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也许是因为有杜十娘帮忙照顾,也许是因为王宝钏本人的存在感实在不强,袁宵觉得,自己很多时候是会忽略她的。还好王宝钏个性平和,不计较这些。但她自己这会儿想起来,也是心虚得很。
“我的身子果然无恙么?”王宝钏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盯着手里的单子,低声呢喃了一句。
与其说是问袁宵,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袁宵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在原本的故事之中,不久之后,薛平贵登基称帝,王宝钏却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后就去世了。传说里没有说过她的死因,大多数人都跟袁宵之前一样,默认她是因为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熬不下去了。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她的身体本来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还能再活蹦乱跳个二三十年,又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过世?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阴谋论一下,薛平贵的两个妻子,论起出身其实都不差。王宝钏日子过得苦,但其实是相府千金,代战更是西凉公主,领兵打仗丝毫不弱于男子。
但是等到薛平贵发达的时候,王宝钏成了罪臣王允之女,代战公主却仍旧手握兵权,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很大了。
和乐美满或许只是欺骗世人的把戏。
高傲的代战公主,真的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原配吗?
而权势地位早已与从前不同的薛平贵,又真的愿意留下一个因为自己的遗忘而饱受苦难,形容枯槁、容颜老去的原配在身边吗?
以薛平贵那种猜到王宝钏身份却还要先试她贞洁的性子,至少袁宵是不信他全不在意这些的。
这样,一个猜测便渐渐浮出了水面。
也许,十八天的皇后,的确是某些人给予她的最后尊荣。因为那个皇宫,容不下王宝钏的存在。
袁宵才这么想着,就感觉到熟悉的拉力从自己背包里传出来,很轻微,一开始差点被她忽略了。
袁宵将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她没有打开背包,但那本几乎不离身的《三刻拍案惊奇》就装在包里,而此时出现这样的波动,也就意味着……
王宝钏自己似乎也心有所感,回头问道,“袁姑娘,我……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袁宵不答。
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微微点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单子,将之仔细折好,才道,“我知道了。”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袁宵有些着急,“这太仓促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准备,你要面对的局面又那么难!”
王宝钏却只轻轻摇头,“再多的准备也嫌不够,时间到了就该回去。”她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自从十娘回来之后,这段日子我也想了许多,心里有数。”
但袁宵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此减少。
个人的力量,在乱世总是显得太过微薄。王宝钏又是女子,能做的实在有限。而她的对手,天然就占据了巨大的优势,要对付她,实在是太容易了。
好在自己也要跟她一起回去。
想到这里,袁宵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不管什么样的局面,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幸而现在这本书还会给提示,现在还是早上,距离晚上穿越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多少也能再做一些准备。实在不行,多弄点儿防身的东西,到时候先带着王宝钏躲开薛平贵,离他们远远的就是。
没一会儿,杜十娘领了药出来,袁宵便将这件事说了。
杜十娘也是眉头紧蹙,显然也认为王宝钏此去仓促,恐怕事情会有些波折。
面对风云聚变的大势,个人能够发挥的力量十分有限。即便精心准备,运筹帷幄,也有可能会失败,何况如今?唯一的好处是知道剧情发展,可以避开某些关键节点,甚至借势借力、顺水推舟,所以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杜十娘胆大心细,习惯凡事准备万全。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顾着慌乱不是她的风格。所以短暂的思考之后,她便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合计一下,看看还有什么能准备的。”
现在回家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好在这个时代,卡和手机都是随身携带的,不用担心资金问题,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霍小玉也出来了。她今天只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结果要等过几天才能拿,至于具体的治疗方案,还要更久,所以连药都没拿。
四人直奔附近的商场,很快选定了商议的地方:KTV。
这地方客流量大噪音也不小,却正适合他们这种在公共场合商议私事的情况。因为就算有心偷听,要在那么嘈杂的声音之中听出她们的谈话内容,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路上杜十娘就已经拿出手机搜索,将戏本唱词都过了一遍,到了地方,让袁宵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便唰唰唰写下了她们目前所知的所有情况,王宝钏的境遇,要达成的目的,以及过程中可能会遭遇的困难和阻碍。
清晰明确,一目了然。
最后,她转头看向王宝钏,“我建议你保你父亲登基,如此你的身份便是一国公主,只要设法将薛平贵拦在国中,不使他与代战公主互通消息,很多问题就都解决了。”
她说着,在“金铃鸽”三个字上画了个圈,然后又打了个叉,这才抬头看向众人,“你们觉得呢?”
