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父亲做生意破产, 到处借钱欲使东风再起,但肯帮助你父亲的人却寥寥无几,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找到了你父亲, 与你父亲做了一个交换,事前我们已经将所有事情,包括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要将你带走这件事, 都一一讲清楚了, 结果很明显, 你父亲只是考虑了一晚就答应了我们的交易。”
留王愣愣地听大师说完这一席话, 神情一片空白, 整个人似呆住了, 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
陛下叹口气唤住大师,道:“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穿梭问题。”
他没有阻止大师说这些话, 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带留王走,但看今天他的样子,想必是一定要回去了, 既然如此,就由他们来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 省的将来回去,若看到他父亲母亲各自有了新归宿, 新家庭, 再从里面得知当时的真相, 心里受到的冲击更大。
不过,看到留王这番失魂落魄,心里所有的期待都破灭以至于整个人都心灰意冷的样子,他心里一痛,忙补充道:“留王,当年你父亲之所以同意与我做交易,不仅仅是想要借钱,更主要是你心肺有问题,现代污染严重,估计你不懂何为污染严重,但等你将来回去,你就明白了,大夫曾告诉你父亲,你这种情况最好送到乡下,山里,空气清新没有污染的地方,不能长时间待在城市那种污染严重的地方,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才同意我将你带走。”
这也是这么多年留王身子一直不好的原因。
留王眼睛一亮,满怀希冀道:“真的?”
陛下点头,“自然是真的。”
留王脸上缓缓绽放一抹笑容,但这笑容,太过灿烂,又太过短暂,转眼间,他就恢复成了原来的冷淡与自嘲。
他哪里不清楚,这是父皇诳他的,纵然有些许这种原因,但更主要,是为了钱。
他的亲生父亲,为了钱,将他卖了。
他自嘲一笑,眼底莹莹泪光闪过。
“这么些年,父亲母亲从不曾在意过我。”突然,殿内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众人一愣,转头看去,就看到相益彰盯着前方,没看任何人,冷冷淡淡径自说话。
虽然他没看任何人,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父亲母亲正是留王的亲生父母亲。
“但爷爷去世前,曾主张要把一大半遗产全部留给我,他们居然丝毫不反对,当时我不理解,但现在想来,他们真正想留给的人是你。”
就像即使他在那个世界待了二十年,叫了旁人二十年的爹娘,但父皇从始至终,都一直将太子这个位子给他留着。
父母亲情,血缘至亲,不只是说说而已。
陛下紧紧攥住扶手,心里充斥着怒气,无奈,心酸还有愧疚。
他一直没来得及问太子在那边过的怎样,但也间接从太子妃嘴里听到过一些情况,加上太子初来时的状态,他以为他儿子过得还不错,那对夫妻会像他对待留王一样对待他儿子,没想到……
闭上眼,努力压着舌头下颚,他将指甲紧紧攥到手里,感受掌心清晰而深刻的痛,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内心的怒气。
父母的关心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来自现代的他怎么会不了解。
但是,但是……他突然泄了气,颓丧地靠在后背上。
这件事最该怪的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贪恋这边的权势,放不下这边的一切,狠心将太子一个人扔在那边,太子怎会一个人孤苦无依地长大。
亲生父亲尚且不称职,又怎能埋怨他人呢?
而太子说完后,留王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呆呆地看向他,似乎有些没听懂。
桃花眼睁圆,眼角一抹晕色拉得很长,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惊艳精致的感觉,但偏偏,他眼睛睁得通圆,眼神呆呆的,好似一只惊住了的猫儿。
段新钰突然觉得这样子的留王很可爱。
他一直是嘲讽的,冷淡的,今日所见,又添了一分怨怼,但此时好似才是他的真性情,呆呆的,天真的可爱。
抿抿唇,她拉住了旁边相益彰的手,手心的温度度到他身上,给他以温暖。
相益彰回头看她一眼,蓦然笑出来,此时他的笑不再饱含冷淡与寡清,而是深蕴一种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温暖气息。
他现在清楚了,原来他并不是不得父母疼爱的孩子,他有一心为他打算考量的父亲,为了怕他受苦受罪,千般仔细,万般小心都不为过。
既然这样,他还有什么埋怨的呢?
