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光亮透进去, 段新钰慢慢走了出来,午后明媚的阳光射在她脸上, 那刺眼的光芒让她几欲受不住, 她抬起胳膊, 挡住了这盛夏之光。
相益彰拉着瑞哥儿走上前, 凝神望着她,眼里有无数的疑惑与深情, 但他望了望身后的大殿,到底没开口。
一个老太监颤悠悠走过来,脊背因常年弯曲而呈现出不正常的曲状,他着一身紫色宫装, 白净的脸庞一脸笑意。
“小娘子,您可以带着小公子回去了, 车上有陛下赏赐给您和小公子的礼物。”
“谢过公公。”段新钰弯了弯腰。
相益彰却眉头一蹙, 一步踏上前,欲要进去同陛下说那件还没应允他的事, 老太监身子一错, 挡住了他,脸上的笑一点没变, 不满不缺,慢吞吞道:“殿下, 陛下已经歇息了, 您改日再来请安吧。”
相益彰拧着眉, 盯着眼前的老太监,深深拢眉,眼神跟一簇针尖似的扎到他身上,但他却浑然不闻,只再次深深弯下腰,道:“殿下,您改日再来吧。”
段新钰亦拉住他的胳膊,说:“殿下,送我和圆圆回去吧。”
相益彰慢慢转头,看了她和睁大眼睛看他的圆圆一眼,点了点头,须臾,回过头看老太监,脸色立即沉下来,说:“改日,孤定来拜见父皇。”
说罢,他一把抱起圆圆,领着段新钰走了。
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才发现陛下居然也赏赐了一个大箱子,跟太后赏赐的那个大箱子规不相上下,段新钰瞧见瑞哥儿的眼睛“腾”一下亮了。
她抿唇一笑,摇头失语。
上了马车,相益彰将瑞哥儿抱到膝上,瑞哥儿倒也不怕生,靠在他怀里,手里捧着一块糕点啃得嘴角都是碎屑,相益彰也不嫌弃,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细细给他拭去,不知何时,他眉梢处的阴沉褪去了,只剩下了一汪沉溺的温柔。
等瑞哥儿吃好了,相益彰才抬起眼,顿了顿,轻声问:“你跟父皇,说了什么?”
段新钰一愣,踟蹰间,不由怔忪出神——
陛下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问她:“给孤说说,太子之前的事吧。”
当时她愣住了,许久没有回复,陛下没有催促她,视线一直紧紧锁着外面的相益彰和瑞哥儿,一时间,室内满是静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垂下头,斟酌着开口:“我同太子殿下认识时,其实一开始相处并不愉快,甚至,那时我还与太子殿下还发生了一些口角,然太子殿下……心胸开阔,富有责任心,性情活泛,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说到这里,段新钰顿住,苦恼地皱起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编了,总不能说他们当初其实一直靠一个黑匣子联系吧。
倏忽,陛下轻笑一声,似乎被她这段话取悦了。
段新钰怔住,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陛下并没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轻笑两声过后,仍旧站在原地,再无动静,她抿了抿唇,干脆也没再开口。
陛下也没再催促她,他望着前方,神情渐渐痴了,双手无意识地背在后面,这一刻,段新钰突然觉得,陛下好似与农间午后闲聊的村民也没甚么不同。
但终究是不同的,村民们没有陛下这般风轻云淡,贵气凛然的气度,也没有陛下这般好的样貌。
她正胡思乱想着,陛下又再开口,话音飘飘忽忽,跟一阵清风似的刮到她耳旁。
“太子,快活吗?”
她愣了愣,回答:“很快活。”
她看不见陛下的脸,亦没看到他此时的表情,但好似依稀听见陛下喟叹了一声,“那就好。”。
声音沉沉的,盛满了重物,那是,父爱的重量。
段新钰沉默了会,补充道:“殿下,那个时候爱笑,比现在爱笑,笑起来跟把天上的光全部拢进去似的,叫人听了心里亮堂得不行,殿下不仅爱笑,还爱唱歌,唱的可好了,歌是歌儿,调是调的,他最爱唱那首《江湖乐逍遥》,次数多了,便连臣女也能哼两句呢,还有,还有……”
段新钰吸了吸鼻子,突然顿住,本来是想安抚陛下,谁想到说着说着她自个眼眶居然热了。
太子殿下的过去何尝只有他自己,那段时间还连带着她的记忆,他们的记忆一起,甜蜜的,快活的,忧伤的,全部的全部,没有随风消逝,全部存留于她心间,一丝不落地存着。
末了,她低下头,悄悄抽出帕子拭了拭,说道:“殿下那个时候,生活很富裕,也很快活,没有任何烦恼,他唯一的烦恼,大抵就是亲人缘不足,不过好在现在他回到了陛下身边,亲人这块也补足了,日后只会更快活。”
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的意识终于回笼,她缓缓舒了口气,笑道:“没什么,陛下只是问了我一些你以前的事。”
闻言,相益彰拧眉,问:“以前的事?他问这个……你怎么回答的?”