彻底放下心事之后,她开始在这个时代,展露出独属于自己的风采,自信且迷人。
她是真的生错了时代。
袁宵明明已经看惯了她的模样,此刻也不由微微一呆。就连王宝钏也说,“若是十娘处在我的位置,想来种种碍难,都可迎刃而解了。”
至于霍小玉,她对王宝钏的事知之不多,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不过是重在参与。所以全程都在盯着杜十娘发呆,面上若有所思,想来杜十娘的表现也让她心中有所触动。
王宝钏的父亲王允,乃是大唐宰相。
他没有儿子,只生得三个女儿,因此立意要为她们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因为三女宝钏格外出众,王允自然也偏疼些,自然对薛平贵百般看不上。
——话又说回来,虽说莫欺少年穷,但薛平贵到了成亲的年纪仍旧是一身寒素,虽然号称文武双全,但事实上一路走来,除了降服红鬃烈马之外,就只战胜过代战公主,然后就做了西凉国的女婿,靠着代战公主反攻大唐,完全称得上“幸进”。
而且当初王宝钏自己私下中意了薛平贵,瞒着王允赠金,吩咐他往彩楼去接绣球,已经称得上是私相授受了,这一切都是瞒着王允的。换做任何一对父母,不赞成这门婚事都很正常。
所以除了嫌贫爱富,王允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支持他登基,从而借势对付代战公主,保全自身平安,是完全可行的。
虽然王宝钏跟家中决裂多年,不肯受相府一柴一米,但毕竟父女血脉相连,当日是王宝钏自与父亲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后来算军粮时王宝钏回家,王允也并未与她为难,要回家想来不难。
王宝钏低头默然半晌,方才咬唇道,“十娘所言有理,我记下了。”
杜十娘见她神色有异,以为是她拉不下脸与家中求好,便道,“其实也无需你低头,只需将薛平贵手中金铃鸽拿走便是。不过我倒觉得,西凉迟早都是祸患,一味避战,恐怕也不是好事。只怕局中之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即便今日没有薛平贵之事,代战公主不来攻打大唐,只要西凉兵强马壮,将来总能找到别的由头。
杜十娘的主意,显然比袁宵的靠谱多了。接下来的时间,一行人便前往商场采购。王宝钏这一去时日不短,寒窑里又什么都没有,自然要多准备些东西。
商场一二层都是超市,四人推了两辆车,装得满满当当,看得袁宵咋舌不已,“是不是太多了?”
“只要别让薛平贵看见就好。”杜十娘道,“难不成你还想委屈自己?”想也知道,那边的日子必定十分清苦,这些东西都是很有必要的。
路过图书区时,王宝钏忽然站住了脚步,“我想买些书。”
众人都有些惊讶,但没有人追问缘由,袁宵想了想,说,“也好,可以试试拿到那边能不能看。”
虽然暂且还不知道这测试有什么用,但反正是顺手的事。
杜十娘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每样都买一点,测得全面一些。”
于是就又装了半车书。还是袁宵觉得实在太多,到时候自己和杜十娘拿不了,这才住了手。索性又去箱包区选了两只大行李箱,用来装这些东西。
等这些准备做完,天也就快黑了。
王宝钏虽然心慌,但还是强打精神,整治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与大家共同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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