停了会,他看向留王,轻声道:“不论是爷爷,还是父母,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留王眼睫毛颤颤,泪珠蓦然滚了下来。
————
两天之后,大师走了。
段新钰没办法去送他,不过陛下以及太子,陈王和留王都去了。
那天将所有事情都说开后,明显感觉所有人关系都更进了一步,陛下也明言对留王说:“不论怎样,你都是孤的儿子,孤亲封的留王。”
当时留王笑了,喊了一声,“父皇。”
身为在这件事当中起主要引导作用的中心人物,段新钰偏偏觉得自己好似是个局外人,不是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与纠结,而是哪怕她是太子妃,哪怕她嫁给了太子,哪怕是她将太子引了回来,但是她永远也无法加入他们之中,体会不到他们刻骨铭心的这二十年。
但是,她相信日后的感情,会慢慢有她和圆圆的一份。
段新钰笑着抚摸了下圆圆胖乎乎的小脑袋,怜爱地看着他。
大师临走前给圆圆看了一眼,听他说,大抵因随遇安和她的特殊身份,圆圆也继承了她的易感体质,而且比她的感性还要强烈。
大师还说,人的这种易感体质只是一种概率,不是说你想穿越就能穿越,有些人哪怕是这种体质,但这一辈子若遇不到合适的机会也不会发生这种活动,这种概率极低,且大部分发生在人十六岁至三十岁之间,这是最活跃的几年,若过了三十岁,感性会大大降低,基本可以断定无法穿越了。
她望向窗外,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碧清的天空澄澈见底,好似一汪碧蓝的湖水。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有这个机会,听大师说,陛下的身子顶不了几年了,若不在这几年内顺利回去,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下午,相益彰和陛下等人回来了。
陈王也跟着进宫了,听说他找陛下有事,相益彰懒得看他溜在他和留王之间的眼神,便干脆转身回了东宫。
听到相益彰叙说外面的事,段新钰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道:“说来,只有陈王才是你们几个中最为安逸幸福的。”
自小养在陛下身边,由陛下一点一点教养长大。
不像相益彰,自小离了亲生父母,在那边,爹不疼娘不爱的,虽说有一个爷爷对他不错,但那哪抵得上爹娘对他成长的重要性。
还有留王,虽说陛下拿他当亲生子,他这些年也过得不错,但陛下到底不是他生父,知道事情真相后的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和自我怀疑中吧。
相益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段新钰猛然想起一件事,坐起身,兴致勃勃道:“这件事解决了,我妹妹和白林的婚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说带这个,相益彰嘴角弯起,微笑道:“你可以给岳父岳母写信,让他们回来操办妹妹和白林的婚事了。”
“嗯嗯。”段新钰大力点头,眉眼弯起,那是彻底没了心事。
这么些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清钰的婚事,眼看着他们之间的阻碍也没了,那真是恨不得立即将她的婚事解决。
她笑笑,叹口气,怅惘道:“妹妹等了他那么多年,他若不能给妹妹一个好交代,或者说日后负了妹妹,我定然饶他不得。”
相益彰笑笑,揽住她,将她揽到怀里,“你放心,不用你,我就饶他不得,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若有人负了她,我定然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嗤”,段新钰嗔他一眼,抿着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相益彰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头顶,亲昵地蹭蹭,呢喃,“我也一样,若有一日,我负了你,负了圆圆,就叫这上天降个雷将我劈死。”
段新钰惊呼一声,忙伸出手捂住了他嘴唇,瞪他,“胡说什么呢?也不怕晦气!”
抱住他,腻歪地摇晃两下,“我相信你不会负我和圆圆。”
相益彰笑笑,段新钰趴在他怀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她昨天就有疑问,只是当时气氛不对,她也就没提出来。
“你说,”她抬起头,“那位大师跟陛下是什么关系?怎么陛下的事情他全部知道?况且,听他说,当年陛下将你送过去的时候,他也陪伴在身边。”
说到这个,相益彰拧眉,半晌,他轻轻摇头,“父皇没提起有关大师的事。”
那边,将陈王打发走,陛下看了会奏折,突然起身,披了披风,走出去,上了皇宫的眺望台。
眺望台是整个皇宫乃至京城最高的建筑,可以一眼看到城门以及城门外那条通往不知名远方的黄土路。
今日,他和太子就在那里将大师送走了。
大师慈眉善目,通透豁达,面上常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温笑,令人一见就心情舒朗,不自觉想亲近倾诉。
但是,又有谁知道,当年他初见到他时,他那冷清冷血的神情与性情。
这么些年,大家其实都变了。
凉风袭来,掠起他身前的金丝缠龙纹丝带,他巍然立正,身形高大偏瘦却不显颓势,依旧如当年一般威风凛凛,令人信服。
抬起下颌,望向遥远天地相接处,许久,怅然一笑。
这么多年,你终于洗清了内心的诸多罪业,重返纯净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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