妹妹既然有这样的心胸,我也承诺,只要西凉不来犯,有我在一日,大唐也绝不犯西凉!”
见两人自顾自做了约定,薛平贵一时有些茫然,竟不知该怎么做了。
王宝钏又道,“我知道薛郎在西凉是,乃是国主的身份。而今我也是皇太女,将来父皇龙驭宾天,这大唐江山也会交到我手中。若你愿意留下,绝不会辱没了薛郎便是。若你要回西凉,我便立时送你二人启程,绝不食言。”
话说到这份上,薛平贵也意识到,要劝说二人和平相处、共侍一夫,已是不可能的事。
必须得做出选择了。
在西凉这一十八年,不可谓不痛快,但毕竟是边陲小国、蛮夷之地,与中原天-朝之繁华富庶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以他本心来说,自然更愿意留下来。只是他心里,经过这件事之后,对王宝钏却也存了一点疑虑。
他总觉得,这位结发妻子与自己记忆之中的人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过人总是存着侥幸的心理,如薛平贵这样的人尤甚。王宝钏特意赶到边境来的行为,在他看来,必然是为了自己。她既有这样的心思,自然能设法徐徐图之。再加上皇太女这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身份,其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所以最终,他还是站在了王宝钏这一边,满脸歉然地对代战公主道,“公主,是孤王对不住你,只是三姐是我发妻,又等了我一十八年,在寒窑之中受尽苦楚。若是此刻弃她而去,我薛平贵便不当人子了。还望公主见谅,从今往后,便……忘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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