段新钰将自己的回答说了一遍,完毕,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不由犹豫踌躇:“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相益彰摇摇头,呆了会,只说:“你也知,我身份特殊,之前……”
说到这里,他倏忽住口,看了眼段新钰,又看了眼瞪大眼睛看他们的瑞哥儿,眉梢再次拧起,他顿了顿,摇摇头,没再接着说,眼睛望向旁边起起伏伏的帘子,整个人一时怔怔。
过了会,来到府前。
将段新钰和瑞哥儿送到门口,相益彰却没进去,“你且放下心,我一定给你给圆圆一个交代。”
他转身欲走,段新钰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一脸疑惑,转瞬,眼角带上几丝洞悉真相的促狭笑意,段新钰脸庞一热,慢慢放开了手,低下头,说:“你别跟陛下置气,我能看出来,陛下很关心你。”
闻言,相益彰脸上的那点笑意收了,他没反驳,停顿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
段新钰心里叹了口气,她拉着圆圆,站在原地目送他上了马车,慢慢走远了。
回到家里,跟父母交代了下进宫的具体经过,段新钰觉得累,就被叮咛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两天,宫里没有任何动静,太子也没再出现。
那些事,那些承诺好似风一般,一个飘忽就没影了。
见此,段夫人不满意了,这太子缠着她她不高兴,这太子不缠着,没了影子,她照样不高兴,甚至还扭扭捏捏问她,最近太子怎么没来了,段新钰闷笑,回答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最近有事吧。
应付完母亲,段新钰心里其实也挺疑惑,但是只思考了一会她就将事情放下了。
她相信随遇安,无他,只因为,他是随遇安。
这期间,太后将瑞哥儿又接进去两次,甚至还想将瑞哥儿留在宫里留一段时间,因瑞哥儿舍不得家里,住不惯宫里这才罢休。
这日,她带着瑞哥儿跟着段夫人前去诚懿侯府做客,诚懿侯府还是那么热闹,段新钰带着圆圆陪坐在老夫人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她第三次往李婉若的方向扫去,恰好捕捉到李婉若来不及收回去的视线,见她慌里慌张移开目光,段新钰眉心一蹙,面上闪过思量,她为何这么慌张?好似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思量间,老夫人突然问她一些事情,段新钰忙将注意力挪回来,暂时将李婉若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那边,李婉若长长松了口气,她捏紧手里的帕子,脸色十分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段新钰一点事没有?难道掌珠公主没有将那事情告诉太后娘娘?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前几日,前几日陈王府的丽姬死了,想到这一点,她的心猛然揪起,好似被一只手死死捏在掌心,勒的她简直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舒了口气。
一定是哪里错了,但是丽姬死了,掌珠公主又迟迟没露面……其实这样也好,这样,至少她为两人中间搭桥接线这件事没被暴露出来,丽姬死了,掌珠公主定然不屑于跟她计较,对的,一定是这样,她不会有事的。
李婉若手紧紧攥紧,无意识地又将目光挪过去,紧紧盯着段新钰,眼里浮起愤恨和嫉妒。
“表姐,你最好将你的眼神收收。”旁边章贞婧突然出声,她斜过来一眼,眼里流露出冷嘲,“没的连累了我们。”
李婉若脸色顿时又是一白,这几日,她身子迅速消瘦下来,此时脸色雪白,身子一颤,好似风中一朵采薇,颤颤巍巍,摇摇欲坠,活生生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章贞婧望见这,眉头一蹙,心里十分不满,思考着要不要跟母亲说一声,将表姐送回去,不然她跟段新钰闹起来,若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给她自己找麻烦事小,影响了段府与诚懿侯府的交□□大。
虽然她也看不上段新钰那个人,但是她毕竟是段府唯一的小姐。
她正思考间,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丫头,急道:“老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老夫人眼前一亮,登时挺直了脊背,“快将殿下请进来。”
章贞婧再不顾什么李婉若段新钰,她欢喜地站起来,脚下欢快地就要迎出去。
相益彰走进来,一眼望见了人群中的段新钰和她身边的瑞哥儿,他眉眼一柔,尚未开口,这几日被他各种花样讨好,跟他关系迅速亲近起来的圆圆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抱住了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